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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言回到长宁王府的时候,就见百里奚脸上一片青紫,甚至于有剑痕在他的脸颊一侧,看着倒是有些狼狈。
“哎呦喂,好疼!”百里奚一边瞎叫,一边道:“小轻衣,快给人家呼呼。”
“怎么可能疼?”轻衣懒洋洋道:“我可是用了止疼的粉末在里头了。”
知道百里奚怕疼,她便专门加了点止疼的药粉,可不知为何,即便如此,百里奚还是叫的凄惨。
“是吗?”百里奚瞪大眼睛,立即道:“可为什么还这么疼,难道是我要命不久矣,回光返照了?”
“别动。”轻衣蹙眉瞪了眼百里奚,有些无语于眼前这人的胡言乱语。
“啊,小轻衣,人家好疼。”百里奚道:“快帮人家吹一下,就一下下。”
轻衣挑眉,心下思量着,百里奚这家伙叫的这样厉害,莫不是真的很疼?
见轻衣眼底有有一丝犹豫的意思,百里奚璀璨的眸底闪过喜色,正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却是听到脚步声随之而来。
紧接着,不待百里奚开口,就听见司言清冷的嗓音响起,微微携着寒意:“今天子衿来过?”
轻衣闻言,不禁眉心一跳,下意识便朝着司言的方向看去,就见司言面色寡淡,眸含利刃,就连周围的空气,也一瞬间冷凝下来。
“来过。”百里奚不爽的瞟了眼司言,心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冰碴子。若是没有这个面瘫脸,轻衣已经上了他的套,现在他们的感情也只会更进一步。
“你说了什么?”司言没有理会百里奚,而是看向轻衣,漠然道:“她来做什么?”
瞧着百里奚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和雪忆简直如出一辙,便可知道,百里奚和雪忆并不知道情况,他们两个,极有可能是跑去打斗了,故而司言才看也没看,便径直去问轻衣。
“她拿了回魂丹来与我鉴别。”轻衣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司言,迟疑道:“只是那回魂丹对她没有效用,但对……那人,却是极好的。”
那人是谁,大抵司言和轻衣各自心里清楚,只是,听着轻衣的弦外之音,显然她是不小心在苏子衿面前,提过这件事情。
“阿言,”轻衣见司言沉默,不禁说道:“这件事,是我有口无心,不过我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你没有告诉她,我若是贸然说了,着实有些多嘴多舌的很。”
轻衣虽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她到底也是个女子,女子独有的心思,她也算是清楚两分。故而,有些话,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
“我知道了。”司言微微颔首,依旧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一旁的百里奚见此,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尤其瞧着司言,他更是恼怒了几分。他并不知道司言和轻衣的关系,可瞧着这两人一副`你懂我’的模样,他便有些火大的很,没来由的,这股子怒意便露了几分出来。
想了想,司言忽然说道:“你过来。”
这话,便是对轻衣说的了,百里奚见此,不禁伸手拽住轻衣的袖子,皱眉道:“小轻衣,不准去!”
这大抵是百里奚有史以来在轻衣面前最硬气的一次了,可看着她和司言如此模样,他心中委实憋屈的很。
“百里奚,”轻衣诧异的瞧着百里奚,有些不知道他这忽然的强硬是怎么回事:“我和阿言有些事情要说,你且在这等着吧。”
说着,轻衣便缓缓起身,也没有再理会百里奚,便随着司言一起,到了里屋说话。
等到进了屋内,司言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轻衣拿出来的还魂丹,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些暗沉。
好半晌,他才抿唇道:“这回魂丹,当真对子衿的寒毒没有丝毫效用?”
这话,便是在质疑轻衣是否有自己的心思了。
轻衣闻言,不禁怪异的看了眼司言:“自是真的,我像是那等子为了一己私欲而欺骗他人的吗?”
