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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庆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瓷酒盏,琥珀色的酒水醇美浓郁,可他却无心享用。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请来的歌舞班子也是越州城数一数二的。
只是,这接风宴的主角有点令人失望。
胭脂色的缭绫圆领袍轻软飘逸,腰间的蹀躞带金光灿烂,皂罗折上巾将年轻的脸庞衬托得格外鲜洁,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似醉非醉,似笑非笑。
肖惟斜倚着椅子,左手的三根手指抓着酒盏,另一只手则跟着鼓点敲打着桌沿。
威震洛京的少年奇才?
汪家庆嗤之以鼻,看来又是个名不副实的纨绔子弟。
肖惟身后的侍女,姿容绝艳,身材妖娆,一身武者的打扮。不苟言笑,更惹人遐思。他又把视线移向对面的男子,按理,仵作这种身份是参加不了宴席的。但是,肖惟用跋扈的态度、可怜的语气说他的人一个都不能少,谁又能拒绝得了呢?
汪家庆记得此人姓邱,和肖惟一样的年轻,又瘦又黑,举止倒是蛮斯文的。邱仵作旁边的大理寺录事公冶璧则正好和他相反,又壮又白,相貌堂堂,举止和情绪都很外放,这一晚,他喝了很多酒,散了很多赏钱。
“公冶录事若是喜欢,不妨挑几个带走。”
“在下俸禄微薄,房舍狭小,实在是养不起这么多美人儿啊。王老爷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公冶璧举起酒盏,先干为敬,王老爷亦举杯同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汪家庆觉得是时候走人了。他随便寻了个理由离席,没有人开口挽留他。
也是,谁让他毫无眼色的一直板着个脸呢?
越州城郊夜色深浓,王家兰园灯火通明。汪家庆虽然已走到了大门口,但是依旧能听到丝竹袅袅,笛鼓铮铮。
他忍不住嘲讽了起来:“好一个风清月白,歌舞升平的夜晚啊……”
次日上午,越州都督府。
听说昨晚的接风宴到二更才结束,一把年纪的廖都督实在是坐不住先行离开了,只有兰园主人王晖不得不陪着肖惟喝到了最后。
然而肖惟却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汪家庆暗暗腹诽,年轻人体力就是好啊。
“啊哈,终于能见到犯人了。”
犯人被押了上来,他戴着手铐脚镣,跪在地上。肖惟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嘴巴一直不停地哦来哦去,不像个提审犯人的官员,倒像个看猴戏的少爷。
“你就是宫矩生?”
“是。”
“你为什么要刺杀鹿都督呢?”
“因为他是个昏官。”
“天下昏官那么多,你为何只杀鹿都督?”
“因为他杀了我的兄弟,毁了我的当铺。”
接着,肖惟又问了一大堆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问题,宫矩生却闭口不答。这种沉默,不像是对抗,更像是逃避,免得说多错多,不小心露馅儿。
同样沉默的还有廖正序,他满脸倦容,微闭着眼,似乎是宿醉未醒,将提审的事情完全交给了肖惟。
“肖少卿,何不用刑?一定能逼问出什么来。”汪家庆冷声提示道。
肖惟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道:“不可,屈打成招,要不得。”
“那肖少卿打算怎么办。”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那我就去四处转转。”肖惟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把犯人押下去吧,各位辛苦了,尤其是廖都督,您回去歇歇吧。”
“多谢肖少卿。”廖正序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敢,做晚辈的,自然要体恤长辈。”
汪家庆咬紧了后槽牙,这叫什么提审,分明是走个过场!他面色不善地送肖惟离开都督府。肖惟哼着曲儿,点评着都督府的布置,又回味起昨晚的菜色。美艳侍女牵来了枣红马,公冶录事也牵着匹黑马候着,在他跨上马之前,汪家庆忍无可忍的质问道。
“肖少卿原来是个能容忍幕后主使逍遥法外的人。”
肖惟的手指拢紧了缰绳,他侧过身来,问道:“汪长史何出此言?”
骄阳似火,肖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眼神却判若两人,明澈而犀利。汪家庆心中一凛,据实相告:“行刺之时,鹿都督身边有四名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宫矩生却能一击毙命,您觉得这是寻常的当铺老板能做得到的吗?”
“事在人为,也许,宫老板身上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秘密,比起幕后主使四个字要委婉安全得多。
“龙秉杰,您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鹿家找他。”
“我记住了。”
肖惟翻身上马,悠闲地离开了都督府。
汪家庆暗自揣摩着,莫非,肖惟这都是在做戏?
肖惟的确在做戏。
初来乍到,小心为上,更何况,越州这潭水实在是深得很。昨晚,新任越州都督廖正序,借了当地世家的园子给他接风洗尘,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如此美意,岂能辜负。
今天的提审,也和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样。犯人宫矩生原本经营着一家小当铺,结果被城中的几家大当铺联手设局,赔了个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之时,宫矩生碰巧结识了海盗白丰安。
白丰安又给钱又给人,让宫矩生重整旗鼓。有了黑道的保护,没有人敢对付宫矩生的新当铺,而他则要帮着白丰安销赃。这家非法当铺被鹿岳查办了,白丰安的几个兄弟也被捉拿归案并斩首示众。
所以宫矩生认为鹿岳是个昏官,他要“为民除害”。
九月初,出城打猎的鹿岳在回家的路上被宫矩生刺杀,一刀毙命。
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是,事出正常也可以有妖。
七七街的兴源当铺,门上的封条残损破旧,还有些发黄。肖惟下了马对公冶璧说,咱们去对面润润嗓子吧。
茶坊小二见这两位公子衣饰不凡,立刻堆满了笑容,卖力地推荐着。肖惟随便点了杯沉香熟水,公冶璧要了杯木樨饮。
“小二哥,这兴源当铺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好像是五年前吧。”小二尽量减轻着自己的口音,“二位贵客应该是从洛京来的吧?要是想当东西,广隆当铺也不错,价钱给得高,还是老字号。”
“小二哥眼睛尖,耳朵也厉害啊。”肖惟赏了块碎银子给他。
“兴源当铺被查封的那天可吓人咯,来了一堆官兵,我们都不敢去围观,只敢趴着门缝看。”
“听说老板好像是个海盗。”
“哎呀,不是啦,宫老板只是个生意人。他这些年起起浮浮,也是够厉害的了。我们本以为他还能卷土重来,谁想到,他消失了好几年,再回来居然成了刺客。”
小二咳嗽了一下,声音变小了些:“肯定是去了会稽山修炼了武功秘籍。”
“有趣。”公冶璧也赏了块碎银。
小二收获满满,肖惟则念叨着消失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