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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杀死她。”无需列君生亲自动手,两侧一如瀑布般的垂袖早已自动自觉地收敛起峥嵘,将其双手掌心不加任何遮掩地显露在外。
在那与人相似的肌肤深处,显现着一川灰芒长河,纵使滔滔江水在其中各有渠路流转漫漶,但终是殊途同归,汇入两手掌心,闪现粼粼熏光。
“我只是......”列君生原本一早就想好了自己届时的说辞,可等到真正开口之时,发自肺腑的悸动却是让他只能黯然收敛神识,继而默默无言地抿起双唇。
“只是,只是什么?”敦煌的笑容森然而冰冷,虽有武装到牙齿的冥界劲旅在跟前虎视眈眈,仅能背仰黑龙的剑圣,却用一身凛凛气焰彰显出他那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虎胆熊心。“如果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什么说得过去的解释,那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的好,免得一会儿把脑子给烧坏了,不小心就走了一步大错特错的险棋。”
“算了,反正我也压根没想着跟你在这个话题上白费口舌。”列君生透过合十的手法将掌心炫光合二为一,居左五指向前侧转的同时右手岿然不动,待到纤长手指呈现出十字架的形状后,这才缓缓沿左右拉开。
就在双手从不分彼此的相融中一寸寸重新脱离成独立个体之际,十指指尖那藕断丝连的游蛇红线顿时攀援而起,并在来回旋绕中带回一柄终是愿意悬崖勒马的游子,静卧于万军头顶,携七彩卓宏驱散了整片死寂几乎霸榜的黯然无光。
原先还是彼此不分伯仲的彩虹七色,从列君生的鬓角拂过之后,却是悉数向着领头大哥的红光看齐,而那备受青睐的鲜红锋泽,则是率领着皈依于麾下的其余六彩,齐齐向升腾而起的银灰俯首称臣。
五彩斑斓的流光溢彩,此刻已然蜕变成双色鼎立的缠绵叵测,待到列君生以五指随性轻握天下的一处空洞,一柄拥有着泾渭分明之灰红的利刃旋即伴随着咆哮巨浪横空出世。
在列君生的背后,陡然多出了一具足可擎天的浩然身影,万千触手正张牙舞爪,将其中已然是追悔莫及的恨意凝聚成天生异象的根本地基。
随着列君生一记朴素至极的挥剑横道而出,刹那便有狂雷破土而出,本末倒置地自地心深处扶摇而上,轰入正乌云密布的天空,带起一连串仿如悲鸣般的呜咽。
笔挺的惊雷没有一个是冲着敦煌去的,它们仅是相互配合着在黑龙体外画地为牢,将龙翅中心的正上方作为圆点,倾斜向上,化成一个恰好封住黑龙庞然身躯的雷狱。
这个雷笼由共计刚好九十二道粗大的破土雷所构成,虽然四周围那纯色的灰柱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在那个九十二影汇聚一堂的顶点处,却是显现出一抹叫人莫敢小觑的猩红,正在其中酝酿着如虹的气势,择时而动。
始终乜视着周遭一切的敦煌对于雷囚的成形根本不加在意,手中剑锋同样也在静候良机。
宛如山丘一般的巨龙微微昂首,充满不屑的眼神仅是匆匆掠过那点蓄势待发的红芒,便已不再多加留意。
其眼眸中那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完美菱形正透放着深邃的幽光,那儿正保留着唯一一处在灰芒侵蚀下能够侥幸苟延残喘的灼红龙威。
龙之所以能傲视群伦,其与生俱来就霸道至极的龙威功不可没,由是,哪怕将其称之为龙的命根,也绝对不足为过。
千秋万载以来的囚禁,早已让巨龙的龙威被几乎无孔不入的死亡之气蚕食殆尽,倘若龙威尽失,那么这只通体黝黑的巨龙,便将彻底成为列君生能够一人独享的养分。
而事实上,如果没有先前那一次的逃离,没有那银发倩影暗中的出手相助,巨龙早就该成为列君生的囊中之物了。
索性历史的轨迹没有向最糟糕的情况发展。而这一点,不论时光如何飞逝,它都始终值得后世为之庆幸。
仅仅只存有瞳孔中那零星几点龙威的巨龙,时下却是一点没有退缩之意,昂首挺胸的一步踏前,旋即便激起了竖眸之中的骇浪滔天。
凡龙,皆为天下尊者。尊者之间又有各自不一的品行,究其根本原因,便是这龙威有别。
有苍龙生而笑傲人间,振翅凛然浮掠千里,制霸于尊,这类龙便是不羁之中彻头彻尾的桀骜,向来都以出则威震四海八荒的气魄雄踞于云深。
又有游龙降生于流水潺潺,随波逐流又随遇而安,终年以似水平静默默欣赏人间。
而时下充当敦煌援军的这只黑龙,则诞生于一望无垠的草原,生而便俱有野火烧不尽,吹风吹又生的本事。
所以,哪怕龙威少得硕果仅存,巨龙仍可借此生生不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沤珠槿艳,待双剑具成气候,雷囚中心的猩红当即向着龙心所处赐下直击灵魂的灼焰。
纵使早有心里准备,可真正等到那势大力沉的突袭如期而至,哪怕是巨龙那巍峨的身躯,也是陡然为之一颤,顿时向下坠沉数米的距离。
震耳欲聋的嗡鸣盖过了气势非凡的战吼,由悍不畏死的冥界士兵所展开的,一如暴风雨般的凌冽攻势在死寂灰光中绽放出最为惹眼的璀璨光晕,由是衍生而出的流星雨在驱散朦胧硝烟的同时,更是将毫不留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便一击都足以蒸发凡间生灵的迅猛此刻就好似骤雨倾盆,不由分说地轰在了堪称是活靶子的巨龙身上。
“吼——”一时间被砸了个节节败退的庞然大物很快便以一记响彻九霄的龙吟作为其对冥界众将的回礼,音浪中不光携有巨龙本身的愤懑怒火,更有敦煌施加其中的剑气聚而不散,以此回旋百里,将那些一马当先的士卒顷刻湮灭成灰。
紧接着,泰山从天而降,以誓要令天地为之色变的压迫力,砸入那形似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冥界行军队伍。
