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六章“她人呢?”

沉筱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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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前,??城门西郊。

    『药』商在荒野里跪了满地,伴着祝家小女一声接着一声的啜泣,愈来愈义愤填膺,??“殿下,??齐大人,今日死的是祝家,??来日死的就是我们,??何家人心狠手辣,五年前的林叩春,??就是被他们灭口的,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豁出去了,??现下就去宫门口跪着,??哪怕冻死在这雪天里,??好过死在何家手上!”

    齐府尹见局势难以控制,??劝解道:“诸位,??诸位听本官一言,??们若想告御状,可如此莽撞,等推选出一人,??将冤情写成状书,明日卯时到紫霄城外敲登闻鼓即可,??届时,会有御史带们到宣室殿上,??官家问什么,??们答什么。”

    “我们到了宣室殿,官家便能治何家的罪么?”

    “倘若官家不何家的罪,何家事后报复我们,??我们的安危如何保证?”

    “今夜祝家人的死,殿下与齐大人乃亲眼所见,明早我们到了殿上,二位会帮我们说话么?”

    齐府尹道:“诸位放心,倘何家真是罪大恶极,朝廷定会派人保护你们,本官与昭王殿下会站在你们这边。”

    『药』商们还有问题要问,一时间吵嚷不休,祁铭立在一旁,见谢容与脸『色』十分好,上前来低声道:“殿下,这里有齐大人,您去草棚下歇一会儿吧。”

    今日出宫急,谢容与没带什么人,眼下身边可信赖的只有祁铭一个。他“嗯”一声,到了草棚里,说:“帮我找点水。”

    雪天的荒郊地里,找点水并不容易,兵卫们身上倒是带着水囊子,但那是粗鄙之物,哪配给昭王殿下用呢?祁铭正预备打马去附近的驿站取水,一旁的史凉心明眼亮,摘下腰间的扁铜壶,呈给谢容与:“殿下,这铜壶里的水是小的为曲校尉备的,壶也是新的,殿下若不嫌弃,将就着先吃一些。”

    谢容与接过,道了声“多谢”。

    他自摘下面具回到禁中,几日下来几乎是连轴转,寻常人都撑住,何况他有宿疾。

    宿疾虽在心,病了五年,到底十分伤身,况且他乍然停了『药』,整个人难免适,今夜惊闻『药』商之死,雪夜里往来这么一程,到了这会儿,浑身上下已是细汗涔涔,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几口凉水并能缓解多少,他沉了口气:“她呢?”

    祁铭想着青唯独来独往惯了,没多想,“属下适才见少夫人打马离开,兴许过会儿就会回来。”

    谢容与稍蹙了蹙眉,知怎么,他心中感觉有些好,正想吩咐祁铭去找青唯,一张口,经不住一阵咳嗽。

    咳嗽声沉闷迟缓,一声接着一声,像没个歇止,连一旁的曲茂都忍住问:“、怎么了?”他见谢容与面『色』苍白如纸,“……这是病了?”

    谢容与还没答,正这时,一名巡卫过来禀道:“校尉大人,左骁卫卫队长求见。”

    曲茂忍住皱眉:“左骁卫来这里做什么?”他这人最烦公务,今夜摊上『药』商这事儿已经够折腾的了,左骁卫过来搅合什么?

    “听说是巡逻到此,瞧这边像是出了事,过来看看。”

    史凉道:“校尉大人,左骁卫这个衙门没有巡逻之责,他们如果出巡,通常是配合六部三司办案,既然到了城西,兴许是有要事,还是当见上一见的。”

    曲茂只好道:“哦,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一会儿,巡卫便引着左骁卫的卫队长过来了。卫队长见到谢容与与曲茂,见完礼,随后解释:“下官带逻卒巡逻到此,听是吵嚷不止,担心出『乱』子,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昭王殿下与齐大人已在此主持大局,下官这就退下了。”

    曲茂困『惑』道:“们左骁卫不是来办案的么?”

    “……校尉大人误会了,没什么案子。”卫队长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在周遭搜寻一圈,“过是近日大案频,中郎将担心上京城治安,给底下各卫队添了夜巡任务。”

    言罢,他朝谢容与和曲茂拜了拜,后撤几步便要离开。

    “等等。”这时,谢容与道,他将铜壶递给祁铭,站起身,“们当真只是夜巡至此。”

    “回殿下,小的敢欺瞒殿下。”

    谢容与道:“若是担心上京治安,左骁卫大可以禀明朝廷,由巡检司、京兆府等衙门加强防卫,济武德司、殿前司也比们合适,们中郎将是个做事守规矩的人,他把底下人手调来夜巡,就不怕六部三司突生急案,左骁卫中无人可用么?”

    他说着,语气一凉,“们到此,究竟想查什么案子?”

    “……回殿下,小的当真是为查案来。”

    谢容与冷目注视着卫队长,他今夜心中一直有好的预感,或许是因为『药』商吵嚷不休,或许是宿疾复,直到眼下,他都分出神去思考这感觉缘何来。适才剧烈的咳嗽伤及肺腑,每一下呼吸都粗重迟缓,出的汗太多,铜壶里的水只是杯水车薪,晕眩与耳鸣姗姗来迟,谢容与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那么仓促地停了『药』,吴医官说得对,饶是病在心里,病了五年也难以根治,他该那么急于求成的,他欲再与卫队长纠缠下去,“想瞒着本王?”

