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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破碎的古玉
五十年前的时候,惠雅中学内以收藏清代末期皇室遗留玉器的博物馆,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当时校长是谭泊园,一个有着长达10年校长生涯的资深老辈。他刚调任惠雅中学校长第三年,因带领该校连续三年拿了全省中考第一,正值调升教育局办事处时,博物馆一件古玉的离奇破碎,让他仕途中断,停职返乡。
事件大概是这样:一日中午,谭校长对博物馆一个姆指大的勺形玉坠,甚感兴趣,正在仔细把赏的时候,一个学生走了进来。那学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怪气,衣着之新颖见所未见,尤其是那看似杂乱却凸显个性的发型,绝非当时所有。
那学生一眼识出此块玉坠的来历,上前与谭校长争论出处的典故。两人在争执中,那学生不小心把玉坠摔落地下,碎成了两半。谭校长心痛之极,痛斥那学生一顿,并要其照价赔偿。那学生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只好向谭校长告延时限。谭校长问明那学生所在的班级,以及家庭住址,要他写下张赔偿声明,便打发那学生回去了。
事情之怪,就发生在谭校长按那住址,找上去竟然是一处荒芜山野,有详细村名地址,就是找不着那间房屋。一问那学生所说的班级,该班级主任听完校长的描述后,不然哑然失笑:“一个发型像个女孩子的男学生,穿着一条像帆布厚的裤子,这样的学生别说能进以严谨教学闻名的惠雅中学大门,就是找遍全国上下,也找不出这么个流里怪气的学生了。”
找不到打破古玉的学生,怎么办?上级追究下来,如何是好?谭泊园急了,赶紧报警立案。公安机关查遍全市,与那学生同名的,都不是那学生所说的住址。当时那学生虽然恐慌,便神情真挚,绝不像是故意说错地址欺骗谭校长。古玉破碎案一直未得侦破,便悬空至今。
五十年后的今天,谭校长现已白发长须,年近八旬,古玉破碎事件之后,终日郁郁寡言。数十年时间过了,他仍是念念不忘此事,时常跑来惠雅中学嘱咐,一旦有个叫唐起的学生出现,立即通知其赶来索取古玉的赔款。
时任校长赵古诚,听了不免劝告一句:“都过半个世纪了,他当年摔破了古玉,还敢再在本校出现吗?话又说回,五十年了,他早远走高飞了,还回这学校来干嘛?他当年骗了你,就不会再回来了,你休了这份心吧。”
谭校长听了,心里嘀咕,但他仍是相信那学生不会欺骗他,这不,还真巧,今年秋季招生之中,就有一个叫唐起的学生。
唐起考入惠雅中学,乃是慕名校内清代遗宝博物馆而来。唐起自小就对玉器打心里的喜欢,能识字时就饱读了我国玉器的发展史,可谓对玉器是极有研究。
考入惠雅中学的第一天,唐起就带上刚买的数码相机,前来学校报到,报到后就急不可待地溜进清代遗宝博物馆。
刚走进馆内,便被馆内那全是清代的古朴典雅的木雕装饰吸引住了。
现在是中午时间,学生、老师们都吃饭午休去了,馆内静悄悄的。
唐起拿着相机,对着馆内的墙壁兴趣盎然地拍个不停,拍到大堂正中,一个怪人出现在了眼前。那怪人三十岁左右,身上那套浅绿色的衣服,竟然有四个方袋,土得掉牙不说,腋下以及背上还打着几个补丁,裤子屁股上更是毫不客气地缝了两大块颜色不一致的布块。
“这先生看样子正经,想不到也跟咱们学生一样,喜欢标新立异,可也不能拿我爷爷那代人的衣服来炫耀啊!”口上虽这样说,一双眼睛却被那男人手里的一块勺形玉坠吸引住了。
“哇塞,”唐起惊叹一声,“这不是书上记载的凤眼勺形玉吗?相传是慈禧的嫁妆呢!”
那男人一听,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笑容满面,忍不住夸一句:“真是个好学生,学识不浅哪!”
唐起不经夸,高兴地走上前卖弄:“先生,你可知道凤眼勺形玉,这名字的由来吗?”
