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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惟忽然停下了脚步。
附近有什么人在盯着他。午夜的都督府,空旷寂静的令人心慌。公冶璧一动也不敢动,只有一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肖惟抬头,几粒疏星,嵌在丝绒般的夜空上,无力地俯瞰着人间。
他又将视线微微向下,深黛色的屋顶上,蹲着一团圆咕隆咚的黑影。
比猫大,比人小,不知道何时出现,也不知道出现了多久。
公冶璧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我的亲娘哎,这不是鬼吧?霜镝送鹿公子回家这个时候她也该回来了吧……
肖惟向前跨了一步,将公冶璧护在身后,轻声问起黑影:“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黑影的上方,约莫是脑袋的位置,闪出两颗眸子。似乎是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他长期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惨兮兮的灰白色,让人莫名生出几缕同情心。
“当然是来偷东西。”
“哈哈。”肖惟爽朗一笑,“该不会是来偷白玉美人的吧。”
“没错,只可惜我没找到。”
“贼不走空,既然白玉美人纯属子虚乌有,那阁下打算偷点什么回去呢?”
“你的墨玉玉佩。”
话音刚落,黑影已近在眼前。公冶璧嗷地一嗓子躲到了旁边,肖惟不攻击只防守,为的是观察出他的招式套路。
夜风拂来,明角灯笼轻轻晃动,只剩半截儿的蜡烛,那一点微弱的亮光似乎随时会消失。肖惟的身法和步法精妙异常,叫黑影讨不到半点便宜。
“不打了,都被你看光了。”
黑影停得突兀,叫公冶璧愣了好几拍。这人的声线,清亮、干净,似乎是个十几岁的青葱少年。
“飞檐拂云手,你是盗鬼朱远天。”
“想不到大理寺少卿连一个小小的江湖飞贼都了如指掌。”
“知道得越多,查案子越轻松。”
公冶璧呆呆地望着那少年,一股天生的喜欢围观凑趣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话说,苏州刺史得了个御赐的团花描金琉璃盘,乃大食国进贡的贡品。
得意洋洋的苏州刺史大摆酒席,邀了同僚好友来欣赏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精兵护卫将刺史府围得如铁桶一般,他还请了六名武林高手压阵,展示琉璃盘的台子也设下了重重机关。
酒酣耳热,缓歌慢舞时,朱远天忽地出现。
下一瞬,人已站到了屋脊上。
“真漂亮,谢谢啦。”
纤细的人影,手里捧着个九寸的盘子,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晶莹而滑润。他凌空跃起,只留下面无人色的护卫高手在原地,苏州刺史连一个追字都没说完,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目睽睽之下,十六岁的朱远天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盗走了琉璃盘。
一战成名天下闻,朱远天行踪诡秘,飘忽不定,江湖上的人称其为“盗鬼”。不过,盗鬼也有失手的时候。但是,他的轻功非比寻常,即便偷不到东西,别人也休想抓到他。
所以,他又多了一个风雅而精准的名号——凌空虚渡。
想不到哇,这般传奇的人物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肖少卿也没怎么输给他。公冶璧惊叹不已,朱远天倒是不怀好意地说道。
“你可是掉进了沼泽里,没准儿,会死在这儿呢。”
“我当然是抱着视死如归的觉悟才来的越州,不过……”肖惟笑得活像个红毛狐狸,“既然朱大侠都说了我会死,那我这墨玉玉佩更不能让你拿去了,没有墨玉怎么辟邪?”
“不要叫我大侠,我只是个飞贼。”朱远天严肃更正道。
“这块墨玉我戴了十多年,早就被我的气浸得透透的了,卖也卖不了高价。更何况,这可是我的定情信物,玉在人在,玉碎人亡。”
公冶璧被他的语气腻歪到了,朱远天也皱起了眉头,质问道:“哪有人用獬豸定情的?你以为我是雏儿吗?”
“我是獬豸,她是麒麟。”
肖惟生得极不起眼,方才还满是精明气的脸,现在被蔷薇色的情意半掩着,变得柔和温暖。然后,朱远天看见他弯起了眉眼和唇角。
这样的笑容,让朱远天想起一种纯白的兰花,长在溪谷旁,与清风朝露为伴,不以无人而不芳。
“朱岑楼兄弟,给个面子吧。”
慵懒的嗓音响起,脑中的幻象倏然消散。
朱远天,或者是朱岑楼,冷冷地注视着肖惟。
无声地眼神交锋,你来我往,虚虚实实之间划出了一方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天地,寒气四溢,让围观的公冶璧觉得冷得要命。
“今晚就算了,不过,我还会再来的。”
公冶璧立刻瞪大了眼珠子,果然,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嗖地一下,便破空而去,真真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起风了,淡黄的灯笼再次晃动起来,烛芯儿上一声噼啪的微响。
“刚才,是真的吧。”公冶璧有些痴傻地说道。
“真的。”
“他就这么跑了?为啥呢?”
“朱岑楼才是他的本名,知道的人不多。”
“哈!被您摸透了底细,怕了。”
“飞花落絮左丘芳是朱岑楼的母亲。”
“江南盗王!”
“名号再响,成就再高,也是个小偷。所以,左丘芳想让儿子做个读书人。但是,朱岑楼还是走了她的老路,还自己给自己取了远天这个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肖惟摇起头来,似乎不太同意公冶璧的这句话。他摘下腰间的墨玉獬豸,摩挲着,思念起远方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