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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蛇妖,在哪?”染血的锋芒已然不留情面地劈落四人头颅,眼看刀锋即将临到杜夜雪的老母亲颈上,这次,他终是动摇了。
“我说....我说!”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当中的抉择对杜夜雪来说,无论结果是哪一个,都会是无比的煎熬。
“早说不就好了,那四个人就不用死了。”锦衣男子冷笑一声,立手后扬,止住了那名杀红眼的壮汉,自己随后缓缓蹲下,平视着满脸惊恐的杜夜雪。“我答应你,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不会再伤害这儿的任何一个人。”
“从村庄往东走一百里,有片森林,你要找的蛇妖就在那。”杜夜雪抽噎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却是被那锦衣男子冷不提防地赏了一巴掌。
“你说的是废话,我当然知道那只蛇咬在森林里面,我问的是森林里的哪里。”锦衣男子冷眼看着杜夜雪在空中翻腾一圈后跌落地面,摇着头说道:“我的问题没有给清楚,这是我的过失,所以这次我原谅你,你还有另外一次机会。”
“森林...森林里面的...”那不留余力的一巴掌直接把杜夜雪打懵了,他口鼻溢血,看上去狼狈不堪,却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在思绪翻滚的同时,吞吞吐吐地说道:“一处小峡谷...那儿好像...好像有一块四个人一般高的大石头...”
“还有吗?”锦衣男子强行挤出一抹微笑,双手搭着杜夜雪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他高高肿起的左嘴,淡然问道。“周围还有什么其他的标志么?”
“不...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块石头...”杜夜雪向地面吐出一口淤血,当中还掺杂着几颗断齿。“我说的都是真的...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了...”
“真的?”锦衣男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心中的杀念。“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真...真的...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能不能放过我的父母...我求你了...”他的眼角流出纷然的晶莹剔透,哪怕一脸狼狈,却丝毫掩不住当中的恳求之意。
“就这么一点点情报,你让我很难做啊。”锦衣男子啧啧嘴,神情隐有不满流转,本是松垮垮地搭在右身的手此刻已然有些蠢蠢欲动,与之同步的,还有他身后的一柄大剑。
“我...我有办法引她出来...你放过我的父母...我就帮你....”这抹杀气寒念对于哪怕是身为普通人的杜夜雪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存在,也顾不上嘴角的肿痛,他大声吼道,向锦衣男子立出了自己用来谈判的条件。
“哦?这倒是个法子。”锦衣男子摁下了跃跃欲试的右手,改以左手轻拍其肩,微笑道:“我接受你的请求,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锦衣男子左手后摆,那几名壮汉便是立即收了银剑,架起四具血流成河的无用尸体,大步向外走去,顺带还为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松了绑。
“现在就走吧。”锦衣男子抬手搭上杜夜雪的肩膀,就像是兄弟搭肩一样自然,似乎已经忘记了他刚才对杜夜雪所做的一切,将后者连拉带拽地拖出了残破的草屋,向着他心心念念已久的蛇妖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待村庄消失在视野的尽头,锦衣男子却是悄无声息地于口袋中打出一声沉闷。刹那间,一道火红流星从暗色天边划过。但杜夜雪一直低着头,所以他没能留意到。
至此,光影定格。
“这...”直到这一刻,碧尔才算真正动摇了,一直以来,她都将怒火倾注于那所谓“忘恩负义”的杜夜雪身上,但却没曾想过其背后的隐情竟是如此波折,那个胎记足有半张脸大的锦衣男子究竟是谁?
“救命之恩和生育之恩,还真是一道左右都不是人的选择题啊。”敦煌轻哼一声,抬头望向了那面容肃穆的钟世擎,寒声道:“不知道尊敬的陛下,知不知道那个穿着瑾峡国官服的人究竟是谁呢?”
“一个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的佞臣。”钟世擎冷言道,语中流露着深仇大恨,“之前是宰相的他乃是父皇驾崩的罪魁祸首,这个被诛九族的罪臣被我永久除名了,死之前的名字叫作乐正邢文。”
“先皇驾崩的罪魁祸首?野心还挺大的啊。”敦煌冷笑着说道,“全家上下怎么死的?”