说着,轻衣凝眉继续道:“只是,我瞧着你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倾向啊,若是这话给我爹听到,他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这所谓的倾向,自是说,如果这回魂丹对苏子衿和那人都有效用,司言显然会让苏子衿服下。
“这东西是她拿来的。”司言面色寡淡如水,凤眸波澜不惊道:“给她有何错的?”
虽然司言不知道苏子衿从哪里得来的回魂丹,但却是知道,这回魂丹乃墨家圣物,想来苏子衿也是得来不易的。
轻衣闻言,却只是啧了一声,心下对于司言的口是心非,有些不以为意。显然,这东西即便是他自己得来的,也决计会先给苏子衿,毕竟苏子衿在他心中,如此的重要,以至于全天下的人大抵都知道他司言欢喜苏子衿。
“罢了,我也不管你们这些个事情,只是这回魂丹,你打算怎么办?”说着,轻衣挑眉看向司言,两手一摊,倒是显得随意。
“先别告诉药王谷的人。”司言淡淡道:“等我问问子衿。”
轻衣嫌弃的看了眼司言,说道:“阿言,你还没成亲呢,就这般性子,等到成亲了,岂不是妻管严一个?”
从前司言没遇到苏子衿之前,轻衣总觉得这厮没什么人情味,或许将来真要成亲了,也会是这般冷冷冰冰,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对待自己的妻子。可到底她没有想到,司言竟是有这么一天,为苏子衿的情绪而被牵动着。
“管太宽。”司言漠然的看了眼轻衣,随即眸光落在外头,见百里奚提剑离去,只意味不明道:“自己的事情先处理清楚再说。”
“什么自己的事情?”轻衣不明所以,只顺着司言的视线看去,就见百里奚那大红的袍角拐了个弯,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百里奚这家伙,去哪里?莫不是……生气了?
心中想法堪堪掀起,就见司言淡淡的目光投来,轻衣一惊,面上倒是丝毫不动,只轻咳一声,故作淡漠道:“我和百里奚没什么,你可不要想太多了。”
司言闻言,却是看也没看轻衣,凉凉开口道:“你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说着,也不待轻衣反应,司言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瞧着司言那清冷的背影,轻衣一时间有些无语,兀自嘀咕一声,不过,谁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
……
与此同时,驿站
“所以,你是被算计了?”屋内,墨白嗤笑的声音响起。
喜乐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看了眼墨白,噘嘴道:“关你屁事!”
喜乐的话音刚落地,就见一旁穿着粉色长裙的小姑娘,气恼道:“喜乐,你怎么这样跟墨白哥哥说话?墨白哥哥也是关心你啊!”
说着,那小姑娘皱着眉,不悦的瞧着喜乐。
“我就这样跟他说话,你咋滴呀?”喜乐哼笑一声,嚣张的咧嘴道:“南音,你要跟我打架吗?”
这话一出来,就见南音缩了缩脖子,显然是被打怕了的模样。
可一见喜乐这般嚣张,她便咬了咬唇,跺脚道:“太子哥哥,你看喜乐!”
“哎呦喂,”喜乐抖了抖脚,笑道:“怎么着,小公主要告状啊?快,快去告状,让你那娘娘腔的哥哥看看,我喜乐是怎么欺负你的!”
一边说,喜乐一边拍了拍衣裙,显然是要起身收拾南音的模样。
“太子哥哥!”南音凑到一旁的南洛身边,可怜兮兮的瞧着南洛。
“娘娘腔,一句话。”喜乐上前,露出极为和善的笑容来,问道:“你是要一块儿挨揍,还是……”
“太子哥哥,墨白哥哥。”喜乐的话,让南音不由越发的像个受害者,十四岁的小姑娘,连说话,也染上了一抹哭腔。
“神经病啊。”南洛跳了起来,就道:“我干嘛管她!”
