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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内的气氛相当压抑,彼此之间的竞争依然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可窗外不远处的“新街口”,那被一趟趟拉走的人群,已让包括袁哲在内的所有人,心逐渐沉到了谷底。这些人,可都是真金白银召来的呀!
可不是么,为了吸引人气,大多商品都是半价出售,半价不亏怎么才叫亏?不知亏了多少银子,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人一车车拉走,为他人做嫁衣,自己的所作所为,显得何等愚蠢?
袁哲一声不吭,静静地瞧着窗外,思绪纷飞,试图寻找出一些能改变如今不利局势的方法。至于余下那些人,当真是如坐针毡,互相之间小声议论着,哪还来的心思去用什么午膳。
忽然,门外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个青帽小厮,装模作样地在门前来回走动,那双眼珠子却在厅中不断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一幕落入了厅中一个李姓富商眼中,两人目光交接,互相换了个眼色。这位李员外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向旁边之人轻声告罪一声,便自顾自地走了出来。
李员外一马当先,青帽小厮紧随其后,待行至走廊尽头,这才停下了脚步。“何事?”
“老爷,不好了。”青帽小厮左顾右盼一番,见四周无人,这才轻声说道:“夫人出事了。”
“什么?”李员外一听这话,面色顿时便是一紧。“夫人出了何事?”
由不得他不紧张啊!这李员外原本姓赵,是穷苦人家出生,他爹是金陵出了名的富商李家的一个小管事,老爹死后,他便子承父业,因为人机灵,加之做事稳重,颇得家主赏识,先是三番两次地给予提拔,之后甚至将他招赘入府,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此后,他便改了李姓,当了一个上门女婿。
说起来也是他运气好,李家父女虽是金陵大户,却没有寻常大户人家那种尖酸刻薄,眼高于顶的臭德行。他是上门女婿,李家父女却从未将他当成外人,一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二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什么争吵。老丈人去世时,更是将家业全部传给了他,那是真心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李员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主,虽然当了家,却也不曾动过反悔改回赵姓的心思,只是与夫人商议,让幼子姓赵,以续香火。向来感情笃深的李夫人,自然不会违逆了他的心思,极为大度地应承了下来。如此一来,李员外对夫人更是又敬又爱,可谓是重视到了骨子里。
要说唯一不太和谐的地方,那便是李员外年岁渐长,床笫之间已没了当年之勇,夫妻之间,却是许久不曾恩爱过了。不过这都是小事,并不会对两人几十年来的夫妻感情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一听夫人出事了,李员外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已是紧张到了极点。“说啊!夫人究竟出了何事?”
“夫人。。。夫人被人扣下了!”青帽小厮吞了口唾沫,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
“扣下了?”李员外先是一愣,旋即不由大怒道:“这是金陵城!谁这么大胆,敢扣下夫人?莫非当我李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回老爷,夫人是在‘不夜城’的七宝斋让人扣下了,这。。。这也怨不得别人,夫人选购了许多东西,奈何身上银钱不够,这才被人扣下了。”
“什么?”方才还只是一愣,听了这话,李员外是彻底愣住了。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他这个一家之主,正在“新街”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商量如何整死“不夜城”,自家这位夫人。。。却跑去了“不夜城”大肆购物?还因为出不起银子,让人给扣下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李员外顿时面色一阵青,一阵紫。
“这。。。这。。。既然银钱不够,将货退还他们便是,莫非那‘不夜城’还敢强买强卖不成?这金陵城又不是没有王法了!”李员外本能地做着垂死挣扎。
“老爷,事的确是这么个事,但是很可惜,夫人选购的那些东西,她宁可自己被扣下,也一样都不肯退啊!”
“不。。。不。。。不肯退?”
