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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正好。
成毓之把刚做好的杏仁茶和糖薄脆给下了学的成育泽送去。她快一步走到琅玕斋,小弟训诫小厮春波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记住了,见到二姐千万别说漏嘴。”
“您每天都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嘴上没有把门儿的。”
“那肖少卿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不会曝尸荒野了吧……”
“呸,你个乌鸦嘴,别再说了。”
春波连忙拍自己的嘴巴,成育泽瞪了小厮一眼,他本想再骂几句,可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成毓之,提着食盒的可贞立在后面。
“二姐,站在这儿多冷啊,快进去。”
“冷吗?”成毓之看了看日头,“我觉得今年是个暖冬呢。”
“呵呵,是暖冬没错。”
进了正房,可贞撤下食盒外面的绵套子,开盖儿取出了里面的茶汤点心。成育泽捧起兔毫纹黑釉盏,非常夸张地喝了一大口杏仁茶。
“二姐亲手做的就是好喝。”
“反正也闲着无事,想去大云寺烧香,母亲又不同意我出门。”
“天冷路滑,母亲也是担心二姐。”
“冷?你方才不是也认为是暖冬么。”
“哈哈,我忘了,这记性真是太差了。”
成育泽立刻喝茶掩饰自己的心虚,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二姐听没听到。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却单单瞒着二姐的做法真让人难受。不让二姐出门,也是怕万一遇到了谁,听到了二姐夫的事……
成毓之一袭深碧色的衣裙,乌发明眸,清澈得就像一汪泉水。老天爷一定不会狠心对待二姐和二姐夫的。成育泽拿起一片糖薄脆,吃到嘴里却苦得厉害。
二小姐和可贞没坐多久就走了,少爷这才敢拧起眉头。春波候在一旁,也不敢有什么表情。
“春波。”门外有人唤他,春波把脑袋探出去,来者是负责花木的汤娘子:“来,我找你说点事。”
“少爷,我先出去一会儿。”
“嗯。”
春波跟着汤娘子出了琅玕斋,她亲热地问长问短,又打听着自己家里的情况。春波想,自己还小,汤娘子这该不会是打算说媒吧。
他答着话,不知怎的竟被她带到了寒碧馆。
“正好,二小姐有事要吩咐你,进去吧。”
“哦。”春波有点紧张地抓了下裤腿。
二小姐也坐在书案前,只是脊背挺得比少爷还要笔直。见他来了,把手里的书平摊在案上,那双沉静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二小姐找小的有什么事?”
“我这儿需要筇竹大笔,松烟墨,鹊白纸,明儿你出门顺道去买回来。”
“二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买好。”
“年末了,府里的人都忙。天冷路滑,我又不放心可贞利贞她们出去。吩咐别人去,我又怕买不好。你也跟了小弟这么久了,想必买个文具你一定能办妥。”
“是,绝对让二小姐满意。”
“就是知道春波小哥伶俐,所以才特地派你去呢。”
“二小姐过奖了。”
成毓之给春波戴高帽,可贞给了他小杌子和菊花枸杞蜂蜜茶。甜甜的茶汤入喉,坐下来的春波也放松了下来。
“你也辛苦了,小弟最近在书院过得不容易吧。”
“小的不辛苦,但是少爷确实不容易,唉。”
“就算他们当面不说,气氛和眼神也都不一样了。”
“可不是,一见到少爷,立马就换了脸色和话题,别提多别扭了。”
“毕竟是准姐夫,又在年关没了音讯,谁能忍住不聊呢?”
“是啊,朝廷钦差奉旨查案,居然还有人敢去刺杀肖少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春波这才傻乎乎地反应过来,二小姐是在套他的话。可贞把嘴里的惊呼捂了回去,利贞的脸色又气又急。二小姐虽然还是那副沉静的神情,语调却冷了好几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不许再藏着掖着。”
春波只好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选了最平淡朴实的版本,讲完了二小姐非但没有怪罪他,还赏了他一串铜钱。
天哪,少爷知道了非宰了他不可。
成育泽见春波一回来就扑通跪在地上,连哭带嚎的认错,说自己还是没管住嘴。得,还是让二姐听见了,这个傻子又怎么能抗得过二姐的套路。
“算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吧,我懒得骂你了。”
“别呀。”春波心里更慌了,“少爷,您还是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吧。”
“你这么笨,迟早得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晚饭桌上,成毓之神色如常,绝口不提肖惟的事,还给他夹菜盛汤。成育泽犹豫着是干脆捅破还是继续装傻,他赖在这儿喝了三盏茶,成颖之早就走了。
“爹,娘,我都知道了。”
成毓之清亮明澈的目光,灼得人心口作痛。
“瞒着你,是怕你胡思乱想,没准儿过几天肖少卿就回来了呢。”成老爷毫无底气的解释道。
“可是,人到现在还没找到,不是吗?”
“二姐……”
成毓之摇摇头:“我大概是洛京城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吧。父亲,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您的消息一定是最准确的。”
成老爷把亿岁殿里听来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女儿,成毓之听完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寒碧馆。
“爹,娘,小弟,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寻死觅活的,我只会好好地等他回来。”可贞给她套好了斗篷,成毓之扶住门框,铿锵有力地道:“他一定还活着。”
说完,闪出了门外。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成育泽没把泄密的错全推给春波,他也有一半的责任。成老爷成夫人也没再深究,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是啊,身为肖惟的未婚妻,成毓之才是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肖惟是初八失踪的,今天是二十三,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可贞扶住了小姐,成毓之失神的望着前方的虚空,步子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难怪,母亲不让她去大云寺,往常她要出门母亲可是很高兴的。还有姜尧期来的那次,母亲先把她请了过去才放人来寒碧馆。难怪,姜尧期那天坐立不安,前言不搭后语,然后就再也没登门了。
周围人的古怪都找到了原因。
“小姐,该安寝了。”
回过神来已经是二更了,提线木偶一样的成毓之,被伺候着洗漱更衣。汤婆子把被褥烘得暖暖的,成毓之侧过身去闭上了眼,可贞放下了半幅帘帐,退到外间去守夜。
成毓之睁开眼,拿起枕头边的墨玉,食指描画着玉佩上的麒麟。
她又再次闭上眼,默念起枕头下的锦囊里,她翻看过无数遍的花笺。
思与君别来,几见芙蓉花。盈盈隔秋水,若在天一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