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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光映照下的世界赫然演变成剑气缭绕而独尊的空间,烙印自九天往下回旋万丈光晕,散发着璀璨到足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银光迭起,在那正中央的一线,恰是点缀着一根笔挺的红丝。
红丝按部就班,乍看像是随波逐流,却又在那些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银白罡气中特立独行,成为了当中最为闲庭信步的那一位。
不迅不急的流淌逐渐映衬出红丝磅礴的野心,初生才有尖角时或许仍瞧不出太多的端倪,可等到红芒近在咫尺之际,众人却惊觉原来这抹猩红才是能够肆意调转周遭剑罡飞气的真正主人。
正沐浴其中的敦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其腹部连同脊椎一并断去的伤口在此刻恰似形同虚设,全然不影响他的气机如黄河流水般波涛汹涌。
仅存的单臂现正朝左绷得笔直,五指渐次而开,每淡然递出一指,擎天的红芒便会愈盛一番,分散扩出的余威在外舞弄丹青,将一栋栋于暮色下若隐若现的楼宇轮廓泼在独臂剑圣的正后方。
自中一马当先的,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塔形建筑,中有灯火千万,置身其中,兴许会让人完全分不清究竟置身白昼抑或黑夜。
就在高塔成形的那个瞬间,天生一剑纵劈而下,于眨眼间将塔楼一分为二,其中灯火瞬息灭尽,加以取而代之的,是那从顶部淌下的血流成河。
那一剑的凛然自苍天坠土,深入地表后又自动自觉地回旋剑锋,银面朝上,不做任何停留地破土而出,将笑傲江湖数十载的高楼轻而易举地连根拔起。
血影破碎成漫天光粒,落雨猩红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地送下一连串滴滴答答的蜻蜓点水,而后瞬转瓢泼,其间没有任何过渡。
拟真的血珠在空中编成赤红色的珠帘,掩面盖在敦煌的跟前,不光掩下了那一剑横空出世的锋芒,更是令他的气息顷之蒸发于人世。哪怕是如列君生这等实力冠绝两界的神才帝王,也在这一刻完全丧失了对于敦煌的侦察。
此前一剑穿腹,列君生未尝没有在其中暗施后手,以力求一劳永逸,可那封入心脉之中的暗流涌动甚至还没能爆发,就已冷不提防地烟消云散了。
比起死亡之气初临人间的势如破竹,血芒在此刻的惊天动地甚至犹有过之。死亡之气起码还有必须要与列君生如影随形的限制,未曾能够立竿见影地染指于整个人间;但这一抹由滔天剑意作为浑厚基础的血剑,却能在一鸣惊人后将雄威瞬间溢满天下,二者间因主客两场而必然产生的实力鸿沟,当即高下立判。
剑圣隐世十余载后再度入世的石破天惊,在这一刻与随世界各个角落均可观摩到全貌的红芒彻响天地。
不多时,剑圣重出江湖的消息在四片大陆上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直都在七星洲上潜心处理家族文案,屡次直至通宵达旦,以至于两鬓都已隐隐泛白的李朝阳,在此刻从厚积如小山般的各类文案中蓦然抬头,目不斜视地凝视着半掩的纸窗,眼中显现出毫不掩饰的震惊之色。
约莫只是过了几次呼吸的功夫,家主府外就已经传来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随着大门被那道倩影以一记肘击猛然撞开,美眸中噙着万千泪花的李昭苒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李家主的视线。
“哥......”李昭苒抽泣着呢喃道。
看着已然哭成泪人的妹妹,李朝阳下意识抿紧了双唇。那张由号称坚不可摧的深幽木所打造的案台,被他猛然一掌拍了个粉碎,一桌文件伴着木屑形如天女散花,飘零在灯火通明的家主府邸。
有一张熟宣飘飘然荡下,纸上写有一个遒劲可入木三分的“阳”字。这是大哥在净身出户前,送给李朝阳的唯一礼物,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呜——”于茂盛树林中如履平地般疾驰的苍风陡然停下脚步,四足并用,于已有沙尘缓缓蔓出的泥土上刹出尘烟滚滚。
稳坐在其背上的二人险些被直接甩出去,索性有黝黑铁索在半空中一闪即没,才将他们拉回正轨,不至于倒飞摔出。
与初见黑雀如出一辙的心境变化让苍风情不自禁地仰首发出一声长啸,欲要与那已经近在咫尺的红芒交相辉映,可清越狼吟还未闯出这片苟延残喘的雨林,就被那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盛气凌人剁了个尸骨无存,不讲半点道理。
姜乐冥可谓是亲身经历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跌宕起伏,这才刚刚坐定,心里头正准备跟苍风抱怨两句的想法,就在其望见那压倒性的长虹后,彻底没了影踪。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似故而非的一挂红纹接天连地,良久,这才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师傅?!”
