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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沉,腥风绕城。
于怀城主细看着呈上来的战报,不觉发出惊叹。
古斯颜五万部队死伤近半,总指挥官大统领以及下属七名旗尉被击杀,何等震撼。
面前的青年带领着五千骑兵,加上一千头牛击穿了整个古斯颜军阵,只阵亡了不足百名战士。
自古斯颜入关以来未尝一败,但在今日栽了一个大跟头。这也是南疆的一场大胜,憋了三个月的恶气终于吐出,浑浑噩噩的士兵们也有了一丝鲜活的神采。
他不由得投去赞赏的目光,对这名粗布黑衣,其貌不扬的青年充满了钦佩。
林左城内并未设军营,陈山河有令士兵不得扰民,所以大都在城墙下扎了营,以供登城方便。前日遇伏死伤严重,为了照顾伤兵,于怀下令将城主府腾出来以养伤兵,府内几乎被伤兵塞满。
可以说,城主府内除了女眷的几间房,只剩下书房没有腾出了。
陈山河也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一张沧桑的脸上也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被看的久了,眼前这两位长官也只赞叹两声,也不问话,青年有些不适应,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两声。
陈山河晃过神来,看着不自在的青年,哈哈大笑:“我儿此前曾书信来,说他有一个同门要来助我,我当时还想,一个没上过战场读书人又能怎么助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青年愣了一下,嘿嘿一笑,不知怎么回答。
于怀捣了捣陈山河的胳肢窝:“书院可不是那些书生学员,而是修炼术法武技圣地。”
“哦哦哦!”陈山河一拍脑门,“听到书院二字就不觉往书生面想,差点忘了,我儿恭礼也是书院子弟。”
于怀无奈摇了摇头,问着面前青年:“王策?”
青年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将骑兵藏起来的?那骚乱是怎么回事?大统领和七名旗尉又是如何死掉的?”
王策将头转向窗外,看着天际,欲言又止。
天上的云依然漂浮在城池上空,挥之不去,风中刮来的满城血腥味,仍是那么凝重。
天宁城邕江南岸的古斯颜主帅军营里,亦是如此,布满浓浓压抑的气息。
营帐里站着七八个人,他们身前端坐着年轻的主帅,黑色斗篷衣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是何表情。
几个军官安静的伫立在主帅面前,看少年老成的主帅拿着毛笔慢悠悠的在白色麻纸上书写符文,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谁来说一下经过?”
主帅停下了笔,将麻纸放置一旁,撩开斗篷衣的帽子,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清澈的双眼扫视着周围的军官,微微扬起的嘴巴让他们感到一种温暖洋溢。
入关三月,多少也了解面前这位谦谦君子,看着他轻柔笑意,几人心里却打了一个冷颤。
“回殿下……是地下钻出来一个黑衣青年,将土灰扬满了整个营帐,手持弩箭将大统领和旗尉们一一击杀,又将主军旗射下,导致营中骚乱,而我走了运,没有被射中心脏,假死后趁乱逃出,勉强活了下来。”
其中一个军官面色苍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偷瞄着主帅。
“你逃了。”主帅面无表情,细细看着一旁麻纸上的符文。
“是……军营大乱时,我从一开始就提醒大统领搜查一下附近的山上有没有藏着散兵,可是大统领认定了林左城只剩不足五千,料敌人断然不敢分兵,便扎营在城外的高坡下,将部队集结。可未曾想到被人乱了营,又不知从哪来了片牛群,将军阵冲了个七零八落,我趁慌乱逃了出来,没多久又见军阵后方的山上冲下来几千骑兵,没了指挥,我们的人如无头苍蝇根本无法阻止反击,那些骑兵彻底将我们击溃至逃散……”
军官的声音愈发低落,直至最后已然听不到在说什么了。
主帅呷了一口茶,依然看着符文,平淡的说道:“你们怎么看?”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愣了片刻,见主帅未有发火的迹象,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七零八落的谈了起来。
“我活了半辈子,还没听说过有人可以指挥牛群,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你说那五千骑兵目标这么大,是怎么藏起来的?”