那男人摇摇头,说:“还不太确定,我正是为这名字的由来而前来看个仔细。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唐起说,“这名字有个故事在里面,我说给你听听。是这样的,西太后慈禧未进宫之前,原是个单眼皮的女孩子。慈禧的父亲,从小就把她当作男孩子来教养,让她进书塾跟男孩子一样学习。慈禧长大了,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气质、姿态在身上,吃饭、睡觉都大咧咧的。更过分的是,她连撒尿也是跟男孩子一样,站着来,哈哈……”
唐起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说:“后来我们都知道,慈禧17岁进宫,给咸丰皇帝看上,选为妃子。想想,一个没有半点女孩子样子的慈禧,怎么可能给咸丰皇帝看上呢?就是因为有这块凤眼勺形玉,在中间作怪。是这块凤眼勺形玉,把慈禧的眼皮变成了双眼皮,还把她身上的男孩子的举止行为,给全吸走了。据说慈禧得这块玉,是缘于她做了一件善事,感动了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变了个妇女把这块玉交到了慈禧的手中。因为这块玉,慈禧的眼睛变成了丹凤眼,所以慈禧这把这块玉命名为凤眼勺形玉,这便是凤眼勺形玉的名字的由来。”
那男人听完唐起讲完这个故事后,笑了起来:“你知道的事情还真多,做学生像你这样,知多点是好事。可你要知道,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民间传说,是经不起推敲的。”
唐起有点不服了,反问他:“那你说说,凤眼勺形玉这名字的由来。”
那男人说:“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不过,却比你那民间杜撰出来的故事,要让人信服得多了。凤眼勺形玉这名字是这样来的:咸丰皇帝病死承德后,慈禧太后想垂帘听政,遭到辅助同治帝的肃顺等八位大臣的反对。慈禧太后便勾结恭亲王奕訢,处死肃顺等三位大臣,革职其余五位,实现了垂帘听政的阴谋。在处死肃顺时,肃顺胸上吊着一个像牙形的男人玉坠,奕訢便拿了献给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很喜欢,但因为那是男人才佩带的,于是,她就把玉坠的牙尖部磨掉,取名为凤眼勺形玉,才敢冠冕堂皇佩带在身上。这便是这玉名的真实由来。”
唐起不高兴地说:“你这故事,也是编出来的,我不信。”
那男人说:“我怎么会骗你呢?校长也会说假话吗?”
“校长?”唐起眼睛睁大了,问,“你是校长?”
“对,如假包换。”那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开起了玩笑,说,“鼎鼎大名的谭泊园谭校长,你没听过吗?”
“原来,你就是校长?”唐起这下信了,可还是不服气地说,“难道,校长跟学生辩论事情的真理,也要拿身份来压人吗?”
谭泊园呵呵地笑了起来,摸摸唐起的小脑袋说:“我可没拿校长这身份来压你,你看,这玉坠的牙尖部分,确实是有磨过的痕迹。不过,慈禧身为皇太后,要做假,自然也会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一般人,是看不见这种磨过的痕迹的。”
唐起从谭泊园手中取过那块玉坠,很仔细地看了一会,惊呼:“还真是有磨过的痕迹。”像哥比伦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我要用相机把这个发现拍下来。”
从脖子上取下数码相机,用微距拍摄效果,对着凤眼勺形玉咔嚓了起来。
唐起说:“我要放到电脑里,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
“电脑?”谭泊园有点好奇了,“你说的这个电脑,是美国发明的那台像房子一样大的机器吗?”
唐起一听,愣了一会,接着大笑了起来,心想:“原来做校长,脑袋里的知识也可以比学生脑袋里的少啊?可这也太离谱了吧,电脑,现在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电脑是啥东东,他做一个校长的,会不清楚吗?他这不是分明在戏弄我吗?太不厚道了。”
谭泊园见唐起不吭声,还一脸鄙视的神情,就不好意思再追问电脑是啥东东。看见唐起挂在胸前的相机,四四方方的,又薄又小,就纳闷了:“这也叫相机?相机有这么小的吗?而且,相机的镜头又长又大,这学生,该不会是在戏弄我吧?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诚实,太不像样了。”于是问唐起,“你这相机,还能把拍的照片,放进电脑里?相片,不是要洗出来的吗?怎么可以放进电脑里呢?”
唐起一听,又愣住了,心想:“这个自称是惠雅中学的校长,不会是冒牌货吧?就像是冒牌货,也不用傻到连数码相机拍的照片,放进电脑这么简单的事情,看得比美国人登陆月球一样难以置信啊?”