    卫队长垂首言。

    谢容与一拂袖,动了怒:“本王命你说!”

    这一声如金石掷地,连曲茂都吓了一条。雪夜骤静,巡检司巡卫与京兆府衙差通通拜下,卫队长伏倒在地,半晌,道:“殿下恕罪,是小的愿透『露』,实在是……实在是左骁卫所办之案与殿下有关,能透『露』……”

    这话一出,谢容与就愣住了。

    与他有关?有什么案子能与他有关?

    他这五年都藏在一张面具之下,身边之人皆是清白,除了……小野。

    这个念头闪过,谢容与心中蓦地一空。他终于意识到在他心上盘桓去的云霾是什么了——她是温阡之女罪名缠身,他为了护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可他们太执着于洗襟台的真相,今夜『药』商之死事突然,他匆匆带她来此,却忘了多想想他们今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如果仅仅是为了扳倒何家,何必将这些『药』商杀在城外呢,让他们死昭然若揭些是更好?

    谢容与回过身,问曲茂:“们今夜,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惶然,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曲茂由道:“、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然我请大夫帮看看——”

    “回答我!”

    “我……”待曲茂开口,史凉道:“回殿下,巡检司等知『药』商出逃,一路循踪找到城西的。”他说到这里,回过味来了,『药』商出逃隐秘,他们这一路,怎么轻易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呢,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引他们发现的?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对?”

    谢容与刚开口,冷风涌入肺腑,激起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曲茂从旁扶住他,才现他浑身上下几乎要被汗『液』浸湿了,可寻常出汗,额角罢,后颈罢,哪有手背出汗的?

    “……怎么会病成这样?”曲茂呆了片刻,随即吩咐,“史凉,快去请大夫——”

    然而等史凉应声,谢容与一把推开曲茂,折身便往拴马桩走去。他卸马的时候,手指几乎在颤抖,但他的动作很快,匆匆上了马,扬鞭便往城里奔去。

    曲茂并不知他在担心什么,见了这情形,只能凭直觉吩咐:“快,带齐人手,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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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容与不知青唯去了哪儿,直到眼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一直以来都跟一名朝中人有往来的,那个人,当初既然可以救她,今可以害她。

    否则今夜,左骁卫怎么会忽然出动呢?

    城南劫狱案被他揽下了,但是她的真正身份,他揽不下来。

    五年前海捕文书上的一道红圈,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今夜,左骁卫找的已经是城南劫案的劫匪,是早已下格杀勿论的温氏女。

    天『色』已经浮白,青唯的踪迹并不难找,钦犯出现,城中各街道戒严,每个路口都有兵卫把守。

    快到紫霄城时,谢容与望见一处深巷守备重重,似乎还有逻卒在附近探寻,他的心倏地一紧,仓促间下了马,疾步上前。

    周遭兵卫见了他,纷纷拜下唤道:“殿下。”

    谢容与恍若未闻,只管往深巷里走。

    深巷里没有青唯的踪迹,只有数滩血迹,与打斗过的痕迹。

    巷中的中郎将与几名刑部大员回过头来,见了谢容与,皆是一愣:“昭王殿下。”

    谢容与的目光落在雪地上最黏稠的一滩血上,哑声问:“她人呢?”

    几名大员面面相觑,均是不敢作答。知道内情的,只当是大案能透『露』,知道内情的,小昭王与温氏女的渊源摆在那里,这个时候,哪能多嘴半句。

    半晌,还是中郎将道:“回殿下,刑部接到线索,现今秋上京的崔氏女,实则是多年前出逃的温阡之女,朝廷已派重兵追捕钦犯,无奈她功夫高强,逃脱重围,好在……”

    谢容与的目光仍在那滩血上,静寂然,“好在什么……”

    “好在她身受重伤,难以支撑,一时半刻定然跑远,下官等已下令全城戒严,能将钦犯缉捕归案。”

    “胡说八道!”曲茂好不容易挤进巷子,听到这里,忍住道,“弟妹她分明姓崔,功夫高是高了些,但她定然不是、然不是什么钦犯!”

    “曲校尉有所知,适才温氏女为了逃脱追捕,祭出了软玉剑。软玉剑原本是岳鱼七的兵器,十分特别,虽为剑,软韧如蛇,我等习武之人一见便知。岳鱼七是温氏女的舅父,是她的师父,倘要在这世间寻一软玉剑传人,只能是……”

    “殿下——”

    话未说完,只听祁铭一声疾呼。

    谢容与注视着那滩血,撑住,跌跪在地,空芜的寒意灌入心肺,丝丝抽出最后的气力,耳畔次浮响起坍塌时的嗡鸣声,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坍塌的是什么,他明明在繁华无恙的上京城中。

    雪在膝下融成水,渗入肌理,砭肤刺骨一般,宿疾彻底复,他在这片雪里闭上眼,往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