南音是南洛的妹妹不假,但两人却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南音的母亲贤妃早年去世,后来便将南音养在了皇后的名下。
皇后待南音倒是不错,不过南洛却是极为反感这个妹妹,也不是说南音性子不好,只是南洛便就是瞧不上南音,没来由的瞧不上。
“墨白哥哥。”南音见此,便立即朝着墨白的怀里过去,那双可怜楚楚的眸子里,满是爱慕之色。
墨白微微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南音的投怀送抱,随即他走到喜乐身边,一脸歉然的笑道:“墨白也有心想帮衬公主,可公主知道的,喜乐乃墨白的表妹,前两日家中姑姑便交代过,要墨白好生照顾表妹。”
这话,毫无疑问就是帮亲不帮理的意思了,听的南音眼中的泪花瞬间便滚落下来,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露出心疼的神色。
南音咬了咬唇,只跺了跺脚,道:“喜乐,我讨厌你!”
说着,也不待喜乐等人反应,她便很快的跑了出去。
瞧着南音离去的背影,喜乐冷哼一声,随即看了眼南洛,嘲讽道:“你这妹妹真是矫揉做作,分明小时候还是挺讨喜的,怎么越长大越不惹人喜欢了?”
“我哪里知道?”南洛嘀咕一声,紧接着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墨白笑了笑,挑眼看向喜乐,意味不明道:“喜乐,你也这样大了,还这样刁蛮任性,将来可是要找不到婆家的。”
原本这次送回魂丹的,应该是其他人,可喜乐没来过锦都,便央着她父亲,让他父亲准许她亲自将回魂丹送来,若是说起来,也算是她一如既往的刁蛮性子。
“是啊是啊,”南洛附和道:“女子就要温婉一些,你瞧瞧你这模样……啧……哎……”
话还没说完,就见喜乐伸手,揪着南洛的耳朵,阴测测笑道:“说谁不温婉呢?”
“我……我说南音那小妮子!”南洛一瞬间没了气焰,陪笑道:“喜乐女侠饶命,饶命。”
很少有人知道,疆南疯太子南洛最怕的,不是疆南的皇帝,也不是疆南皇后,更不是墨白,他最怕的,其实是喜乐。
这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比起墨白,自是要熟识许多,而喜乐很小的时候,便是个性子`刁蛮’的,南洛在她的摧残下成长,渐渐的便怕上了喜乐,这种情感有些根深蒂固,以至于下意识的,南洛便会在喜乐面前服软。
“算你识相!”喜乐松了手,随即看向墨白,说道:“你那回魂丹,我现在便帮你讨要回来,我与她也算是互通姓名了,再不济,拿了解药与你,也是一样。”
“不必了。”墨白摇了摇头,只雅致一笑,道:“苏子衿本意并不是要我死,既然她拿到了那回魂丹,自是不会再来为难我了。”
喜乐抵达的时候,便将苏子衿夺回魂丹的事情告诉了他,墨白如此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通苏子衿的用意?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是被她算计了?可苏子衿倒也是个拎得清的人,她拿到了自己所求的,想来便不会再为难他了。
至于那解药的送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墨白,你怎么转性子了?”喜乐闻言,不禁诧异道:“莫不是你对那苏子衿……”
墨白素来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虽瞧着圣洁,其实心里头极其腹黑,可如今看着墨白这一副不计较的模样,着实有些惊悚的很。
喜乐的话一出,南洛也同样紧张的朝墨白看去,他这段时间老是觉得奇怪,似乎墨白对苏子衿的事情,格外的随意,或者说,应该是对苏子衿此人,格外的宽容,这般好说话,可不是墨白为人啊!
“你们着实有些想多了。”墨白有些无语,紧接着便是淡淡笑了笑,就道:“喜欢苏子衿的,不是你么?”
