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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可以承我衣钵了。”敦煌道出此言洒脱却嗫嚅时,眉眼并非注视着面露疑惑之色而缓缓坐起身来的姜乐冥,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火星于枯柴枝桠间的翻滚。所以,后者并未能完全听明白当中的意思。
“师傅...您在说什么呢?什么衣钵,我没听清啊。”初初醒来,尚未吃下敦煌所给予的丹药的姜乐冥有些茫然,摇摇晃晃地坐到火堆边,如果不是敦煌眼疾手快的一脚横拦,他更是险些整个人扑进熊熊烈焰之中。
“没什么,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感慨而已。”敦煌摆了摆手,将手头的暗蓝圆石平铺于草坪之上,转而向姜乐冥微笑着说道:“你的气运比当初的我好很多,此番能够轻易地破屿成功,大抵因为如此,虽然有些走运的成分掺杂其中,但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一条上乘剑道,你必定走得长远。”
“我破屿成功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回想起此前与红发女子的对峙,当忆寒横切带下后者三分发梢时,姜乐冥似乎是听到了冥冥中有那么一声空灵回旋于脑海,眼下受敦煌点醒,终是忆起了那四字究竟说了什么。
敦煌面着火堆,一边添上枯柴令火不断,同时嘴角笑意更浓:“你这小子,此等大事居然还用好像来形容,真是心宽啊。”
“唉...师傅...你就别调侃我了,那时候差点连命都丢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啊。”纵使从敦煌口中得知破屿成功了,姜乐冥却仍是一脸颓丧之意,不过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一件事。“唉......”
毕竟自打姜乐冥师从敦煌以来,不论是怎么样的修炼,他都咬牙坚持过来了,实力虽然有所提升,可每次历练却总是被人虐到体无完肤,之前跟陈芒是这样,刚才对红发也是这样,他没有一次凭借提升的实力击败过对手,这必然令他对自己心生怀疑之情。
不论其心智怎样成熟,姜乐冥毕竟还是一个十四多岁的孩子而已,虽说失败乃成功之母,但一直失败所带来的挫败感,对于姜乐冥来说仍然是难以逾越的大山。
“可别因为这样就觉得自己不配了啊。”敦煌转身向姜乐冥露出被火光渲染上橘红的侧脸,黑发飘扬下的蓝紫单眸闪烁着睿智的神光,极具穿透力的光晕似乎早已洞悉了姜乐冥的内心所想:
“你之所以会屡战屡败,问题其实并不出在你自己身上,而是你所遭遇的敌人全都不是现阶段的你能够抵挡的。他们都太过强大,太过高不可攀了。”
“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等你凭借此石炼成上乘剑,并加以时长一年的练习,今天所遭遇的敌人,在那一日,将再不会是你的对手。”敦煌对于姜乐冥的未来可期,明显评价极高。
要是对待其他人,哪怕他们同样跟姜乐冥一样修得上乘剑,向来眼高于顶的敦煌也不会以如此肯定的口吻高度评价他们的未来。他对于姜乐冥的器重,便由此可见一斑。
“真的?”但显然,姜乐冥还并没有发掘出自己体内那一根被敦煌无比器重的神脉,长久的挫败感更不可能凭借敦煌的三言两语便能驱散,所以,他有气无力地哼了声,从火堆边上捧起一瓶刚刚烧好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丹药连带泛着腾腾热气的开水一并咽了下去。
“自然是真的。”敦煌回望橘红火堆,毅然决然地说道。当注意从姜乐冥的身上抽离,他便以仅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在心田中轻声道:“就算是不行也得行啊,毕竟等到了那个时候,就只剩下你了......”
身受重创的苍风静静地仰卧在草坪之上,得益于敦煌的医术,他的呼吸终是逐渐平稳,再不似之前那般紊乱。至于姜乐冥,则是在服下丹药后缓缓进入坐定的状态,虽然他不曾能够平复心中挫败,但心境层面上的郁郁不得志比起更为重要的身体修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而敦煌,则是一如既往地独坐在火堆边上,摄人心魄的蓝紫双眸凝望着火中世界的不断焚烧,只是其中深邃更甚。
三人虽是围坐于一处火堆,彼此却是趋于无言,此番除却火星的劈里啪啦声外,朦胧夜色下便再无其他声响躁动,全然的寂静笼罩在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森林。
也正因如此,纵使当树冠上传起的声音乃是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也同样被一直保持着清醒姿态的敦煌抓个一清二楚,左手五指轻摁地表荡出刚劲,剑罡旋即震地,连带着他的身体一同飞升至某处树影婆娑,在那里,一个身材矮小且佝偻的黑衣男子早已静候多时。
“又是你。”敦煌仰着下巴,尽管他已经酌情收敛了语气中的敌视,但依旧无法将其彻底根除,索性那黑衣男子也不为此跟敦煌多加计较什么,只是掀了掀自己的斗笠,将一张尤为深沉的面庞展露于敦煌的眼底。
“这一次是又有什么东西要告诉我么?”先前已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再会,敦煌的眼中惊诧便一早为几分期盼所取缔。
“雪大人有话要我托付给你。”身披斗笠的男子以平静无比的口吻诉说着,但其神情却在将要转达其口中的雪大人的讯息时,多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犹豫。
“樱雪她又有什么要跟我说?”能够被这位冥界使者唤为雪大人的,只有白樱雪一人,所以敦煌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声。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黑衣佝偻终是选择了一条折中的道路,他没有将白樱雪所言巨细无遗地告诉敦煌,那样会使其陷冥界君王于不义,所以,他只是匆匆给出了五个字,便悄然隐去身形。
“去樱落之地。”这便是白樱雪给出的提示。
“樱落之地?”只身一人于风中凌烈的敦煌轻触下巴,混色眼眸在片刻的沉思后亮起幡然醒悟的光芒,转而望向行天大陆的方向,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那里么?”