青帽小厮连连点头,急道:“夫人先是买了三千两银子的货,本还是够的,却不想那店家当真是会做生意,又带夫人去后面瞧了些什么‘新品’,这不,夫人就又买了不少,最后一结算,共计八千五百两银子。那店家还算是有良心,主动给夫人打了个折,免去了五百两,只收八千两,凑个整数,这不还缺了五千两,夫人这才让小的来寻老爷,让老爷您赶紧带着银票,前往‘七宝斋’去赎她。”
“八。。。八。。。八千两?”李员外这会是话都说不利索了。八千两是什么概念?就是李家家大业大,这笔银子也顶得上大半年的收入了。自家夫人什么性格,他最是了解不过,从来不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主,这次竟这般败家,莫不是着了旁人的道?
他早已听说,江湖上有些不法分子掌握着一门“控心术”,中术着会在短时间内,心智完全受到对方操控,以此骗财骗色。李员外是越想越不放心,哪还顾得了“新街”的事,当即拍板大喝:“走,带老夫去夫人那,我倒要看看,这‘不夜城’究竟有何神通,能让老夫心甘情愿掏这八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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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退席,虽然这宴席还没开,不过终究是要打个招呼的。李员外回到雅间,匆匆告罪一声,便迫不及待地领着自家小厮下楼去了,坐上马车,直奔“不夜城”而去。
“老李这是怎么了?那张脸臭得,像是亏了万八两银子似得。”某个身材略显瘦削,四旬上下的员外爷向着身旁之人问道。
坐在他旁边之人姓周,也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富商,他年约五旬上下,身宽体胖,颇有几分弥勒佛的福态,面上尽是一片慈祥柔和,不过那双眼珠却是炯炯有神,透着精明。闻言,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嘿,还能有啥事,老李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么?怕是夫人有事召他,不能不去。”
正说着,这周员外眼角忽然映入了一张熟悉的脸,门外那贼头贼脑的小厮,瞧着怎么像自己儿子身旁的跟班小吉啊。再定睛一瞧,正是小吉啊!周员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忙不动声色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同样的走道,同样的位置,只是换了两个不一样的人,可那言语对话,却依然透着几分同样的味道。
“你不在家陪着少爷读书,跑这来作甚?”
“老爷,少爷没在家读书,他。。。他去不夜城的赌坊了。”小吉小心翼翼地回道。“就在您早上离家之后,公子就出门了。”
周员外闻言,顿时怒头心头起,忍不住低声喝道:“这个逆子!不赌他会死么?老夫辛辛苦苦在外奔波,留下些家当只怕还不够给他败的!简直混账。说,这次又输了多少?要老夫去给他揩屁股。”
“老爷,您误会少爷了。”小吉见他隐隐有失控的趋势,忙开口解释道:“公子此番非但没输,反而还赢了不少。”
“赢?哈!”周员外不喜反怒,冷哼一声,道:“十赌九输,赌坊会让你赢钱?让你赢一些小钱,是为了让你输更多的钱。什么时候听说谁能在赌场赢不少钱的?真要赢多了,会让你走吗?”
说到这,他豁然一惊,旋即恍然道:“少爷此番定然是被赌坊的人寻了个借口扣下了吧?这个逆子,也不想想,赢了钱赌坊会让他走吗?说,他究竟赢了多少?”
小吉怯怯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两?难怪人家不放他走!”
“回老爷,是。。。是三千两。”小吉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说道:“少爷今个手气挺旺的,怎么玩怎么赢。到方才为止,一共赢了约有三千两银子。那赌坊非但不曾为难我们,反而很爽快地兑了银票,少爷取了银票就带着小人离开了,并不曾被赌坊的人扣下。”
“。。。”周员外一时无言以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感觉。“既如此,那你来此作甚?”
“回老爷,少爷出了赌坊之后,又在城中转了几处地方,然后少爷就决定,往后不回金陵城了,他。。。他打算在‘不夜城’购置房产,往后就在那定居了。”
“什么?买宅子?”