说着,他偏头看向南洛,眼底满是戏谑。
南洛还没说话,就见喜乐嗤笑一声,她看起来有些瞧不上一般,只嫌弃道:“年纪轻轻,就整日里乱搞男女关系,我是真不懂你们两个,一会儿墨白一会儿娘娘腔的,不然你两在一起得了,磨磨叽叽,不像个男人。”
话音一落地,喜乐便哼了一声,娇小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南洛和墨白的跟前。
南洛脸上有些忿忿不平的神色浮现,只是,直到确认喜乐走后,他才忽然跳脚,骂道:“墨白,你看看你这个表妹,五大三粗的,说的什么话?一点儿都不温婉,一点儿都不惹人怜爱,嘴巴那么毒,思想又扭曲不已,还说本太子娘娘腔?他娘的,本太子才不像她一样,像个男人婆,活该没人提亲!”
南洛的话音才落地,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爆喝:“娘娘腔,你他娘想死吗!”
南洛吓了一跳,脸色一白,忽然便又指着墨白,大声骂道:“墨白,你想死吗?喜乐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哪里男人婆了!你这是做表兄的该有的态度吗?你嘴刻薄也就算了,还说她嘴毒,信不信老子为她讨公道啊?”
这拙劣的栽赃嫁祸,看的墨白不禁嘴角抽搐起来,他看了眼喜乐离去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眸底有些唏嘘之色浮现。
……
……
那一头,喜乐已然晃晃悠悠的去了锦都街头,她大约逛了好一阵子,这里摸摸,那里闹闹的,像个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着实惹眼的很。
街头有纨绔瞧着,便一时起了歹念,以为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便凑上去,笑道:“姑娘瞧着好生眼熟,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呢?”
喜乐闻言,不禁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想了想,她就笑眯眯道:“可能在梦中见过。”
那纨绔大喜,以为喜乐对他也是心存好感,便继续道:“既是如此有缘,不妨姑娘与在下一块儿,去对面酒楼坐坐?”
“好啊。”喜乐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看的那纨绔心中歹念愈深起来。
很快的,喜乐便随着那纨绔一起,进了酒楼。
酒楼里熙熙攘攘,觥筹交错,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姑娘和公子哥,故而,喜乐和那纨绔,很快便坐到了其中一个位儿上。
不多时,酒菜都上来了,那纨绔眯着眼睛笑着,倒了杯酒递到喜乐面前,问道:“姑娘叫什么,可是会饮酒?”
“喜乐。”喜乐笑着开口,依旧天真的像个小女孩,说话略显害羞:“不太会喝。”
听到喜乐的话,那纨绔心中简直就像是开了一朵花那般,喜不自胜。眼前的小姑娘一口外乡音,生的又单纯可爱,便是名字也像个乡下人,看来应是乡下来探亲的了。
眼珠子一转,纨绔便道:“那不妨我们喝一杯,今日也算是认识了。”
说这话的时候,那纨绔已然做了继续劝说的打算,只是他没有料到,喜乐却是笑眯眯的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公子也喝。”喜乐兀自倒了杯酒,递给对面的纨绔。
“姑娘爽朗!”纨绔心中一喜,眼巴巴的瞧着喜乐。
说着,他便接过喜乐递来的酒,仰头喝去,一边喝,他还一边盯着喜乐,那股子觊觎的意思,极为明显。
只是,他这杯酒下肚,却不见喜乐有任何异样。按理说,这迷药来的快,现在应该是有些表现才是……
“你在想什么?”喜乐嘻嘻一笑,瞧着甚是有趣:“莫不是在想,我为何还不晕倒罢?”
“你!”纨绔瞪大眸子,不敢置信。可半晌,他见喜乐一副认真的模样,心下有恼羞之意,顿时浮现。
眯起眼睛,那纨绔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不要给脸不要脸!”
“噢?”喜乐不以为意,只咧嘴笑起来,模样很是可爱:“那你要脸么?不要的话,本姑娘不介意帮你摘了!”
喜乐的话音刚落地,就见一旁的小厮冲了上来,想要拿下她。
只是,喜乐哪里是那样好对付的?灵巧的身子一转,喜乐便顿时绕过那两个小厮,直直冲着纨绔而去。
“啊!”那纨绔吓了一跳,只觉脖子一凉,有利刃抵在他的脖颈处。
“女侠饶命,”纨绔咽了口唾沫,大惊失色道:“饶命啊!”