身影一闪,敦煌便带着坚决之意重新围坐于温暖的火堆旁,只因这一次,他的心中有了更为明确的目标......
“咯咯咯——”公鸡的嘹亮永远是那般准时,准时到惹人欢喜惹人愁,欢喜的自是那些早已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至于忧愁的,则大抵是像如今睡在楼船之上的田雯灵一般喜欢赖床的小孩子。
“唔~”被爹爹连着被子一同裹着带上船的田雯灵此刻正在软垫上翻来覆去,妄图散去耳畔长久作祟的嘹亮,但声音毕竟无形,任其如何翻滚,都无法碎声,倒还把自己累个精疲力竭,只好乖乖坐起,嘟囔着小嘴以宣泄心中不满。
一般来说,跟她有着同样表现的还应该包括雪儿在内,可如今,这位满头银发的靓丽姐姐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陪在自己的身边。
“雪儿姐?”田雯灵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声,无人应答。再三扬声,都同样是寂静无声。奇怪万分的她只得侧步下床,缓缓走到门帘前,推开木门后步出至高楼阁。
可只是才刚一开门,田雯灵就被眼前的美景彻底震慑了。
那是怎样一副画卷啊?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共湖心一色,蔚蓝且剔透的湖水承着徐风所带来的落叶而轻点秋波涟漪;
在那水天相聚的远端,一行白鹭正在馥郁芬芳的萦绕下振翅翱翔,偶尔,有那么三两只掉了队的小白鹭盘旋于空中不知所措,却又很快被身后追赶而至的父辈轻送上云端,相互缠绵的其乐融融着实让人心生暖意无限。
转而将视线扬至岸边,东侧长垂而下的柳条正扫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偶有和风送爽,便令一整排绿丝绦如舞女般跳起艳美绝丽;而与绿条向映衬的西侧,则是缀满了各色绮丽的鲜花,纵使当中争奇斗艳,彼此间的搭配却又显尽协调,就像是一列又一列的达官贵族静坐于环形的观众席上,安静又祥和地欣赏着对岸的婀娜多姿。
除开田雯灵身处的这艘巨型楼船,湖心还不时点缀着几艘狭长的木船,上头有身披蓑衣的朴素之人垂下鱼竿,迎着仍泛滥温煦的太阳,钓上一条又一条肥美的鲈鱼。
人与自然的完美融合,共建出田雯灵眼下所见的绝丽美景。
“呀,你醒了啊?”雪儿从楼船的下一层缓缓走了上来,她的手中捧着一碗已经被熬到发白的鱼汤,鲜甜可口的同时,又已是放凉了一阵子,不再可能会烫到田雯灵稚嫩的嘴巴了。“来,把这汤喝了吧,可是田叔天没亮就爬起来熬的,可鲜了。”
此时此刻,田雯灵正望着眼前绝景出神,对于雪儿的轻声吆喝显然是置若罔闻。几番呼唤未果后,雪儿也干脆走到了田雯灵的身边,顺着她惊讶到几乎呆滞的目光远眺而出,将同样的美景尽收眼底。
“很漂亮吧。”雪儿缓声说道。
“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呢。”田雯灵由衷地赞叹道。“真是太美了。”
“可不是么?水天共一色,人与自然的完美融合,这就该是世界的本貌啊。”身披紫衣的江鸣羽不知何时来到了二女的身边,感慨道:“只是太多的人将自我视作世界中心,才会让世界逐渐变成现在的模样。可悲呐,可叹啊。”
“江鸣羽哥哥。”田雯灵侧身向紫衣点头示意,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她却是暗地里向雪儿的方向错了一步。
此番动作被江鸣羽看在眼里,但一向大度的他自然不会跟小女孩计较什么,再多瞥了几眼美景,他便走下楼梯。“好好欣赏吧,我先下去了。”
“赶紧喝吧,已经凉了。”雪儿用双手捧着足有脸大的汤碗,将其递给了终是从陶醉中回过神来的田雯灵手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