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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车轱辘磕在石头上荡起的晃动惊破了厢中人的美梦,重染蓝紫双色的眼眸微睁,在迷迷糊糊中将这封闭的古典车厢给扫了一圈。
“我这是,在哪儿?”敦煌下意识地吭了吭声,刚想要坐起来,其后脑勺处却是顿时传出宛若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其不得不放弃这一念想,无可奈何地倒下去,乖巧安静地躺在那稍显僵硬的床板上,用一双渐起光泽的眼眸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发现,如今其自身所处,正是一个足有八米长的马车车厢,四周围以昂贵的檀香木所组建,因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扉的香气,镂空的车窗勾勒成飞舞的凤凰模样,令车内之人勉强可以一睹窗外风景。
这是敦煌对于马车的第一印象,可还没来得及再次细细做出观察,一道尤为巨大的脸谱却是赫然出现在其眼帘之前,柔韧的肌肤吹弹可破,婉若凝脂般的白皙配上精致的五官,活生生像是一个受尽老天宠爱,而被精心雕刻而成的娃娃。
同样是一对蓝紫色的眼眸,可在这基础之上,却又多了一抹淡淡的银光,如一层轻轻的薄膜,熠熠的光泽流转其上,映照出炯炯有神的模样。而如今,这一副炯炯有神中,则是满溢着对于眼前人的担忧。
“你醒啦?”比起此前沙场之上的叉腰责备,如今雪儿的语气听上去却是无比柔和,如若般抚慰着敦煌仍有些疲惫的内心,“叔叔你都睡了快四个时辰了,连打回来的野鸡和鱼都臭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么?”
“除了头还有点痛以外,应该没有什么事了。”敦煌晃了晃脑袋,心海中所浮现的光影却是不久之前三人对立的场景,那蓝红紫三色的拟人化,象征红色的杀念化身所说的一切,都形如一枚细长的银针,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让其根本无法释怀或是忘却。
“雪儿,我们这是在去哪里?为什么会在马车上?”半晌,敦煌这才勉强抬了抬左臂,轻柔而僵硬地拍了拍雪儿凑上前来的额头,干涩的双唇微张,用着虚弱的口吻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叔叔你嘛。”雪儿一边盘腿坐上由敦煌为她腾出的位置,一边用无比轻松的神态回答道,“几个时辰之前,你为邯国化解了主城首都被破的危机,当代国君正极力要求见你,似乎是想当面报答你对于邯国的恩情呢。”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在乱成一团浆糊的思绪之中,敦煌勉勉强强地寻回了几分关于对战的朦胧轮廓,可关于那场决战中的细节,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这种记忆上的缺失,或许正是那杀念化身口中的人格独立化所带来的副作用吧。
“那其他人呢?昭儿她们呢?”既然这抹记忆无论怎样擦拭都不能使其变得更加清晰,所以敦煌干脆放弃了回味,转而向雪儿打探起有关其他人的现状。
“昭儿姐和碧尔姐都在另外一台马车上呢,但辰凌姐还有林枫哥哥似乎是有事情要办,所以他们并没有跟我们一块儿去皇宫。”雪儿的答复来得尤为迅速,也恰到好处。“叔叔,这一次你可威风了喔!你可是救了邯国整一个国家呀!不知道那国君究竟会怎么报答你呢?是很多很多钱,还是一些爵位和封地呢?真是让人期待呀!”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头仰着枕头的敦煌一脸无奈地看着那醉心沉沦于美好幻想的雪儿,轻笑着问道,“小小年纪,却尽想着这些报酬,怎么,难不成你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花么?”