“饶命?”喜乐依旧笑的极为好看,她挑了挑眉,就看向隔壁桌的红衣少年郎,道:“百里奚,你说我饶了他吗?”
从一进来开始,她便瞧见了百里奚。虽然比起几年前,百里奚的个子长了许多,但到底面容没有变化多少,她与百里奚也算故交酒友,自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随着这边的动作大起来,在场的客人皆是面面相觑,盯着喜乐这一桌,深感惊诧。直到喜乐提起百里奚三个字的时候,众人才皆是纷纷朝着百里奚的方向看去,一时间众皆哗然。
疆南第一公子百里奚,竟就在这里!
“放过他一次,未免他以后祸害其他人,”百里奚沉吟,难得的一脸正经:“不妨我们一起把他拖出去打一顿?”
百里奚的话一落地,就见众人诧异,难道疆南的第一公子,这样暴力?
然而,不待众人回过神,就见喜乐笑了笑,她提起那纨绔的衣领子,便道:“正合我意!”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就见两人携那纨绔,身影一闪,便顿时消失了去。
不多时,巷尾处,纨绔被揍得鼻青脸肿,有些凄惨不已,就是他的几个小厮,也因为上前保护的原因,一并被打晕在地上。
拍了拍手,喜乐便看向百里奚,问道:“喝酒吗?”
百里奚点头:“喝,老子刚好觉得一个人无聊!”
“走!”喜乐哈哈一笑,道:“听说锦都有家老酒坊,也不知道那里的酒如何。”
“还算不错。”百里奚灿烂笑道“我带你去!”
……
……
月下酒楼
明灯恍惚,暗影绰绰。
雅间内,有男女相对而坐,甚是风雅。
微微抿唇,苏子衿轻笑抬眸:“公子此去凶多吉少,可是做好准备了?”
“生死一搏罢了。”楼宁玉兀自给她斟了杯茶,如三月春水一般,笑道:“多谢郡主今夜的饯行之宴。”
“公子严重。”苏子衿微微一笑,如玉的青葱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淡道:“公子当是知道,今夜不止为公子饯行。”
苏子衿话中的意思,楼宁玉如何不明白?她想问他到了东篱的打算,也想问他,昭帝同他说了什么。
敛了敛神色,他便道:“陛下找宁玉,大抵不外乎两件事,一件便是那道圣旨,遣宁玉去东篱捉拿董良。另一件事,则是盟约之说。”
楼宁玉话,基本与苏子衿所知的一般无二。想了想,苏子衿便抿了口茶水,继续问道:“此去东篱,公子切记,羽翼未丰,不可与楼霄和孟瑶对上。尤其是孟瑶……”
她抬眼看了下楼宁玉,缓缓攒出一个笑来:“孟瑶虽为女子,但公子要知道,这世上能够坐上女相的位置的,古往今来寥寥数人,而恰恰这数人中,便有孟瑶。这般女子,如何能小觑?”
孟瑶是个怎样的女子,大抵在苏子衿看来,是个会隐忍,懂时事,又野心勃勃的。
孟瑶在外,是孟家的嫡女,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但她的出身,却其实是个庶女。当年孟府里曾有过一场大火,差点将孟家夫人烧死在屋内。可孟瑶的母亲,那个歌姬,为了救孟夫人,搭上了自己的命。从此以后,孟夫人将孟瑶带在自己膝下养活,而孟瑶,也从庶女身份,一跃成了嫡女。
年幼的时候,苏子衿见证着她从下位者登顶到上位者,那会儿她就知道,孟瑶决计不是一个简单的。
楼宁玉闻言,不禁沉吟,心中对于苏子衿的话倒是不敢小觑,想了想,他便郑重道:“宁玉悉知在心,多谢郡主提点。”
“不必客气。”苏子衿弯起唇角,淡淡说道:“你我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只要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坐上那位置。”
楼宁玉闻言,却是忍不住低笑一声:“郡主如今的模样,瞧着倒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从前?苏子衿不禁微微一顿,脑海中忽然便浮现初次见楼宁玉时,他眼中的恍惚……仿若他们之间,是熟识的。
可无论怎么看楼宁玉,苏子衿就是丝毫不觉得眼熟,甚至于她觉得,楼宁玉大抵是认错人了。
见苏子衿若有所思,楼宁玉便紧接着笑道:“当初郡主送过一把匕首与宁玉,让宁玉莫要被他人欺辱,不知郡主可还有分毫印象?”