亦在暗影其中的列君生对于天生异变根本不为所动,惟一身灰光更显剔透。不多时,扶摇直上的巨龙便已透体而过,坠入大地。
部下是生是死,对于列君生而言,恰如其所说,正是些无关要紧的东西,可有亦可无,时下用单手承托巨剑的他,正冷眼端视着那个乘风而来的独臂男子,面沉似水的表情自始至终都瞧不出半点变化。
瞄了眼那只随风舞动的袖口,列君生做喟然长叹,转而将重剑让入左手,同时将右手负于身后,紧紧贴在背脊位置。
反握剑柄的左手改掌心向天,用除拇指与食指外的三指固定重刃不让其有半点倾倒,随后挑起食指,向着已然恢复蓝红异眸的敦煌勾起挑衅韵味十足的手势。
电光火石的瞬间,有一贯呈现出雷霆万钧之势的长虹追向灰发的君王。
高手过招,要么点到即止,要么一瞬决生死胜负。而很明显,这一场新仇旧恨相继交织于一起的战役属于后者。
白光踏行黑芒的声势浩大宛如昙花一现,才刚刚企及列君生,就被后者以四两拨千斤的劲力一瞬抽飞数十里。
顿时形化陨石的蓝衣一路火花带闪电,闷头撞进了荒漠边缘,在那绿林与灰黄正无限纠缠的界限处,轰出一道蜿蜒九转的裂谷。
凭借着立剑入土,敦煌这才勉强止住了身上那些个仍要造次的余力,他微微张嘴,竟是从中吐出与四周围如出一辙的隐涩灰雾。
从黄沙中抽出黑鞘,此时此刻,鞘刃虽然半点破碎的迹象,但却仍在震颤不已。敦煌沉眸望去,只见自己的虎口处已然迸裂,鲜血滚淌而出,为鞘中剑尽数吸收。
“不论你的修为再怎么高深,你始终都只不过是一个肉体孱弱的人而已,又怎么能够与一界进行抗衡呢?”列君生纹丝不动地昂立于苍穹,将身下的哀嚎四起置若罔闻,仅是隔空向敦煌寒声道:“冥界一统世界,是大势所趋。”
“切。”敦煌将四指先伸长后回拉打在掌心下沿,拍出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的清越,伴随着和光缠绵,他虎口处的伤势很快便恢复如常。“怪不得你们冥界的人都喜欢说屁话,不论是之前那个在海上拦我的家伙,抑或是更早之前的那个什么佞,原来都是学你的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之前口口声声尊你一句剑圣,并不是因为我就怕了你还是怎得,只是想看看我们究竟能不能达成共识而已,毕竟再怎么说,你也算我半个女婿,总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就给你直接杀了。”列君生一步千里,转瞬便来到了敦煌的面前,死亡之气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边,将边界那些原本还能与沙丘分庭抗礼一阵的绿茵摧枯拉朽般彻底粉碎,进而以灰沙取而代之。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列君生悍然出剑,速度纵使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却是被敦煌及时用回刃及时挡下那直冲脖颈落去的锋芒。
双刃的第二次交锋,其结果与第一次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一次,敦煌并没有再次被击飞数里。不过只可惜了他才刚刚恢复如初的虎口,经此番对撞之后,又再度裂出鲜血淋漓的崩口。
“我打算直接杀了你,然后撷取你的灵魂,从而再造一个‘敦煌’出来。”列君生皮笑肉不笑地睥视着正吃力的敦煌,冷若冰霜地说道:“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我女儿有了一个交代。”
“你居然还会在乎你女儿的想法啊?”敦煌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双刃的对峙压制于可控范围:“这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
“我身上能让你大吃一惊的东西多了去了。”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尤为平静的列君生仅是稍微加重了单臂的气力,便将重剑再度逼至悬停于敦煌脖颈上两寸的位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投降,还是死?”
敦煌没有给出任何言语上的答复,他只是仰起头,一对异色的瞳孔闪现狡黠的光晕,随后,一口唾沫被他直接咳在列君生的脸上。
立谈之间,原先还是一直被动架剑做抵挡的敦煌尤为果断地抽回了黑鞘的分寸不让,任那冥界至锋斜落的同时,他不退反进,先是当机立断地俯下身子,在付出了衣襟破碎成灰的代价后,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一足以夺命的锋芒毕露。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调起早已与手肘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念杀理之剑迎着列君生的腹部划过,霎时引出流光喷涌如江河。
既有一招得手,换作以前,敦煌定然会乘胜追击;但现在的他,则是全然不敢冒进。
交战前夕的一句一步错,步步错,虽然是挑衅的说辞,但又何尝不是敦煌对于自己的警醒呢?
列君生的腹部被横切出一个深可见脊椎的豁口,但他本人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这种伤势。毕竟如此的致命伤对他而言,想要恢复,需时不过一个慢条斯理的转身。
“我就把这个当成你最终的答案了。”列君生从降世以来都维持着涣散的瞳孔,在这一刻,终是浮现怒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