唐起有点生气了,把相机递给谭泊园,说:“你自个儿琢磨吧,别像个土星来的怪人。”
谁知道,他伸手在递相机时,倒忘了摘下脖子上的绳子。谭泊园一拿到相机,就摸这摸那,还问:“怎么不用上胶片呢?不上胶片,还叫相机吗?”
唐起手里拿着那块凤眼勺形玉,正看得仔细,偏不巧谭泊园拿那相机一扯,唐起手一松,手里的玉坠便摔在了地下,摔成了两半。
谭泊园一见,坏事了。这玉坠,可是国家的文化遗产,宝贝来着。这么一摔,不就闯大祸了?如何是好?
唐起见凤眼勺形玉掉在地下,牙尖跟弯勺处中间断开,摔成两半了,也吓了一跳。他虽然年纪小,可也懂得博物馆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要赔,是赔不起的。这一下,惨了,摔坏了这块玉,即便是倾家荡产,爸爸也是赔不起的啊!
“你……你……”谭泊园把相机丢回给唐起,气得直跳了起来,“你摔坏了这块玉,你……你闯大祸了。”
唐起吓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谭泊园的面前,哀求着说:“校长,你帮帮我,求你了。”
“我怎么帮你?”谭泊园也着急地搔起了头皮,“要你赔,你赔得起吗?”
唐起心想,现在玉块摔成这样了,除了赔还能怎么着?就问:“我赔,你说说,要赔多少钱?”
谭泊园用手狠狠地拍了下大腿,多问一句:“你真的赔得起?”
唐起急得快哭了:“我不赔,难道要我命呀?”
“孩子,”谭泊园现在倒不生气了,反而站在唐起的这一边,替他分担难处,“不是我做校长的不帮你,是我根本就帮不了你。这块玉,按照现在的行价,最低也值十三四万。我尽量罩着你,跟上级多说几句好话,减少一两万是不成问题的。”
谁知道唐起一听,才十三四万,倒舒了一口气,打包票似的说:“不用校长去说好话,十三四万,我赔得起。”
“你赔得起?”谭泊园有点不相信了,心想这年代,全国上下一贫如洗,你家上哪凑这十三四万去?
唐起还怕谭泊园反悔的样子,胸有成竹地说:“我赔得起,只是我现在没带这么多钱,我明天把钱赔给你,行不行?”
谭泊园一听,虽然不太相信他真能赔得起,但听他说得那么坚决的样子,也就不再怀疑了。他既然说能赔,总比没办法赔而磨得他全家倾家荡产要好得多了,就说:“孩子,你打下张赔偿声明,把你家的地址和你的班级、名字附带上,我明天上你家去领钱,怎么样?你一个学生的,带那么多带来学校,不安全。”
唐起很高兴地写了张赔偿声明给谭泊园。
第二天,唐起没见谭泊园上他家去领钱,就以为谭泊园忘记了这件事。
唐起心想:“我还巴不得你不要上我家来领钱呢,要不,我准给爸爸修理一顿。现在倒好了,你忘了,并不是我不愿意赔啊,可怪不得我了。”
欢欢喜喜地上学校去,却再也不敢踏进清代遗宝博物馆一步。
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致了欢迎辞后,给同学们布置了一个学习任务:说说惠雅中学给你的第一印象。要求可以是一篇全文字的作文,也可以是一组图片。
唐起最头疼的就是写作文,便把昨天在清代遗宝博物馆里拍的相片,全整理打印出来,当任务上交了。
谁知道班主任看完后,很不客气地大骂了唐起一顿:“这些相片,是你拍的吗?学生贵在诚实,你怎么把你爷爷拍的相片,给交上来呢?”
唐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这些相片,我昨天刚拍的,怎么说成是我爷爷拍的呢?便辩解着说:“我爷爷没在惠雅中学念过书,我家才搬来这个省这个市不到三年,他老人家年轻时也不可能大老远地过省来这念书”
班主任火了:“你还狡辩?看看你拍的博物馆,现在的博物馆是这样的吗?”
唐起一听,更是奇怪了,跑去博物馆一看,不得了,傻了。
怎么回事?昨天看到馆内的那些清代木雕,哪去了?怎么全换成了现代的花俏装饰了?
“更离谱的是,”班主任还喋喋不休地骂他,抽出那张凤眼勺形玉照片出来,指着上面的玉块说,“你拿你爷爷拍的相片来上交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大胆地做假。这块张凤眼勺形玉完整时的样子,连我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能拍下它的完整相片?”