说着,楼宁玉从衣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到苏子衿的面前。
只见那匕首大约巴掌大小,显得有些玲珑袖珍,不过苏子衿知道,那匕首极其锋利,乃玄铁所铸。
微微一愣,下一刻,苏子衿便笑了起来:“原来你是那个爱哭的孩子。”
她没有接过楼宁玉手中的匕首,却是一眼,便回忆了起来。她年少的时候就比同龄人长得要高挑许多,又因为自幼习武,倒是有些`所向披靡’的意思。
遇见年少的楼宁玉时,她其实只以为是个私自跑出来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楼宁玉。
记得那时候,她倒是与他有过几次会面,左右是小孩子的寂寥罢了,只是后来,楼宁玉忽然消失,她也因为某些原因被囚在府中,至此却是再没有交集。
那些岁月里,她的人生已是不易,所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那时多亏了郡主。”楼宁玉释然一笑,有些唏嘘道:“若是没有郡主,宁玉大约已是坚持不下去了。”
他幼年时候,有过轻生的念头,然而却在她的鼓舞下,决意活下来。虽然他知道,这些事情,苏子衿也许都不记得了,可对他来说,却是至今动容,难以忘记的。
“那些事情,我已是忘得彻底。”苏子衿淡淡一笑,神色从容:“你若是记着一份恩情,将来便许我一个承诺罢?”
“好。”楼宁玉闻言,却是忽然璀璨一笑,显出几分真性情的意味:“郡主且收着这把匕首,将来若是有需要,尽管拿着这匕首来找宁玉。”
虽然楼宁玉知道,他现下没有什么能够兑现给苏子衿,但他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任人宰割!
苏子衿接过楼宁玉递来的匕首,心中有念头升起,却是让人看不出情绪。
拿起空荡荡的杯盏,苏子衿倒了杯酒,淡淡说道:“公子一路保重。”
她现下也算是内伤痊愈的差不多了,故而这一滴滴的酒,倒是不碍事。
说着,苏子衿执起酒杯,兀自一饮而尽。
楼宁玉见此不由一愣,不过随即,他便同样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才扬唇笑道:“不日后郡主大婚,宁玉无法到场,但祝福之意,望郡主明白。”
从前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彻彻底底是成了一个幻影,而眼前的苏子衿,他到底,只是欣赏罢了。
毕竟这样厉害的一个女子,当世无双!
……
……
皇宫,御书房
“哎,就要纳彩了。”随着一声叹息落下,战王爷手中的棋子亦是随之下来。
再过两日,便是司言要上门纳彩的时候了,这也就意味着,苏子衿将会在纳彩之后的第七日,正正式式的嫁进长宁王府,从此便是世子妃了。
一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战王爷就心中难受的紧,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要跟昭帝说,让他们两人的婚期延后……
似乎是看穿了战王爷的心事,就见昭帝挑眉,说道:“苏彻,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朕可不想被阿言和太后指责。”
“咳。”战王爷假咳一声,只道:“陛下,你难道就舍得世子这么快成为我战王府的女婿不成?”
“少来!”昭帝冷哼一声,手中的棋子落下,就睨了眼战王爷,道:“要也是你苏彻的闺女嫁给阿言,朕这有什么不舍的?”