姜乐冥此番不加任何收敛的呐喊恰好盖过了拥有异色瞳的雪儿正轻声诉说的幽叹。此时此刻,雪儿的异色双眸中,正五味杂陈。
半晌,宛如巨石般塌在三人心头的威压总算渐渐烟消云散,被逼无奈到只能就此停步的苍风也终于拾回了自己迈步前行的权利,前脚刚一抬起的他,心间却是瞬间掠过一笔浓墨重彩的感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当即向着空无一人的侧方甩出自己的巨尾如鞭。
这道破空的嗡鸣竟是砸在了某个实体的身上,众人眼前,那原本还是毫无异样的光景顷刻间泛出阵阵涟漪,波纹并非扩散而出,而是由外向内的聚合,逐渐勾勒出一道神鬼莫测的灰衣身影。
那人笼袖而立,站在差不多已经有两人高的苍风面前竟是不遑多让;可在姜乐冥或是雪儿的眼中,这人的身高,却是与自己没什么两样。
“冥界一字幽,在此恭候多时。”灰衣男子只有一边梳着刘海,如同面具一般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而至于那一半展露在外的脸,则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温柔乡的男子模样,浑身书生气,温文而儒雅,倒是有些与冥界二字格格不入。
苍风咧嘴露齿,足以粉碎金刚的利齿展现出如临大敌般的气魄,与之心意相通的姜乐冥与雪儿也亦早早翻身下马,摆出一前一后的站位,由姜乐冥寸步不让地充当着雪儿的护花使者。
已然自报家门的幽笼袖而立,简简单单地驻足原地,对于三人所释出的敌意表现得漫不经心,微勾的嘴角甚至于洋溢出温馨笑意。
压根不见其身上气机如何流转,却是能够岿然不动地以一敌三,如此作为,更是让姜乐冥与苍风将心中警惕升至巅峰。
满心平静的幽淡然扫过三人,视线停留在生而银发的雪儿身上最久,且只有当他的眸光掠过雪儿的时候,如止水般的神情才会渐次流出些许波动。
“以三位的修为,如此贸然闯入战区,无疑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幽垂首喟叹道:“倒不如在外等到内部趋于稳定后,再另寻机会进入。如此一来,虽说会错过一些东西,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啊。”
“你们不是经常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我个人觉得十分在理。毕竟错过了事态发展尚可有亡羊补牢的机会,可一旦丢了命,就是万事休矣了啊。”
“费那么多话干什么,要打就打!”姜乐冥翻手握出一柄匕首,刀身不过寸长,可锋芒却有丈远。
幽看了看这个显得有些不可理喻的年轻人,继而又瞥了瞥龇牙咧嘴的苍风,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执意前行,就去吧。”
不知唱的是哪一出戏的书生侧步为千里迢迢赶到此处的三人让出一条康庄大道,双手更是始终如同置鞘剑般笼袖不出。“我不会拦你们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乐冥反握忆寒,全然没有任何懈怠之意地凝视冥界男子,寒声质问道。
“若是你们三个向前走,就轮不到我来杀你们;若是向后退,我们的对决在当下便是毫无意义;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其实都不太值得我亲自动手。”幽微笑道,目光始终停留在不发一言的银发倩影身上。
“若是你们三人此次大难不死,那我们之后必定还会有再见的一天的,等到那时候,”幽向后撤出一步,身形的一半顷刻如冰雪般消融:“姜乐冥,我会与你一战的。”
语毕,幽彻底不见了。
就在这名镇守边疆的一字辈消失于众目睽睽之下后,原本还算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沙漠与绿茵,又再一次因为前者的肆虐而泛起漫天沙尘。
而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姜乐冥一行人眼前的那道应顺一贯剑气长虹而姗姗来迟的灰白光柱。
目睹这一切的雪儿嘴巴轻轻颤抖,连续两次的上下开合却不曾道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上,竟没有任何一物敢于涉足那由擎天二柱所剥离出来的空间。灰发的列君生自降生以来,第一次改用双手握剑,在其手中不过如羽毛般轻盈的冥界至锋,现如今却是沉如山岳,这位帝王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勉强高举过顶。
而至于他的对面,则有一道血影正虎视眈眈地凝视着这个已经阔别十余载的世界。
对,只是世界。他甚至没有将近在咫尺的冥界君王放在眼里。
其眼眸中那些原本只是蔚蓝陪衬品的红光,在这一刻总算得以翻身作主,以吞噬山河的气魄呼啸而出,将一向占据主导地位的蔚蓝逼至瞳间,让自己成功篡得了十有八九的主位。
而在其脑海中的那片三色世界,亦是不再泾渭分明。先是始终坐于山巅遥看万里长河川流不息的紫衣在银戒光芒大放后渐渐消弭,后是蔚蓝逐渐与天上晚霞橘红化为一体,令海天渐渐一色,并在隐蕴流转中,塑出一座沉寂十余载的王座。
同化的过程中,原本因为分层而显得朦胧不清的记忆陪同着已然尘封多年的霸道无双终是再次降临这一方天地之中。
稳居王座的红衣向远方缓缓伸出手掌,一望无垠的猩红海面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遮天蔽日的水幕中,有一线璀璨到纤尘不染的银剑长驱直进。
在列君生的注视下,那道血影于闭目养神之中稳稳接下了一柄锋芒可断汪洋的长剑,黝黑的鞘身则是寸步不离地回旋在他的身旁,如黄鹂般发出欣喜若狂的清脆嘹亮。
“若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在当初就决心要将我封印十余载呢?”置身于猩红缭绕中的敦煌垂首嗫嚅道:“搞得现在只能够听天由命,我啊,还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怪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