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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家低下头,心中对林涌的敌意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达到最高级。他家老爷一向温厚,要不是惹急了他,他是绝对不会流露出这样的恶意的。
所以林涌到底做了什么?
林管家没细问,转身却让丫头熬药的时候减去一半的药量,林涌的病便一直断断续续的拖着。
徐大夫在看诊了两次过后也琢磨过来了,开了和以往一样的药方,又叮嘱了一些“要好好休息,心胸放宽”之类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了。
两天后,不仅竞卖会上的尾款付清,各类店铺中的货物也都清理干净,以成本价转卖给接盘店铺的人。
林家的钱堆满了梧桐苑五间大房,里面有林家的忠仆看守,外面还有林江调派来的士兵看护。
因为林家钱多已是众所周知,因此林府外面都是十步一岗,林江利用观察使的身份调来扬州的驻军保护。便是有宵小,到这儿看重重包围的林府也只能打退堂鼓。
林清婉连续三个晚上只睡了不足三个时辰,事情一完成身体便有些熬不住,所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却不知她的威名已经传遍扬州,开始向江南各州飞去。
“这林家的大娘子也真够厉害的,一个人便把这么大的家业给卖了,几百万两的白银过手都不慌,倒跟她兄长一样能干呢。”
“到底出身林氏,便是身体弱些,本事也不会差。”
“还有魄力呢,听说这开仓赈济的事便是她拿的主意,这么多粮食,说散就散了。”
“难怪林大人敢把家给她当,我看便是长房没嗣子也不会败落。”
“啧,未必吧,这林大小姐再厉害,她百年后林家长房没后人,不败落还能怎样?”
“未必就没后人,”有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林家有意要给长房过继嗣子呢,再不济林大人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可以坐产招赘嘛。”
“长房要过继嗣子林大人早过继了,何必等到现在?”有人不赞同,“至于招赘,要是以前还可能,现在林家的产业都散光了,哪家的小郎君会愿意上门?那毕竟是林氏的长房嫡支,总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样随便在街上划拉一人就入赘吧?”
“是啊,便是身份差些,肯定也得是士族出身才行,不然林家多丢人啊。”
这些闲言碎语慢慢的飘出扬州,飞到了苏州,尚明杰最先从家学里听到了这些闲话,都说表妹要招赘了,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能把林表妹娶了去。
尚明杰再也坐不住,回家就缠着老太太要去扬州。
“姑父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大哥写回来的信却不清不楚的,祖母,您就让我去扬州看看吧。”
老太太还在为林江拒绝两个孩子的婚事的事生气,板着脸道:“你要读书,哪有时间去?你大哥总比你稳重些,有他在扬州有什么可担心的?”
尚明杰抿了抿嘴道:“祖母,我还想请教姑父一些功课呢,家学里的先生虽好,但跟姑父比起来差远了,有许多问题先生都不能解答,只会一味的让我自己领会。可有些问题我不解便是不解,读再多遍也是半知半解,实在难受。”
涉及到尚明杰的功课,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可你姑父病着呢,怎么好再去劳累他?”
“就是跟姑父说说话,不会让他太过费神的,而且姑父家中的书可比我们家的多多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姑父以前的手稿,那可是万金难求的东西。”
林江曾是江南第一才子,后来去了京城也很有名的,听说范阳卢氏的几位公子都比不上他呢。要是能得他指点自然好。
老太太想了一下,只是心中到底有怨。
很久以前她就想给明杰和玉滨两个孩子定亲,只是林江和女儿以前觉得两个孩子小,不必着急,所以婉拒了。
她便也不急,想着让他们一块儿相处,待长大一些再提。
后来她女儿先她一步离开,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不免难过,玉滨要守孝,所以她也就没再提这事,觉得等她出了孝再说。
结果现在玉滨还没出孝林江就又病重了。这个时候提两个孩子的婚事便完全是为了他和玉滨着想。
她想给玉滨一个依靠,也让林江走得安心些。
林氏宗族那边都是旁支,血缘早远了,与其把产业交给他们保管,还不如交给尚家代为保管。
好歹尚家还是玉滨的外家,总不会让她吃亏。
偏林江着了魔一样把所有产业卖了捐给朝廷。