这话,便是说到战王爷的痛处了,腮帮子微微一鼓,战王爷便拧着眉头,道:“陛下大抵不知道,世子对我家子衿可是言听计从,那般模样,便是臣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这天底下,也就只战王爷敢在昭帝面前挖苦了,不过,昭帝闻言却是不恼,就见他抬手拿过一旁的茶盅,喝了口茶水,才不咸不淡道:“你就是舍不得嫁闺女,挖苦朕有什么意思?难不成挖苦了,朕还能朕帮你延迟了这桩婚事不成?”
昭帝的话一出来,战王爷顿时便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了想,他瞧着昭帝,说道:“不知这一次,长宁王可是回来?毕竟世子大婚,也算是个稀罕事儿。”
“朕已然派人通知他们了。”昭帝沉吟道:“大抵成婚前,是会抵达的。”
“也有十多年了吧?”一说起长宁王夫妇,战王爷便忍不住叹息:“那两人倒是肆意洒脱,游戏江湖。”
“当初他们帮了朕一个忙,朕也给了他们一个离开的理由,只是朕到底没有想到,竟是一别经年。”昭帝自嘲一笑,神色莫辨。
锦都之人都在说,长宁王夫妇偶有归来,只是行踪诡秘,无人瞧见罢了。但只有昭帝自己知道,他们哪里是行踪诡秘?只是不曾回来罢了。
而这十几年来,唯独见过他们的,就只是司言了。毕竟司言常年在外,再怎么潇洒,长宁王夫妇也不会当真对司言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陛下也莫要挂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战王爷正色道:“他们向往自由,如今这般,自是刚刚好的。”
说着,战王爷便又宽慰道:“陛下这些年对世子,也算是照顾有加,便是前几日世子搜查皇宫……陛下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日宫中出现刺客,昭帝虽看着是不知司言打算,但心下却是无比通透的。司言想搜皇宫,也制造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他又哪里会去阻止呢?
说到底,昭帝对司言,其实是放纵的。
手下微微一顿,昭帝凝眸道:“苏彻,我有时候会在想,若是她醒过来会不会还在埋怨我?”
这个`她’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尤其听到昭帝以`我’自称,战王爷便不禁叹息。
那个女子,他至今也记得清楚,生的很美,如仙一般,聪慧又绝色。只是,那女子却是在最好的年华,沉睡不醒。
垂下眸子,战王爷低声道:“陛下再如何自责,她也无法醒过来,如今世子被教的很好,大抵她若是知道,也是该欣慰的。”
“她会欣慰么?”昭帝摇了摇头,苦笑道:“她那样倔的性子,也许还在恨着我……”
……
……
苏子衿别了楼宁玉后,便径直回到了战王府。
她先是去了楚园一趟,战王爷不在,而战王妃倒是身子好多了,故而,母女两讲了几句话,苏子衿便回到了落樨园。
她一整天下来,看不出丝毫不悦,就是青烟和青茗瞧着,都深觉奇怪。
毕竟苏子衿自出了长宁王府后,便显得不是多么愉悦,后来司言到来,更是让她们瞧见了她的冷淡。
只是,在那之后,她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做事,哄木木睡觉,安排给楼宁玉践行,便是其他的事情,她也一如往常那般,处理的妥当。
心直口快的青茗见此,忍不住心疼道:“主子若是心情不好,不妨先去歇息?”
“歇息?”苏子衿莞尔,却是没有否认自己心绪不佳:“虽有些事情困扰,但到底不至于如何严重,你们想的太复杂了。”
苏子衿并不是情绪化的女子,诚然她心中有些不舒服,现下不愿意搭理司言,但并不至于为了这些个小矛盾,便要死要活。
该做的事情,她一个不差的,必须完成了,毕竟她的人生,不是只有情爱,不是只有司言。这种感情,无关于她是否爱惨了司言,而是她性子如此,不是那种失去了情爱,便活不下去的女子。
“主子是在生世子的气么?”青烟见苏子衿很是平静,不禁问道:“可是今日在长宁王府的事情?”