“那肯定啦,叔叔你可是活活饿了我几个时辰呢,难道就这样算了么?”雪儿侧过脸,嘟囔着的红唇佯装出嗔怒的模样,银眸圆瞪,摆明故意做做样子的她,看得敦煌不禁泛起一阵恍惚,朦胧间,他似在那银帘前瞥见了另外一位女生的模样。“如果是很多很多的钱,我肯定要拿来买超多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还有好看的!但如果是爵位和封地的话,我还宁愿不要呢,都没啥用。”
“如果是很多很多的钱,我会拿来买很多很多的材料;但如果是其他有关地位的东西,我宁愿不要,因为那限制了我的自由。”当雪儿的如意算盘伴随着清越奏响在敦煌的耳畔,下一瞬接踵而至的,却是另外一声空灵的温柔,两者相比之下,竟有七分相像。
“她还真是像你呀,不过似乎比你还更贪心一点呢。”敦煌轻声感慨道,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那一道银发飘扬的温柔倩影,在那比起雪儿更显柔和的面庞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甜蜜的微笑,叫人如沐春风。
“叔叔,你在说谁呢?谁比谁更贪心啊?”雪儿的耳朵并不是盖的,哪怕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听见。所以,敦煌自以为仅他一人能够听闻的沉吟,果不其然地被雪儿逮个正着,不过是转眼的功夫,本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雪儿已然凑上前来,用满溢着好奇之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敦煌。
“我吗?”迎着雪儿递上来的面庞,自其额头上垂下的银丝刮了刮敦煌的鼻尖,带来一阵瘙痒之感,所以敦煌微微向后退了退,用一种无比宠溺与缅怀的情绪,轻轻诉说着有关过往的记忆。“我当然是在说你妈妈呀。身为她的女儿,雪儿,你可真是青出于蓝呢。”
“妈妈......”眼瞅着敦煌提起有关妈妈的回忆,本是一副跳脱模样的雪儿却是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她稍稍挺了挺自己弓着的腰板,危坐在敦煌的左手旁,用几分茫然的眼神凝视着敦煌,“我妈妈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你妈妈呀。”无论自我人格怎样被细分,怎样被封印,有关白樱雪的记忆却永远形若烙印般深刻在敦煌的心底,但凡是他想要想起,有关她的回忆便会井喷而出。“你妈妈她是个很节省的人,当初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正在一家包子店前面买包子,本来是五个铜板一个的包子,却被她给砍价砍到两个一个。”
“别看你妈妈长得老实,忽悠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本身是店家亏的买卖,却被你妈妈给忽悠到跟他赚了一样,还真的把包子用两个铜板一个的价钱卖给了你妈妈。”
“哦,妈妈这么厉害吗?”静静地聆听着敦煌的描述,雪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双银眸中泛起若有所思的神光,似乎正假想着某些不得了的东西。“看来我也得向妈妈靠齐呀。”
“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好。”无意间听见雪儿的坚定,敦煌嘴角一抽,转起一抹苦涩的尴尬,但联想起自己曾经连钱都不给的所作所为,似乎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劝说雪儿不该这样做。“你妈妈之所以会这么节省,其实也是因为她当时的处境。”
“她本性善良,当初买包子的时候,也是专程为她收留的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买的,当时她全身上下也就只有约莫五十枚铜板,可她却是从中拿出了整整三十枚用来买包子,买回来的包子她自己也是一个不吃,全都给了那些孩子们吃。”
“哇,妈妈好伟大。”尽管看上去已然跟成年女性无异的雪儿,其心智上的年龄却也只有十几岁的样子,所以才会在得知妈妈的善良之后,发出源自肺腑的感慨。“可是,叔叔,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你是怎么跟妈妈认识的呢。”
“我跟你妈妈认识的过程么?”敦煌飘飞的记忆一路流转,回到了那七拐八拐的小巷之中,“嗯,应该是我的见义勇为吧。”
“你的妈妈跟你一样漂亮,加上一头银发,所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是很亮眼的存在。”迎着雪儿稍显鄙视的眼神,敦煌却是自顾自地讲起往事。“但过于亮眼的女生也很容易惹来他人的歹意,加上你妈妈本身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当时住的地方又是偏僻的巷子,所以便招来了一些人的不怀好意。”
“有一批当地的痞子正看中了你妈妈独自一人的这一点,所以一路尾随她,想要抓住机会侵犯你妈妈。”讲到这里,敦煌藏于被褥中的左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攥得老紧,语气中也是出现了明显的颤音,似乎是在因此而愤怒。
“正当他们打算对你妈妈下手的时候,我刚好路过,便顺手打跑了那些痞子,救了你妈妈。我们因此而相识,成为了朋友。”在雪儿面前,敦煌一直没有说的是,当初的他之所以也会跑进那偏僻的小巷中,也是因为被人一路追杀。
当时的他好不容易才把那帮人给甩远了,就撞上了一群土匪调戏良家妇女的一幕,出于内心的正义感,他便是当即出手,救下了那宛若仙子一般的银发女生,也正因这一次的见义勇为,这才永久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将这个世界的命运,就此与其本人命数相互纠缠起来。
“原来是这样么?”雪儿点点头,一双美眸中同样流转着深深的怒意,尽管自己并不是当事人,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有这样的遭遇,也势必会引起她本人的不满。
“两位尊贵的客人,我们到皇宫了。”当雪儿还想要再三做出询问之时,一声不晓时趣的毕恭毕敬却是从车厢外悠然奏起,伴随着车门的缓缓开启,展现在敦煌与雪儿面前的,居然是以一位身披锦袍的男子为中心,一字排开的人群。
“邯国国君萧厉,在此恭迎邯国恩公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