班主任很气愤,扣了唐起不少个人评估分数,还把这事反映上了校长处。
时任校长赵古诚一听到唐起这名字,马上传他进来,一见唐起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便纳闷了,问:“你真叫唐起?”
唐起一见到赵古诚,也纳闷了,心想:“咦,怎么这个人是校长?如果他真是惠雅中学的校长,那么昨天在博物馆里见到的那个校长,一定是假的了。”想到这,就开心了,“如果昨天见到的那个校长,是冒牌校长,那就谢天谢地了,我摔碎凤眼勺形玉的事,就厚着脸皮不承认,看你拿我有什么法子?”
赵古诚问了话,见唐起没回答,反而在偷着笑,就火了:“问你呢,你咋叫唐起?”
唐起不高兴了,回敬他:“你爸爸帮你取了现在的名字,你问过他为什么没有?”
赵古诚给气倒了,来回走了几下,又问:“你上交的那组博物馆内的照片,真是你拍的吗?”
唐起点点头。
赵古诚就奇怪了,忍不住问:“你才十四五岁,怎么能拍到五十年前的博物馆内的样子?”
“啊?”唐起一听,嘴巴就大了,“你说,我拍到的照片,是五十年前的?”
赵古诚听唐起这一声反问,马上想起谭泊园任职惠雅中学校长时,发生的那起凤眼勺形玉碎玉事件,心想:“不得了,了不得,原来谭老校长说的事,是真的,我还以为他撞鬼了呢。只是,这怎么可能呀,整整相隔了半个世纪,科学上根本解释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就会发生了呢?”
赵古诚觉得这事情非比寻常,赶紧把唐起移交到派出所,并打电话通知了谭泊园。
谭泊园来到派出所,一进门,就认出了唐起,神情激动地对警察们说:“就是他,就是他,我说的那个学生,就是他。”只是,他心里也免不了嘀咕,“都过半百久了,这孩子怎么一点也没变呀?还是当年摔碎凤眼勺形玉的老样子,怪事。”
唐起见了谭泊园,轮到他颓丧了,拍着桌子大叫:“老伯伯,我摔碎凤眼勺形玉的事是有,可不是跟你呀。我没见过你,你可不要乱冤枉人。”
谭泊园从口袋里拿出他任惠雅中学校长时的相片,给唐起看。唐起一看,心里犯堵了:“没错,我昨天在博物馆里见到的那个校长,就是相片上这人。可昨天也就一天的时间,他怎么老了这么多呀?不行,一定是他搞错了。”
唐起便矢口否认摔碎凤眼勺形玉之事。
谭泊园只好把唐起上交给班主任的那组照片,拿出来给警察们看:“瞧,这是他摔碎凤眼勺形玉时拍下的博物馆照片,这些照片,正好能反过来证明他就是案发现场的罪犯。”
警察仔细地看了那组照片,点头表示赞同。
唐起不笨,马上反驳着说:“五十年前,有彩色相机吗?”
“有!”谭泊园说:“当年我还不懂啥叫数码相机,但是那个年代有钱人就有彩色相机,怪不得当时你拍着胸膛说,能赔得起这十三四万呢。”
唐起表示反对:“你说我在五十年前摔碎了凤眼勺形玉,你可以查查我的户籍,看看我是哪年出生的?我今年才十五岁,怎么可能在五十年前摔碎了凤眼勺形玉?”
警察们一听,也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凤眼勺形玉在五十年前被摔碎一事,在当时可谓是众所周知的哄动事件,而谭泊园就因此遭到褫职的惩罚。此事对谭泊园而言,是近半个世纪的旧事情,可对唐起而言,却仅仅是一天之隔的昨日事。等了五十年后,谭泊园才找到碎玉的肇事者,就是唐起;而唐起拍下的博物馆照片,又表明他在场的证据。谭泊园所提供的证词、证物,都能表明凤眼勺形玉就是唐起摔碎的。可唐起的年龄又表明,他不可能出现在五十年前,把凤眼勺形玉摔碎。
这事,可真让警察们头痛了。
其实,这事谭泊园想了半世纪想不明白,就连唐起自己,也愣是摸不着头脑。在看守所里,唐起百无聊赖之际,又翻出他身上那本家传的清代出版的玉器手册,那正是清代慈禧太后袖珍之物。然后怪事又出现了,第二天唐起的爸爸去看望他的时候,牢里空空的,没了唐起的身影。警察说那牢门一直没人动过。那么唐起究竟上哪去了?给那本玉器手册又送回五十年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