“是的老爷,少爷说了,如他这般的人,也只有‘不夜城’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接着便带小人去城北挑选宅子。少爷选中了一处府邸,不过那宅子据说陈家也瞧上了,正在凑银子呢。少爷生怕相中的宅子落入陈家手里,便当场下了定银,一共五千两。接着,便打发小人前来寻老爷,让老爷您带着银票前往‘不夜城’的那什么。。。对,‘房管局’去付清尾款,签订契约,如此宅子便能立刻交接了。”
“这个逆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周员外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独子自幼宠惯了,这才养成了一身臭屁德性,他的身份?没有自己这当老子的支撑着家业,他有屁个身份!想到这,他不免也来了兴致,那陈家定然是金陵城中仅次于张家的布商陈思缪那老家伙,虽说陈家家业比不上自家,可好歹也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怎的买套宅子,还得巴巴地赶回去凑银子?“我问你,少爷相中的宅子,还需多少尾款?”
小吉吞了口唾沫,怯怯地说道:“回老爷,那宅子开价六万两银子,因今天是‘不夜城’开张的大喜之日,故而这才给予优惠一万两,只需五万两便可以买下,且言明只有今天才有优惠,一旦过了子时,便要恢复原价了。如今少爷已付了五千两的定银,尚需四万五千两银子的尾款。”
“什么?”周员外一听之下,不由大吃一惊!“五万两一套宅子?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不夜城’莫不是强盗窝?不成,老夫这就去报官,你立刻回去告诉那个逆子,宅子咱们不要了。”
“老爷,不成呐!少爷定银已付,若是咱们反悔不要,这银子可就拿不回来了。”
“哎呀!是五千两重要还是四万五千两重要?”周员外怒急攻心,面上的慈祥柔和早已消失不见,已是透出了几分狰狞之色。“莫说那什么狗屁‘不夜城’,便是在京都洛阳,最繁华的核心地段,一套宅子怕也值不得五万两,这个逆子当真是不赚钱不懂心疼,若是买了那宅子,岂不是成了冤大头?咱周家虽家业颇大,却也经不起这么一个败法!”
再说了,“不夜城”是什么地方?那是“新街”的死对头!周家本着“大树之下好乘凉”,好不容易攀上了袁哲这根高枝,下了大本钱在“新街”,就指望击败“不夜城”,继而一统金陵商圈。如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未来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却跑去了“不夜城”,花五万两银子买一套宅子?若是此事流传出去,非但要落人笑柄,袁哲和这些一起合作的富绅那边,让他如何交代?
“老爷,您不曾去过‘不夜城’,故而才会有这般想法。嗨,小人与您也说不清楚,您去看一眼就明白了。这宅子价格的确贵得离谱,但是可却一点都不愁卖啊!小人不懂这些门道,难道那些大户人家,那些士绅豪门都不懂吗?人家在那边,可是抢着买呢!亏得少爷眼疾手快,当机立断,这才抢到了一栋。咱们若是不要,那宅子眨眼就得落入旁人手里了。少爷说了,以他估计,这宅子往后价格还得往上涨,且有价无市,炙手可热得很呢。只要咱们能拿下,稳赚不赔的。”
“哦?”听了这话,周员外不由迟疑了。自己这儿子虽然有些臭屁,可却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相反,他能力还是不错的,眼光有时候相当毒辣。既然敢说这话,定然是有迹可循的,绝不会无的放矢坑自己老爹。况且,若是那些宅子当真抢手,那就可以断定,“不夜城”必然有一种自己不知道的巨大吸引力。
那就不妨亲眼去看一看,若是当真如此,为了周家的将来,壮士断腕,舍弃“新街”也未尝不可。
周员外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当下便如先前那哥们一样,摆着一张臭臭的脸,异常低调地回到了雅间,告罪一声,溜之大吉了。
“老周这是怎么了?瞧他面色,似是比老李还臭。”
“就是,瞧这脸臭得,像是陪了五万两银子似得。”
窃窃私语声再度响了起来。
不多时,便又见一人借着出恭的借口,装模作样地走出了雅间。
同样的走道,同样的位置,又响起了同样压抑地怒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