在长宁王府的时候,青烟和青茗也是在场,自是将轻衣那抹掩饰看在心底,那时候她们只觉得脑子一懵,有些看不懂情势,如今想来,却是有些闹心的。虽然她们两人不懂情爱,但却知道,大多数女子心思细腻而敏感,现下司言没有告知,苏子衿反而像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苏子衿闻言,却是有些恍惚,只是转瞬,便忽地轻笑一声,就见她弯唇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就是操心太多了。”
有些事情,她不想说,就好像是烂掉的土豆,怎么看也是不可爱的。
青茗见此,不仅噘嘴道:“主子,那我们就不让世子进来了吧?省的主子见了世子,还心烦意乱。”
青茗到底不懂情爱,故而一想着苏子衿见到司言会触之生情,便以为不见就是最好的状态。
“可惜本世子已经进来了。”暗夜中,清冷淡漠的低沉嗓音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抹贵气卓绝的身影,转瞬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青茗瞧着,不禁整个人傻眼了,一时间有股寒气从背脊升起,吓得她不由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笑也僵硬了下来。
“世子……”青茗瞪大眼睛,下意识的便往苏子衿身后缩了缩。
司言抿唇,秀美的脸容上看不见丝毫情绪,就见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孤鹜,吩咐道:“把她带下去。”
冷入骨髓的话音一落地,就见孤鹜一顿,紧接着便硬着头皮,朝着青茗的方向而去。
“主子!”青茗跳了起来,下一刻便瞪了一眼孤鹜。
孤鹜脚下一停,然而不待他继续走过去,就见有物什飞了过去,在众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那物什便落在了青茗的身上,与此同时,青茗整个人一僵,立即便意识到,自己不仅动不了,便是话也说不出来了。
司言薄唇抿起,冷冷道:“不动手,就让宫苌来。”
“是,爷。”孤鹜吓了一跳,赶紧拱手道:“属下这就动手。”
天知道宫苌是个多么不`怜香惜玉’的货啊,要是青茗这小丫头落在宫苌手中,岂不是要受伤?
这般想着,孤鹜便立即上前,二话不说就抬起青茗,朝着外头得去。
青烟见此,不禁担忧的朝着苏子衿看去,示意道:“主子,这……青茗……”
然而,这一头,苏子衿倒是不甚担忧,她只从容笑着,便道:“不必担忧。”
司言虽面冷手段狠,但却也知道,青茗在她心中,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如今这般……想来不过是要帮一把孤鹜的,毕竟这两人,也算是有些火花。
见苏子衿如此说,青烟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她还来不及说其他的,就见苏子衿唇角一扬,微微笑道:“若是无事,我便去休息了。”
说着,苏子衿缓缓的走上前,打算越过司言,径直朝屋内而去。
然而,司言这次却显然不那么好应付了,就见他面无表情,下一刻竟是抬腿,跟着苏子衿走去。
心下一愣,苏子衿面上倒是丝毫不表现,只蹙眉道:“我累了,要就寝了。”
她现下,其实也是矛盾,若是司言不出现,她大抵能够暂且忘了那令她耿耿于怀的事情,可如今一瞧见司言,她便又有些脾气上来,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
只是,私心里她并不想赶司言走,却不知,话到嘴边竟是这般冷情的意味,说的她自己都有些懊恼不已。
这一声累了,听的司言心中一疼,只是回味过来,他立即便知道,这话不过是苏子衿的托词罢了,她想让他离开,所以才这般说……
心中念头升起,司言凤眸深邃,只凝眉道:“我陪你一起睡。”
他说的极为认真,甚至于眉眼皆是染上了一丝风华,仿佛男女之别都是他人的错觉一般,听的身后的宫苌和青烟都是一愣。
前者是心中暗喜,只道自家爷这是开窍了,懂得撩拨,知道见缝插针了。这样一想,那未来小世子的出生不就是指日可待了吗?
而后者,青烟却是有些惊悚,为何世子这一脸冰冷、面无表情的,却是还能耍流氓了?难道素日里世子与主子独处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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