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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声明,我还没有完全走出来,所以别指望我能帮到你多少。”碧尔十分不晓时趣地说道,过分实诚的话语响在敦煌的耳畔,与玩笑话没什么两样。
“那你就不应该来找我的。”敦煌挽起单臂,没有任何留情地说道:“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接的垃圾桶。”
两人对视,彼此面上的凝重逐渐被笑意取缔,微笑之中,碧尔重新化身一尾长蛇,腾飞入空,落到敦煌的发丝之中,轻而易举地盘定化作一道不甚惹眼的青丝点缀在后者慢慢转黑的头发里。
“走吧。”碧尔不知道敦煌此行目的落于何处,亦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她仍旧毅然决然,坚决的语气毫无余地婉转,让敦煌连到了嘴边的劝说都是重新咽下。
“这次可是要走个远路了哦。”敦煌在屈膝的同时轻声道,紧接着就见无上罡气凭空暴起,将绿茵草坪震裂数块不止,横掠竖斩斜倾,各道无形无色却凌冽至极的剑气飞速雕镌着起扬的土壤碎块,更将其顷刻碾作齑粉纷然而落。
若是有人亲身在此且得以目睹这剑气横生如雨的骇人一幕的话,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便只会有银光瞬闪,带来一个数米深的正方形巨坑,四墙垂直如止水湖面,平滑而落,纯粹的陡峭之中寻不见哪怕一点点的凸起。
这一块立方当中包括土壤,碎石以及青草在内的全部,就像是瞬间蒸发了一样。
而倘若站此的人眼力足够或是观察入微,则不难发现四面平滑墙体上的异样,除却尘土的深棕灰黄之外,在那墙面中,还似乎点缀了一些其他的色彩,譬如点星深沉的血芒。
剑罡逐渐消弥,四周耸立的土层也再撑不住垂直的平滑,纷纷内陷,将这块四四方方的窟窿迅速填平成正常土坑应有的模样。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这方莫名遭到无妄之灾的土地这才迎来了继敦煌之外的又一访客,他斜带着一块印画有惟妙惟肖的京戏丑角脸谱的面具,自左蛾眉越过鼻梁,盖住了包括额头在内的上半张脸,徒留一只单眸端详着身下扎推的干土。
他俯身捏起一点放到舌尖作仔细品味,很快便站起身来,眼瞳推送当中深邃往偏东北的方向飞驰而去,似乎已经认准了接下来要亲身前往的道路。
方位既是已经确认,但他却并不着急着动身,而是先以双手合十,在十指交接的前端汇出一点自微弱迅速转成透凉的荧光,嘴中淡淡呼出一口轻气,拂落灰芒,将其带出了一道宛若山涧潺潺溪水般的流淌之态,顺着指掌一路下滑,终在尾指摇身一变成为瀑布,用无声的流水冲洗着身前的土坑。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土坑之中当即旋起一声歇斯底里,痛苦至极的哀嚎,当中的极致空灵非人声所能企及,反而更像是来自于幽灵体态时的悲鸣。
而当一道被强行从泥泞中剥离出来的无躯灵体狰狞着五官扶摇而出时,这一猜想便得到了强而有力的证明。
“您...”那灵体本是攥紧了双拳,准备作最后的临死反扑,可他却是在瞥见那男子的深邃单眸后瞬间没了斗志,从心间翻涌而出的震惊不已更是顷刻占据了他尚有理智残留的脑海。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一切,就让我替你收尾吧。”那男子这样说道,奈何前半句的赞赏根本压抑不住后两句的阴冷,只见他原是紧贴在一起的双手猛然挣开,前递的右手携有残余灰芒,其中有一如海洋漩涡般吞噬一切的贪婪,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那丢了初神便再无反手之力的灵体吸入其中。
从两者初见再到灵体湮灭,不过是用了两句话的时间而已。
将他人灵魂彻底同化吸收后的男子脸色寒了几分,而后迅速做出调整,恢复了原本凝重清冷却不似病态的神貌。
同其脸色一并变化的,还有他的气息,只不过前者是可控的,而呈几何倍数提升的后者,却是压根无法遮掩。
“这就是冥界的吞噬之法啊。”趁着四下无人,他得闲可以由衷地赞叹一声:“就算是冥界当初输得再怎么惨,可底蕴终究还是底蕴,该威风的,始终都会威风的啊。”
叹罢,他沿东北的反方向凌空踏出一步震荡,在半空中激起恰如圆石落水一般的音浪涟漪,牵动起方圆近乎百里的芳草尽数为之匍匐折腰。
再回首,他已经不在了。
“冥界吞噬之法,乃冥界至高的修行道法,以噬灵作为媒介,直接将他人修为转嫁到自身,用以温养。”只是,当初告诉他这些的那人,并没有将后续和盘托出。
吞噬之法,虽是冥界至强至圣的修行道法不假,但噬灵带来的副作用,却是出奇的高,其中的主因莫过于每一个灵体总归是有自己生前死后所独特的个性,而这些特性几乎是不可被时间所磨灭的,吸收得多了,必然会对自身主体构成不可逆的影响,除非,那人强大到能够直接泯灭灵体个性。
而冥界当中,能够彻底炼化灵魂的,有且只有一个人——列君生。而这吞噬之法,也正正是他的杰作。
此时此刻,在世界的阴暗依附面,冥界的地堡之中,已然是真正意义上的作茧自缚的列君生,正在银白光茧独自一人咧嘴大笑。“吞噬之法一旦启用便不可逆转,既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便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列君生大人,佞回来了。”银白外围响起一声恭恭敬敬的禀报。
“就他一个?”列君生稍稍驱动神念,让冷峻无情的帝皇之音得以透过密封的光茧传递到那人的耳畔。“陪他一起出去的霜呢?死了?”
