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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敦煌轻缓的语气中透着感同身受的善意,温柔地安抚着仍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辰凌。“多的我也不再说了,反正我也不会,节哀顺变吧。”
不知为何,自打敦煌提及双笙过后,在林枫眼中的剑圣便仿佛整个人变了一样,尤其是一双奇眸,从以往初见时的略点深沉,到现在反而是时有轻松的滋味接连闪过,就好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如释重负的感觉。
“节哀...顺变么...”辰凌低下头,红肿的双眸泛着深意,再一次扫过那一张已经差不多被她碾成榨菜一般的黄纸,吞吐之中虽仍有不甘,但比起初逢信纸那一刻,也已少了冰冷的对外敌意。
“爸爸...您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呢...这下半张信...您又写了些什么呢?”在她如今翻滚的思绪中,终是自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主动地浮现出父亲伟岸,他站在辰凌脑海最远处的那一点晶莹面前,璀璨的光芒在其身前闪耀,映衬出其威风凛凛的背影。
他的手中怀抱着一个小女生,亦是背对着呆立原地的辰凌,正欢天喜地地把玩着手中的卜浪鼓,于咚咚鼓点中,奏着属于儿时的纯真。
“爸爸!”辰凌想要呐喊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哪怕憋红了双腮,也根本无济于事,她的呼唤终究只能顺着咽喉而落,最终响在自己的心里。
可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只见远在他方的父亲却是缓缓地转过身,让自己消瘦而古朴的脸颊得以再一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长大的辰凌面前。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洋溢的,终于不再是萦绕辰凌内心十多年的严苛与责骂,反而是身为父亲对于女儿的无限宠爱与温柔。
在辰凌近乎呆滞地注视下,远方的父亲一只手托起那乖巧的小女生,一边扬起他的左手,在无言中向那已然长大成人的辰凌挥动着。
足有臂长的温柔与不舍从他久久地挥动中翩然而出,瞬息越过了那远超百米的距离,将属于他的心绪借着肢体,传达给不知不觉又一次泪流满面的辰凌。挥动中,他本凝实的身影随之逐渐变得模糊,可他却根本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依旧坚持着。
至于那坐在男子臂弯上的小女生,此刻虽是嘟囔着嘴巴,但瞅见爸爸的动作,也是仿效起来,小手带着卜浪鼓,一并探入空中,便开始摇动上半身,在略显浮夸的动作中,冲着辰凌挥出咚咚作响的告别。
“爸爸.....”泪腺的再一次崩溃已然不可避免,在那近乎于泉涌的泪花中,在无数晶莹的烘托下,辰凌目送着那两位的逐渐远离,从凝实化为虚影,再从虚影慢慢溃散,最终消失在那璀璨的幽光之中,再不见半点踪影......
对于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辰凌,无论是敦煌还是林枫,都没有打扰属于她一个人的清净。一左一右,静静地站着,就像是两尊门神,默默无言地将辰凌护在正中心。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半晌的沉寂之后,敦煌率先以轻言轻语打破了这唯有啜泣作音的静谧,仅存的单手托起自己的下巴,蓝紫双色的眼眸中泛起些许好奇的光芒,正望着那坐在自己对面的林枫。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前几天还起码有师傅的嘱托等着我去完成,可到了今天,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做的了。”林枫轻叹一声,言语中不难听出几分迷茫,“未来可以做的,或许是去寻找师傅那件事的真相吧,如果有可能的话,也尽力找找这封信的下半部分吧。”
“这样啊,”敦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于林峰的回答不置可否,唯一自由的大拇指正百般聊无地来回中敲着耳垂,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道,“三天后我会去一趟亚土大陆,你有兴趣跟着一起来么?”
“去亚土大陆?您突然想去那边干什么?”林枫不解地问道,“现在可不是去亚土大陆的好时候啊,毕竟那边的四位正彼此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万一过去的时候突然打起来了,那样可就麻烦了啊。”
“也不会有多大的事的。”敦煌耸耸肩,一脸毫不在意的轻松惬意,“我只是去那里的海边城拜访一下老朋友而已,并不会深入亚土大陆的。就算前线打起来了,战线也不会那么快拉到边境的吧?而且就算有什么意外,这不还有我在呢么?所以你放心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听您这么说,看来您是很想让我去呀?”
“你别误会。”林枫那故作受宠若惊的羞涩模样,看得敦煌是眼眉直跳,赶紧摇头说道,“只是我想收辰凌为徒,见你又是她爸爸的徒弟,这才问的。”
“什么?”当敦煌用着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阐述出自己的理由时,不光是对坐的林枫惊大了嘴巴,就连一旁刚从泪崩回忆中缓缓醒转的辰凌,也同样呼出一声惊讶。
“我没听错吧,您想收辰凌为徒?”林枫左手拍了拍自己险些合不上的下巴,一脸诧异地凝望着敦煌,而后者也是正经无比地点了点头,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立场。“这我肯定不会有多大意见的,只是,这种事情得看辰凌她自己愿不愿意啊。”
说着,林枫的注意便是不由自主地飘到那双眼仍然红肿的辰凌身上,那可是冠绝天下的剑圣啊!如果能当上他徒弟,几乎就等同于坐上了一飞冲天的直达列车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所受者换做是林枫自己,恐怕想都不会想就直接一口答应下来了。
“当然了,收徒拜师这种事情,肯定是得看当事人自己的。”敦煌抿了抿嘴,深邃的眼眸从林峰身上游离,同样是汇在那站定不动的辰凌身上,在双人的注视下,额间恢复了桃红的辰凌,已然成为了现如今焦点中的焦点。“所以,辰凌,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呢?”