明远来信说林江是一片丹心只为公,但她到底多活了几十年,看得清楚明白,林江这是在防着尚家呢。
说什么一片丹心,不过是怕产业落在林氏宗族和尚家的手里不得好,所以宁愿散了也不要留给玉滨。
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怕他现在能信得过的只有他那妹妹了。
老太太从没想过动玉滨的遗产,所以见女婿这样防备她,不由恼怒,这两天连扬州寄来的信都不愿看了。
可看着抱着她胳膊撒娇卖痴的孙儿,再想想身体羸弱的外孙女,老太太只能压下怒火道:“好了别摇了,祖母应了你便是,只是你去了扬州不许惹你姑父生气,要听你大哥的话。你表妹心里苦,你要多体谅一些,不许欺负他。”
又道:“去跟你娘说一声,别叫她挂心。”
老太太说到这里眼含讥讽,二儿媳的心思她最明白不过,之前她苦口婆心的又劝又求,这才让对方答应下两个孩子的婚事。
但她心里明白,对方看中的只怕还是玉滨背后的那些产业。
所以在明远的信回来后赵氏连假装都忘了,当场脸色就黑了,之后一直呆在佛堂,轻易不出来,可一出来就发作下人。
老太太觉得女婿之所以那么戒备尚家全都是因为赵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婿猜到赵氏的态度和为人,这才宁愿把产业都卖了也不留给玉滨。
所以此时老太太既恼林江,也恨赵氏。
尚明杰不知道老太太还在生气,已经欢呼起来,一阵小跑着离开了。
而此时,林清婉刚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下外面高悬的太阳,这才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
白梅带了小丫头捧了洗漱的东西进来,白枫则给林清婉找衣服,俩人有条不紊的给林清婉打理。
俩人都是林江给林清婉的大丫头,之前并不在林府干活儿,而是在苏州老宅中伺候。
俩人的父母亲人都是林府的下人,却是世仆,一直留在苏州那边打理农庄和别院,本来,俩人是给玉滨准备的陪房,所以规矩什么的都是从小学,还认些字,懂些算术,想着她们跟着玉滨去了婆家就能给玉滨当管事,所以培养得很精心。
但林清婉来了,婉姐儿之前贴身的丫头立春和立夏不好再留在她身边,以免她们发现端倪。
她刚醒来时身体虚弱,每日不是躺在床上养病就是看林府的财物,了解各种情况,和林江学习当地的习俗,立春和立夏给她拿什么衣服她就穿什么,给她喂什么她就吃什么,几乎不提意见。
所以刚开始两个月都混过去了。
但后来林清婉开始接手林家的事务,也开始处理林氏的产业,说得多,做得多了便不由露出马脚,所以林江便在此前让人把白梅白枫从苏州算来,把立春和立夏换了下去。
至于立春和立夏则被放回家相亲,不管她们是想放良还是想继续留在林家,林江和林清婉都随她们。
因为她们跟婉姐儿最好,且照顾婉姐儿也很尽心,林江和林清婉都不愿意委屈了她们。
白梅边给林清婉梳头边低声道:“立春姐姐和立夏姐姐来了,正在耳房里候着呢,大小姐可要见她们?”
林清婉怔了一下,问道:“她们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枫正在整理床铺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白梅却笑道:“她们说是想念主子,所以来给主子请个安。”
林清婉却透过铜镜看到了白枫的动作,浅笑问道:“白枫,你跟立春立夏可有走动,猜得出她们是为何而来吗?”
白梅垂眸认真的给林清婉梳头,白枫看了白梅一眼,咬了咬唇道:“大小姐,我听说她们家里要给她们定亲了,只是那亲事”
她顿了顿道:“倒也不是不好,却总有缺陷。立春姐姐家里给她定了个良户,因为老爷有话在先,要是立春姐不愿意留在林家,那林家就放良,赎身银子不要,还会陪送一副妆奁。立春姐姐家是打算全家放良的,我估摸着他们家的积蓄没多少,所以还指着立春姐的妆奁和聘礼呢。”
“男方是什么人?”
“就是东街油铺的掌柜的二儿子,家里倒是有钱,只是他那二儿子有点傻,二十来岁的人了却还跟个孩子一样每天上街玩,饿了就随手抓了东西往嘴里塞。”
白枫又道:“立夏姐家里给她定的那门亲事也有缺,那男人是个屠户,还是二婚。”
林清婉蹙眉,“为什么那么急,立春和立夏都是好女孩,不仅会针线厨艺,还会算账,到了乡间嫁个小地主都可以。”
白枫脱口而出,“还不是为了留在扬州。”
林清婉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她翻过的律令,放归的奴婢似乎是不能留在本地的,要么被遣回故乡,要么就要去往宽地,即地广人稀之处。
要想留在本地,要么有产业,要么就是有本地户口的亲人才可落户。
林家虽然宽厚,容许放良的下人带走自己的行李,也不要赎身的银子,还给一定的遣散费,可这些钱想要在扬州办产业无异于登天。
且林家这一次放良的下人还特别多,僧多粥少,连田地铺子的价都被炒高了,这是有人想要走歪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