“那个刺客是如何知道大统领会将营帐扎在某个地方?”
几个人喋喋不休,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主帅微微皱了一下眉,从胸前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默默看了一阵。
军官们闭了嘴,一同将目光投在了地图上。
主帅抬起了头,看着他们:“林左城附近山岭高坡较多,城南也只有这一片平地方便集结,我若是大统领,也会将营扎在这个高坡上便以观察全局,恐怕那刺客在高坡里挖了个洞藏在里边,以待时机。”
逃回来的那名军官眼睛一亮:“那些牛群和骑兵,恐怕也是提前藏在军阵后的山上,精锐的骑兵们藏在山上可以不动声色,可那未开智的牛群又是怎么保证的了不发出动静的呢?”
其他几个军官这才反应过来,或是睁大了眼睛,或是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那名青年的模样看清楚没有?有没有什么特征。”主帅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属下离得远,未曾看到,只见他一袭黑衣,腰后好像别着两把匕首……”
“匕首……”主帅喃喃细语,心里想起一阵激鼓声,“看来不是持毛笔的陈恭礼。书院习通生灵术的人只有张映雪和卫伽蓝,但两人皆为女流。且不说通灵术修习艰难,驾驭一只生灵已是高手,更何况是千头牛群?这人到底是谁?”
主帅将麻纸拿起,盖在了地图上面,指着上边的符文字问道:“认得吗?”
几名军官摇了摇头。
“这是篆书,”主帅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帝国依然有我们不了解亦或者是没有的东西,近几月的连胜连胜让我小瞧了他们,才会落得这次小败。但帝国并没有我古斯颜的独一,那就是悍不畏死的斗志。”
那名逃出的军官面色更加苍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主帅没有去看他,伸手招进来门口的卫兵,温和道:“送他上路吧。”
其他的军官瑟瑟发抖,不敢多嘴更不敢替他求饶,主帅冷冷的撇了他们一眼,指了指麻纸上的符文:“这两个字,念‘武锋‘。”
战争每天都会有人死亡,无论是富贵或是贫穷,死后皆为土灰。
刽子手擦了擦刀,可怜的看着军官的身体。军官的头颅滚在地上,两眼正对着林左城的方向,睁着的眼睛里透露着不知是不甘还是悔恨。
林左城主府里的王策没来由的眼皮猛跳,生出不好的预感。
陈山河与于怀回味在方才的冲杀当中,他们觉得有些超出了他们的理解,书院人当真如此恐怖?
约莫过了一刻,于怀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王策,目光如炬:“你是怎么控制牛群的?”
陈山河附和着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拍了拍王策臂膀。
如同看懂了他们两个的疑问,王策鬼魅一笑:“并不是我控制。只要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这些牛就像不要命般往前冲去。”
于怀皱了皱眉:“百年前与北莽作战之时,北原军曾试过火牛阵,但却以失败收场,被火惊吓的牛群非但不会冲向敌营,反而在原地乱撞,造成极大伤亡。”
“属下在书院所学之术,便是催眠生物,上千头牛固然数量庞大,但术法稀释平分下来,足以平静异兽心灵,加以引导,勉强可以控制牛群的几只头牛,其他牛便自会跟着方向冲锋。”
于怀点了点头,眼神飘忽不定,细细思考了一阵,挥了挥手:“刚经过一场大战,小友想必疲惫不堪,先去休息吧。”
王策得令,抱拳而退。陈山河瞟了瞟于怀,又看了看王策背影,转身跟了上去。
两人远去,于怀的眼神瞬间凌冽起来,抽搐的面部肌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咕咕~”
窗台上飞下一只信鸽,于怀快步走去,解下绑在鸽子腿上了信条,瞧了片刻昂起头望向远方,露出一副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