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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小事情而已,踢不好就踢不好了。”姜天走进门内,只是从座椅上抽出一个蒲团垫在地上,便径直盘腿坐到姜金明的身前,后者因此显得高屋建瓴。“相比之下,父皇的事情要更加重要一些。”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呀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什么事了?”姜金明合上手中的奏折,眉宇间稍显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那眼神下意识躲闪的亲儿子,嘴角淡勾的微笑洋溢着知子莫如父的傲然。
“难道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父皇嘛?我记忆中的母妃,当初可就不是这样的。”小小心思被看破了,姜天面上表情却仍然流转着不服的神态,在姜金明的面前语气不甚坚定地嘟囔道。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她正经的那一面。”因受姜天言语而勾起的回忆扶摇,直至当年那位女子仍然巧笑嫣然的时候,一回想起她那时在自己怀中撒泼打诨,软硬兼施地央求堂堂一国之君为其排忧解难的磨人劲头,姜金明脸上的宠溺笑意便是更甚了几分。“你可从来都没见识过她的闯祸能力呢。”
“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姜金明起身走到姜天的身前,已被重担压出佝偻的身子微微前倾,亲自扶起了这位不光是眉眼同其母妃如出一辙,就连行事风格也是别无二致的孩子。
后宫常言母凭子贵,但实际情况下,母子二人却多是祸福相依,就像是姜金明与姜天,如果不是因为后者乃是最得帝王心的妃子的孩子,对待这样一位在外飞扬跋扈,在内阿谀奉承的子嗣,追求大公的姜金明定不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可能一早便顺从众多逆耳忠言的进谏,早早地就铲除了这个文武百官都谓不可成事的姜天了。
但奈何他是姜天,又是她的孩子。姜金明从未立后,而在一生挚爱撒手人寰后,这抹坚决想必会就此一路传承下去,直至姜金明陡然驾鹤西去的那天如期而至。
“又跟上次一样,在外出打猎的时候不小心把人家部族的汗血宝马射杀了?”姜金明的一记调侃撩得姜天双颊泛红。
“父皇,您也知道的,那次纯粹是个意外。”姜天连忙解释道:“天知道咱们泽西草原的汗血宝马的领袖头上会长一对犄角,还在树后面躲着吃草,搞得我以为是匹梅花鹿。”
“哈哈哈,有道理啊。”姜金明拍了拍姜天已经逐渐宽阔的肩膀:“想当年朕第一次出猎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你母妃在旁边提醒,也是差点把那匹汗血宝马当成雄鹿杀了。”
“就是嘛。”姜天顺水推舟,借着姜金明的自揭伤疤带过了自己这一段堪称为耻辱的历史。
“那你找朕,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大笑过后,帝皇重归正经,而这一次,姜天也算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收敛,慢慢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字一顿地缓声说道:
“有六弟的消息了。”七星洲上,乞袍匕刃以一当千,而后又有残衣剑不出鞘,一息皆斩姜天所属全部领兵,自从那日的仓皇一别后,姜天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位六弟了。
“乐冥?”姜金明眼神顷刻肃穆。“他在哪里?”
“暗从之中,曾有人在行天海卫的前任统帅:田敬禾身边,看见过六弟。”父皇收起了戏谑的调侃,姜天亦是回敛了一贯的跋扈作风,父子俩近乎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庄重于半空对撞,就在二人身前开出一条宛若临渊对峙的沟壑。
半晌沉思后,姜金明沉声自语:“看来是那人与天灵帝国有联系啊。”
那人所指自然是当初那个仅凭一己之力,便是废了姜天领去七星闹事的亲信武功的敦煌,不过,南溟帝皇想必是还不清楚那剑不出鞘就已然有高手之姿霸气外露的男子就是十多年前名声大震的剑圣敦煌,他想不到,也根本不会沿这个方向去想。
“那时无意间听到六弟把那人叫做师傅,这样一来,六弟之所以会出现在行天大陆,其背后原因也大致明了了。”本该是与姜乐冥拥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姜天,现如今,却是为父皇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六弟出现于天灵帝国的原因。
若是姜乐冥在此,痛骂姜天猫哭耗子都是小事,真遇上了,姜乐冥定会不顾兄弟情谊,誓要与姜天拼命,用忆寒为母亲报仇雪恨才对。而以前者现如今的实力,杀一个武道天资平平的姜天,还不是易如反掌?
如此这般,怎么看姜天都不应该对姜乐冥这个随时随地都想着要如何杀死自己的六弟如此关心才对啊。
莫非,那白日纵火的背后,却是另有隐情?