“乐正邢文被处以凌迟,其家人则是烹刑。全家上下贪赃枉法,跋扈成性,没一个好东西。”直到现在,钟世擎的立场才无限偏向于敦煌和碧尔的方向。
“乐正邢文仗着自己有些手段,修为也不错,就以为自己能够在朝野只手遮天了。如此目中无人的行径,铲除起来倒也极其简单。只是没想到啊,他居然跟敦煌大人的朋友与杜夜雪宰相也有渊源。”
“谁曾想过,”粗袖仰天一挥,立方体中的红漆便是瞬间归化虚无,一道紫火凌空打入其中,绘写出夜晚的星空。“他行事为人居然会谨慎成这样。”
夜幕凝形,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乐正邢文与杜夜雪,此时前者正以单手搭在杜夜雪的双肩,如影子一般的乌黑正缠绵于他的掌心,恰似业火灼烧着杜夜雪包括灵魂在内的所有。
“忍一忍啊,我可不能露脸,不得已,就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吧。”乐正邢文的嘴角挂着无比渗人的微笑,左手回缩而再度震出空灵,这次的爆鸣伴着一声声骨头破裂的声音。
反观腾入空中的杜夜雪,此刻他的四肢正以十分诡异的姿态扭曲着,膝盖前折,双臂后翻,这是完全被废掉的象征。
但等到杜夜雪落定身形的时候,他却显得无比正常,唯有一对眼眸中的深芒过分璀璨——那是属于乐正邢文的眼睛。
“恩,这个躯体很适合。”霸占了杜夜雪身体的乐正邢文大笑一声,双手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常人无法做到的反折,“只要这个人死了,也就不会在乎我有没有履行承诺了。”
“好,万事俱备,该到那只蛇妖了。”乐正邢文反回双手,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不要怪我啊小蛇妖,我总得拿点成绩出来,才能维系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呢。”
至此,一切归于空白,再无其他颜色流转的立方体瞬间湮灭,震出如琉璃破碎般的清脆。这是杜夜雪有关那一夜的全部记忆,往后的,就不再属于他了。
“看来也不是我的判断出错,只是针对的对象出了偏差而已啊。”敦煌挥手扫灭了地毯上残留的氤氲之气,瞥了眼满脸震撼的碧尔,微笑道:“但无论怎么说,都是他出卖了你,哪怕是形势所逼,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一会儿他就会苏醒,该怎么做,你自己选吧。”敦煌冲着碧尔点了点头,转而望向了高高在上的钟世擎,逼音成线:“陛下,我们换个地方吧,一方面是给他们一点独处的空间,另外一方面,是我也有事要跟你谈。”
“这样么?”钟世擎眼带忧愁地望了下对立左右的杜夜雪与碧尔,本还想多说些什么,可当他留意到敦煌那急切的注视时,却只好拍拍龙椅,答应了敦煌这略显粗鲁的邀约。
他们没有离开皇宫大殿,敦煌只是在得到了钟世擎的肯定后再度出袖,徒手造出一道极其隐蔽的空间,缠绵于二人脚底,将彼此之元神送离了这个实体化的大殿。
待钟世擎于镜面之湖落定,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敦煌那褪去正经严肃的和善面庞,他的单臂此刻高扬,用轻柔的劲力拍了拍钟世擎的肩膀,缓声且不带任何威胁之意地说道:“那个乐正邢文,是不是修了影之术?”
“影之术?”钟世擎皱了皱眉头。
“就是灵气运用的一种,用影子来作为施展灵气的媒介。”敦煌言简意赅地向钟世擎说明了影之术的定义,“就像是刚才乐正邢文对杜夜雪做的,就是影之术的一种运用模式。”
“如此一说,我倒是有了印象。”一番深思过后,钟世擎沉声道:“虽然我未曾对灵气有过深入的研究,但他却的的确确喜欢使用类似于黑雾之影的术式,或许这就是敦煌大人所说的影之术吧。”
“若真是如此,那我敢断言,乐正邢文并没有死。”敦煌长舒一口气,以平静的口吻道出了让钟世擎震惊不已的事实。
“怎么可能?我可是亲眼看了行刑的全过程的,他不可能没死啊。”钟世擎揉着下巴,纵使话如此,可每每瞥见敦煌那严肃无比的神情时,他万分坚定的心却是慢慢地悬了起来。
“那只是他的一个肉身罢了。真正的他,我想应该还在瑾峡国境内,而且还有一定量的拥趸。”敦煌沉声道,与此同时左手探入虚空作势一抓,拉出一道流光,当中展现的,正是此前守峡谷士兵遁入阴影的那一幕。
“这就是我的证据,而且我有预感,近期他们就会有所行动。”敦煌风轻云淡地说道,左手凝无形剑陨灭眼前光景,眼露深意地望着钟世擎。“这是我给你的警示,而要不要听,则全权在你。”
“既是如此么...真是百年不遇的一个佞臣,费尽心思都想要谋权篡位。”钟世擎攥紧双拳,就连指甲嵌入肉中也不自觉。“敦煌大人,您所说的这个影之术,可有破解之法?”
“不过是灵气的一种,万变不离其宗的灵气破解法照样有效,只需要把他耗到一滴不剩就行了。”敦煌耸耸肩,一脸轻松地大侃着超乎钟世擎认知范围的知识。“而且,影之术需要将灵气先过渡到影子上,然后才能使用,如此一来,其消耗要比一般的灵气运用还大,简而言之,再杀他三四次就行了。”
“这...这样么....”不愧是超乎认知范围的东西,不愧是被誉为剑圣大人的敦煌,其方式的简单粗暴与语气中的泰然不禁让钟世擎心生敬畏,想当初剿灭乐正邢文,他可是花了整整十个月的时间才最终得手的啊。
“就是这样。”敦煌点点头,嘴角刚一挂起微笑,一记冰冷却是横空出世,直刺他的脑海,携着紊乱剑气一并席卷,这一下的恍然,直接冻结了他的表情。“什么?”
挥袖之间,空间破灭成烟,二人的元神迅速归位,位处大殿之中的敦煌不做停留,自虚空抓出一柄黑鞘便是腾空而去,劲力之大,就连金砌石雕的地板也为之龟裂。
“撒野,还敢撒到我头上了?”震怒化作掠影,扶摇九霄,以不作掩饰的凌冽夺去了属于碧蓝天空的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