“回禀大人,霜的命枢被敦煌一剑击破,同时寄体无法回收,已经是复活无望了。”那人的答案没有丝毫掩饰。
“那铭的寄体呢?可曾取回来了?”
“禀大人,没有,同样是被敦煌一剑斩成齑粉。”
“合着真就是凡间所说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列君生冷笑一声,但语气当中却并无多大显而易见的怒意,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冷笑,也仅仅只是用来嘲讽某人近乎于愚蠢的自告奋勇。
“传我命令,即日起,剥夺佞的一字辈头衔以及全部修为,将其移出冥界行卫军,分派至南域陲漠。若是他能在三个月内重回极神殿,便让其复归原身,否则,就限其终身不得踏足主堡一步。”
“谨遵大人吩咐。”外头那人敬言应顺下来,而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磨衣声,脚步逐渐远去,带着列君生的谕令去找那已是徘徊于癫狂边缘的佞,准备火上浇油去了。
“小子,我一早就提醒过你,可你不听,一意孤行,这下出事了,满意了吧?”列君生在茧中重新盘膝坐定,透银色的眼眸闪烁着惋惜:“唉,要是你这次能够走出来,并活着回来,那么他们二人的死,说到底起码还能有些意义,至少也不会白费了。”
“小雪她最近几天也不安分,断然不顾跨界会给自己带来怎么样的身体负担,也要去帮那个剑圣。一个个的,全都喜欢与我对着干。”列君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然踏出将军步的我,难不成还能在阴沟里翻船?笑话。”
“就等着我吧,等着我的君临天下,将这个不公的世界彻底矫正。”
白家主城内的玉宝殿常年灯火通明,就算是夜深人静的午夜时分,它同时热闹非凡,为此这家拍卖行曾惹得很多邻近居民的投诉,但接着就没了后文,玉宝殿依旧五光十色,艳丽照人。
玉宝殿的富贵华丽已然是溢于言表的存在,甚至不需要越过大门门槛,光是仰望着那围绕招牌足足有一圈多的夜明珠,就已经足够让众多人的下巴直接跌到地上。
天下珍珠千千万,珍惜的不在少数,但炫光浮而不灭,甚至可以以代烛膏,纵观这天下却只有夜明宝珠这样一种。
世间万物均以稀为贵,而皇室贵族为了让门面装饰更配自己身份,更显华贵富丽,纳取天地之灵气而形成珠光宝气的夜明珠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心仪之物。
江湖上对于夜明珠有这一样一条不成文的判断:家中有一夜明珠,非富即贵;三夜明,则尊爵诸侯;五夜明,则一方藩王;七夜明,则一国帝皇。
七颗夜明珠便足以同帝皇身份相提并论,夜明珠的珍贵便是可想而知了。然而,玉宝殿却是将怎么看都超逾七颗的夜明珠跟不要钱一样点缀在招牌上,当街毫不掩饰地展现出自身富可敌国的财大气粗。
而玉宝殿的门前还有这么一段人云亦云的小故事。说是曾有个对古玩有着充分认识的老人家带着整整一马车的盘缠跋涉千里,历经几个月的辗转反侧,终于从泽西州跑到了行天大陆,并经人介绍来到了位处白家主城的玉宝殿。
一到殿门口,望见那环绕一圈的夜明珠,老爷子震惊得不行,一时间气回不上来,竟是直接当街昏死了过去。
是真是假不去追究,但也变相说明了识货的商人在第一次望见玉宝殿招牌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毕竟只有慧眼如炬的人才能辨识出珍宝的可贵之处,而要是访客都像是现在亲身走到玉宝殿门口,衣衫褴褛到跟乞丐没什么两样的男子一样,就算是夜明珠铺了满满一地,他们也不会有多少讶异。
玉宝殿门前的接待每隔三个时辰便会轮换一次,所以此前那一对并蒂莲已经被新人佳丽所取缔,比起姐妹相得益彰的和谐互补,眼下两位女子则多凸显着水火不容的氛围基调。
不光是待客方面一人热情如火,一人冷艳似冰,就连容貌与身材也是同样有着鲜明的对比。蓝与红的双色长发瀑布,呼之欲出与含苞待放的胸脯,笑意盎然与淡无表情的脸庞,无不突出着各自境界的极致。
而在对待眼前这一位不修边幅,捉襟见肘的乞丐时,二女的神貌却是难得地一致起来,准确来说,是如火女子的容貌正往寒冰女子逐渐靠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