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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幕破碎如裂帛,唯见锐利剑光割裂长空。
但徐朝客那些断裂的气机丝线却并没有被彻底摧毁,反而顺随谢云渡的剑气向四面八方蔓延伸展,无声将每一寸空间都纳入掌控。
品味着面前挥洒恣意的剑意,徐朝客眼中隐约流露出几分笑意,轻叱道:“归位!”
风骤停。
被掀飞的蒲团在半空陡然一顿,再以数倍的速度沿原轨迹倒回。酒坛碎片重新垒起,若非裂纹仍在,几乎让人相信它们从未破裂过。连空气都恢复了彻底的平静,就好像谢云渡根本还未出这一剑。
只一刹那——仿佛是时光逆转,一切被谢云渡剑势激起的事物都被徐朝客回溯到了之前!
徐朝客手掐剑诀,招式看似引而未发,实则反击早已开始——这显示的是他远超谢云渡的、对五行规则的精密控制。徐朝客正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压迫谢云渡的剑势,使得他这一剑不攻自破。
而谢云渡却对外物变幻视若无睹,只有嘴角笑容愈发灿烂。
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倒退,手中长剑是唯一的前行之物。
在徐朝客的压制之下,谢云渡的力量在被疾速地消耗着;然而愈是艰难,他的剑反而更生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清绝气势!
锵然鸣音之中,冬夜剑势再度暴涨,化出剑芒千万,铺天盖地向徐朝客袭来!
“居然还小看你了!”
徐朝客长笑一声,身形速退的同时,手中长剑终于扬空而起。
谢云渡眉峰一挑。
徐朝客起手式,谢云渡再熟悉不过,他初入山门时就是从这类招式练起——这赫然是本门剑法中最最基础的一式,号称连山间野猴都看会了的“猴儿摘桃”。
难道二师兄就准备用这一式基础剑破了他的仙人指路?谢云渡心中很有些不忿,真力催动之下,剑气竟再强一分。
徐朝客淡淡一笑,身影倏然而变,再凝实时已同时现出三个真假难辨的身外化身。手腕一转,他不慌不忙地出剑——
然而他虽神态闲适,出手却迅疾到了极点,剑气如电如念不可捉摸,竟瞬间就将先机夺了去!
谢云渡眼神一凝,霍然飞身而起,剑光向四方齐齐迸射而去。他知道,虽然四个徐朝客的身影中唯有其一为实,而徐朝客却是真真正正的连出四剑!
谢云渡不由想起二师兄曾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有人能破了你的快剑,那唯一的原因就是,你不够快。”
确实如此。纵使二人此刻使用着相等的修为,但只需徐朝客其中一剑的速度,便已然胜过了谢云渡;更何况徐朝客是连出四剑?
而速度依然不是徐朝客这四剑的真正内核。
猴儿摘桃一式如此简单基础,而徐朝客却连他自己的任何演化都不曾加上,就那么中规中矩地用出来,竟也能够蕴含无穷尽的剑道奥义。徐朝客剑道早已到了不拘于形的超凡境界,此刻重归招式本身,则是一种游刃有余的选择,既存自由之感,亦蕴拙朴之美。
谢云渡在敬佩之余,心中已明白二师兄的指点之意。
飞散的余波中,旧剑已去。谢云渡展颜一笑,手中冬夜再起。
桃山六曲之终式——羡酒不羡蓬莱山!
剑势凝聚,再度直向徐朝客而去;然而谢云渡却没有望向他,只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冬夜。
谢云渡从前以为,此中酒之一字,当为解愁,当为超脱,当为出世;可是每当他如此去用的时候,出剑后却总觉得少些什么,意蕴始终难以圆融自如。
如今剑笼七障他已破去其六,便相当于以六种不同的虚幻身份,经历了六段各异的人世。区区六种,的确算不上多,但已让谢云渡心中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体会。
此刻再用起这羡酒不羡蓬莱山,他忽然有些了然。
酒乃俗世一清流,其中自有人间百态。桃山六曲中的酒字,非但不该是什么一醉不理红尘事,而是完全相反。
桃山六曲,当为入世剑。
徐朝客讶然于谢云渡的转变,心中欣慰溢于言表。他这时不由想到,无论承渊传授小师弟剑道用意何在,仅凭这一点,就该谢谢他。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徐朝客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扬声一笑:“再来!”
……
时间飞逝,徐朝客面上惊容愈显。
毕竟剑七笼至为关键的最后一障谢云渡还未破,徐朝客原以为他能撑过一炷香功夫已算不易。哪知这转眼已过了足足两刻钟,谢云渡的气息仍然稳极,后发之力绵长不绝,明显仍有余力仔细控制自己真力的消耗。
虽然徐朝客今日为了方便指点有所放水,谢云渡的进步之大仍然大出他的意料。
“太温吞了。”徐朝客嘴上仍挑着毛病,“不是号称遇强则强么?想赢就快用你的信手剑!”
抛却一切定式,使剑随心意而行——如此用出的剑招,便被人们称为“信手剑”。大多数人都把信手剑当做剑道的最大难处之一,而谢云渡性情生来无拘无畏,反而最是喜欢在对敌时使用信手剑。
谢云渡虽然比不上楚少秋对剑法惊人的学习复制能力,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他也有一个好处——敢用。他若见着什么精妙绝伦的剑招,那么但凡他还有一丝记得、一丝意会,就能够任凭当时心意自由挥洒而出——
招一离手,也便成了他自己的剑。
在神域,谢云渡的信手剑早已是出了名的。单论这一项,年轻一代无人敢说胜他。
但谢云渡却难得有些犹豫,道:“用了就赢不成了。”
信手剑变数太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用出来究竟是怎番一个模样,更不知消耗真力几何,发挥不好说不定一剑下去就要输——面对徐朝客“输了就要扔隔壁”的威胁,谢云渡还真不太敢乱试。
徐朝客则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不用你就能赢?”
谢云渡无言以对。
徐朝客眼光一转,笑道:“你可以不担心这个。只要你信手剑使得让我满意,输赢倒在其次。”
谢云渡先是一喜,旋即警惕起来,道:“二师兄你别想骗我——光是‘其次’可不行。你得保证,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再关着我……还有老白。”
“什么叫‘无论怎样’?”徐朝客没好气地反问一句,手中剑速度暴涨,噼里啪啦朝他砍过去,一边连问道:“你要是故意偷懒呢?要是我没满意呢?”
谢云渡不假思索道:“那不可能!”
徐朝客一怔,笑道:“好。”
谢云渡也一怔,大喜道:“你真同意了?!”他原先还准备好了讨价还价呢。
“哪儿来这么废话,”徐朝客笑骂一句,“快上。”
谢云渡唇角勾起,忍不住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然后迅速凝神。
他的心绪已回往了记忆中的黄金树秘境——那人那天的那道剑意。
谢云渡并指缓缓抚过冬夜剑身,低喃道。
“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