“嗯,如果正如你所言,乐冥真的拜了那人为师,此番出现在行天大陆倒也正常。”姜金明眸内满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需要我继续调查六弟的行踪么?”姜天的提议被姜金明当即否决。
“不必,比起寻找乐冥的行踪,你倒不如把气力放在追踪当年的罪魁祸首好些。”姜金明双手搭上三子的肩膀,那凛若冰霜的表情所映衬出的神色却是十足的信赖:“如果想让乐冥诚心诚意地回到南溟,揭露那人至今成谜的身份便是一个不可不避的问题。”
“只有朕相信你,是远远不足够的。”姜金明语重心长的提醒换来姜天低眉思索,微微抬眸注视着那蹙眉的郑重其事,姜金明长叹一声,轻声道:“这些年来,不论是肩负本不该属于你的仇恨,还是帮朕忙里忙外,各个方面,都辛苦你了。”
“帮父皇排忧解难本就是身为人子的分内事,不辛苦。”姜天不经意间的莞尔一笑,令其容颜彻底偏于当年的女子,甚至让姜金明心间隐隐浮现出她仍在世的错觉。“只不过就是平时装纨绔,装得实在有些太难受了。”
“少来。”姜金明大笑着一巴掌拍到姜天的脑袋上,力度不大,声音却响,或许是没料到父皇居然会突然袭击,姜天被这一记毫无征兆的巴掌打得有些懵圈,直到望上姜金明的笑容,这才迟迟醒悟:“你的个性本来就是那样,只不过是平时稍微放大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这就难受?朕才不信呢。”
“切。”父子每一次对话,姜天都只觉得自己像是身无寸缕地站在姜金明面前一样,不论是展露出怎么样的神情,吐露出什么样的心声,总能被姜金明一眼看破,现今仍是如此,姜天遂索性不再假装矜持,狮子大开口地露出獠牙:“那我想要点东西。”
“说说看,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帝王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从不轻易登场的一诺千金,在此刻却是毫不吝啬地赏赐给了姜天。
“我想给那些当初跟我一起去到七星洲不幸武功被废的人带点东西过去,钱啊田啊什么的,能保他们后半生生活无忧就行。毕竟,他们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要是因为这样就被父皇当成再无任何用处的弃子,就这样赶出帝国,我心里过意不去。”
姜天的一本正经甚至让姜金明都愣了愣神,直到后者看见亲儿子眼眸中那澄清而真挚的神光流转时,他这才回过神来,挂起由衷的微笑,一寸寸往下,又一寸寸往上,无比正色地颔首道:“放心吧,这些事,朕自有安排,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儿臣那就先在此谢过父皇了。”这是姜天第一次以儿臣自居。
不过郑重其事过后没多久,姜天很快便已旧态复萌:“哎呀,如果我有一天能骑上那汗血宝马就好了。”
“去去去,汗血宝马那是说骑就能骑的,朕倒是可以把你发配到草原去,要不你亲自到那边去一趟,跟可汗商量一下,看看他愿不愿意让你骑宝马?”姜天不正经,姜金明同样也是不甘示弱。
“算了算了,还去跟可汗商量,我不被他们烹来吃了就得偷着乐了。”姜天白了眼笑呵呵的父皇。
自此,严肃的话题暂告一段落,父子俩在龙宫中就此展开了清闲的一唱一和,以言为棋,对弈对得不亦乐乎,直至鱼肚初升的那一刻,姜金明也没有再开启过任何一卷奏折。
在姜天临走前,姜金明让他捎上那火萤草草柄,将其带给身在军中的姜行。
“啪啪啪——”圆筒载竹,掷地有声,噼里啪啦的碰撞清脆让一众准时上朝的百官噤若寒蝉,不论文武,皆是拱手埋头,不敢直视满面怒容的南宫羽一眼。
“查,给朕地毯式地查,一旦发现任何人与南溟有关系,允许先斩后奏!”南宫羽怒发冲冠地向全场公布了宁错杀不放过的制敌方针。“大事将至,决不能在这点小事上出了差错,要是在阴沟里翻了船,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臣等遵命!”
天灵帝国倒是一夜过后便不复宁静,而置身事外的白家,除却第一日的玉宝殿纷争外,便再无其他波澜。如愿得到两株昆玉帽的白临霜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已悄然出门,向记忆中白兰雨所在的地址动身。
这一路上,白临霜还纠结着究竟是该把昆玉帽就这样放在她的门前呢,还是该叩门唤醒有可能仍在浅睡的白兰雨,亲手将这两株珍贵宝贝交给她呢?
此番一直未果的思索等到白临霜走到距离白兰雨的宅邸就差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便是立马因受外力而有了决断。
而那股外力的主人,正是不知在合时出现于楼瓦之上的白兰雨,她轻飘飘地踩在楼顶边缘,将绘有半分疑惑的眼神投向那越是靠近宅邸,就越是显得蹑手蹑脚的白临霜。
“你在干什么?”等到白临霜低头从自己脚边缓缓走过,白兰雨终是忍不住扬言问道。霎时,白临霜僵硬于原地,好半晌才慢慢转了过来,动作极其缓慢,整个人就像是关节被冻住了一样。
“你原来醒了啊...”白临霜尴尬地扯出一抹微笑。
“一直没睡。”白兰雨言简意赅地给了答案:“一大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额......”白临霜将双唇抿成一条线,沿左右磨了磨。
“有事就快说,别婆婆妈妈的,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呢。”白兰雨盘起双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