这个对于千万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如今正活生生地摆在辰凌的面前,甚至只需要她的一个答复,便能拜这曾经天下第一的剑圣为师,这样的待遇,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享受到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心有点乱,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你。”可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是,辰凌的回答,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肯定,甚至还隐隐带着一抹婉拒的味道。
“什么...”林枫内心的激动促使着他想要直接拍案而起,可还没起到一般,就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这件事情中的主角,又灰溜溜地坐了下来,直勾勾地凝望着辰凌的眼神于瞬息间染上不解。
“没事的,反正还有三天的时间,你再考虑考虑也是可以的。”比起林枫显而易见的激动,敦煌则要表现得更加稳重,眼神依旧沉凝,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动,缓缓站起身的他轻轻地拍了拍双眼依旧泛红的辰凌肩膀,轻声道,“这三天你们是要留下来住还是想回去啊?如果留下的话,朝阳会给你们安排房间的,当然,想回去我也是理解的,毕竟十多年没回去过了。”
“谢谢你的邀请了,但是,我还是想回去看看。”从心神中回转而醒的辰凌在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有啜泣时的哽咽了,似乎经过了那段时间的沉寂后,她的心境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
“那好吧,三天之后,我会在码头等你们,如果到了正午午时你们都没有出现的话,我就会知道你的答复了,辰凌。”敦煌洒脱地笑了笑,蓝紫色的双眸中写满了随意。“还有就是,谢谢你当初的救命恩。”
电光火石间,敦煌的独臂身影顷刻化作流光远遁,在那肉眼难追的速度下,本是伴在他身边的两人也是没能捉到其分毫,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先前还在原地的敦煌,就已经凭空消失了。
“走吧,带我回去看看。”对于敦煌的离去,辰凌并没有多做表示,反而是冲着林枫摆了摆手,将其从满脸震惊中给唤了回来,同时迈开步子,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疾步走去。
“辰凌啊...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啊...”眼见辰凌已经走远,刚回过神来的林枫赶忙跨出大步,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追上了先行的辰凌,一脸讶异地在其耳畔惊叹道,“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那个敦煌欸...我是怎么也没想过你会这样回答他啊...厉害...佩服...”
“尽管他待我有恩,甚至帮助我恢复了味觉和嗅觉,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欧阳家的子弟,所传承的技术,也应该且只能是欧阳家的,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辰凌一边走着,一边叹息着说道。
“我想,你也犯不着这么快就下决定的,这不还有三天的时间么,再好好想想吧。”走着一侧的林枫双手抱头,眉宇间略带遗憾,轻声说道。
交谈之中,他们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在那飘零芳香的沁人心扉中,游离他方十多年的游子,终于是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待那雪白的城墙再现于明眸之前,辰凌的心跳,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回家去,回家去。”光影消散前的呼唤如今正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哟,这不是敦煌么?”虽然敦煌身化流光游走在这片桃花林之中,但始终都会有人留意到他的踪迹的,而这一次,捉住他的,正是一直懒洋洋地挂在树上的碧尔,恢复蛇身的她,对于这种能够充分感受到大自然气息的地方,可谓是分外喜欢。
“你怎么在这?”看着那一条沐浴在阳光下的青碧鳞蛇,敦煌轻而易举地止住了自己前冲的势头,本凌冽的冲劲蓦然化作春风般的轻柔,凝于脚尖,将他的身子不偏不倚地送到了大树的主干上。
“我一直都在这里呀,这儿风景又好,又有花赏,还有芬芳闻,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儿,我还看到了一向运筹帷幄,号称天下第一的敦煌,居然在收徒的时候遭人拒绝,这打脸看得我那叫一个爽。”碧尔阴阳怪气地说道,满是嘲弄的语气中不乏针对敦煌的毒舌。
“不是还有三天么,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被拒绝了,说不定她到时候回心转意了呢?”背靠树干,敦煌哼了一声,却不免有色厉内荏的滋味。
“难啊难。”碧尔吐了吐自己的蛇信子,发出拟人的啧啧声,“辰凌那么明显的应酬你都听不出来,敦煌呀敦煌,没想到你也是个理想主义者。”
“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敦煌眼眉微挑,看着那约莫有七八米长的蛇身子,眼中泛出三分不满。
“那我是的确挺开心的,毕竟某个人浪费那么多心机搞得什么测验,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一场,还浪费一截弥足珍贵的玄灵梢,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碧尔依旧俏皮地吐着蛇信子,满心坏笑地戳着敦煌的痛楚。
“你信不信我给你大卸八块然后拿去熬粥啊,我反正是有很就很久没有喝过蛇粥了,倒是挺像回味一下的。这么大一条蛇,应该能熬个十几二十盅吧。”听着碧尔那嘲弄的笑声,敦煌咬着牙吐出一段威胁,直接让她收了声,碧绿鳞片上立马泛出氤氲,将她七八米长的蛇身子直接化作一道身披青色长裙的女子倩影。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错了,我错了。”碧尔郑重其事地用右手放在在自己的嘴角前,从左到右拉了过去,以表自己的立场。
“唉,其实在当初我窥探辰凌记忆的时候,就有设想过她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她背后的故事,竟然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真是的。”敦煌幽然叹了一声,远眺的眸光中无奈乍现。“搞得我现在也就只能听天由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