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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行宫,懿泽先按照规矩给太后和舒嫔请安。
太后躺在床上,眼睛是睁着的,嘴里唠唠叨叨,说的都是些胡话,有的能听清,也有些听不清。
比起懿泽上次见到的太后,现在不知道是瘦了几圈。
懿泽真没想到,太后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舒嫔坐在床边,衣服穿的很素净,看着太后,抹着眼泪对懿泽说:“太后如今失势,连朝中那些猫儿狗儿都不肯来了,难得侧福晋还记挂着。我这里替太后谢谢侧福晋了。”
“娘娘这么说,不是折煞臣妾吗?”懿泽忙向舒嫔回礼,又默默的叹气,望着太后,心中感慨万千。
孟冬对舒嫔说:“太后病了之后,我们福晋一直惦记着要来看望,只是前些日子小贝勒也病了,福晋心力交瘁,才来的晚了些天。”
太后忽然侧过来脸,一脸迷糊的问:“你说的……是哪个贝勒?病的重吗?”
懿泽笑道:“太后不用担心,是我们家的绵脩,他已经好了。”
太后点点头,又问舒嫔:“绵脩,是我的第几个孙子?”
舒嫔勉强堆着笑,道:“太后,您又糊涂了?绵字辈的,是您的重孙子。”
舒嫔安抚着太后,又对懿泽说:“你表妹到后边药房里去看太后的药了,你大老远的来了,也去找她说会儿话吧!”
懿泽走出接秀山房的正殿,放眼望去,只觉得行宫里空落落的,偶尔有几个来往的宫人,也都是懒洋洋的,站岗的侍卫们,居然有人打哈欠。
正殿侧后方,是临时安置的药房,这样是为了给太后煎药方便。
懿泽走到药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圈,看到了好几个火炉子,其中一个火炉上煎着药,一个宫女在下面煽火。
瑛麟站在药罐不远处,一边看着宫女煎药,一边啃着一个烧饼。她看见懿泽,走了过来,问:“你来了,要不要吃个烧饼?”
“我没有胃口。”懿泽离开了药房,一脸平静如水。
孟冬和瑛麟也跟着走出了药房,走在懿泽的身后。
瑛麟仍然啃着烧饼,打趣般的笑着,说:“一看就知道,你和王爷又吵架了,是不是又为了那个叫做胡嫱的丫头?”
懿泽没有回答瑛麟的问题,而是交待孟冬道:“孟冬,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单独与瑛麟谈。”
孟冬只好自行离开了。
懿泽一脸严肃像,问:“太后得了什么病?”
瑛麟慢悠悠的笑道:“心病。”
“你已经成功挑拨了太后和皇上,母子情分几乎断绝,我想知道,下一步,你会做什么?”
瑛麟眉毛轻轻一挑,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懿泽如承诺一般的说:“我不会揭发你的。”
瑛麟笑着问:“我还能相信你吗?上次,你为了帮八阿哥逃过一劫,那样对我,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
“王若筠是你安插在八阿哥身边的细作吧?你出卖了她,还能指望她继续为你卖命吗?还敢信任她吗?”
“我们天下会的人,都是在神明面前歃血为盟的,不信则不用,不会像你这样,信和义可以随时建立,也可以随时丢弃。”
懿泽没有说话。
“我现在是真有点看不起你,你为了他的亲人,威胁你自己的亲人。他现在为了那个狐狸精,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想从我这打探消息,用来保护他?”瑛麟满心只觉得可悲,嘲讽似的问:“你的脑筋,是不是坏掉了?”
懿泽无奈的说:“我和他,已经有了孩子。”
“那他在外面乱来的时候,有没有考虑你们的孩子?”
懿泽再次哑口无言。
瑛麟淡淡一笑,道:“我不会再向你透露任何消息了,你也不要白费力气。男人是靠不住的,你比我有亲身经历,应该比我更明白,还要继续做痴情的傻子,替别人做嫁衣裳吗?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之间从小的情谊,就对我的事情什么也别管,什么也都不要说。”
懿泽无法再问,也无话可说。
随后,懿泽和孟冬坐马车离开了行宫,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孟冬问:“陈姑娘都跟你说了什么?”
“都叫你回避了,你又何必问呢?”懿泽应声着,却心不在焉。
孟冬不做声,半晌,她掀开窗帘,对懿泽说:“陈姑娘吃的那个烧饼,应该是在这里买的,她最近可能来过。”
懿泽随意的瞟了一眼窗外,确实有个烧饼摊,老板正在给人打包烧饼,传来的香味很浓厚。
烧饼摊后面的墙角处,蹲了一排乞丐,懿泽的车从这排乞丐的前面经过,她清楚的看到,其中有一个乞丐的脸是那么熟悉,正是她的另一个表妹瑛凤。
懿泽简直看傻了,瑛凤竟然以一个乞丐的装扮出现在这里,里面肯定大有文章,而且瑛麟和瑛凤都在京城,那谁来替陈可斋打理天下会呢?会不会还有别的天下会成员在京城?
这样一想,懿泽忽然觉得陈家的天下会最近可能大动作。
孟冬并不认识瑛凤,自然不会知道懿泽正在想一个乞丐。
懿泽心里忐忑不安着,问:“你怎么会注意到一个烧饼?”
孟冬笑道:“行宫的御膳房怎么可能做烧饼那种低廉的东西?我留心了她手中烧饼的味道,刚才又闻到了同样的香味,开窗一看,连形状也一样,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懿泽的思绪,更加复杂了。
孟冬又说:“我一直觉得,太后叱咤风云那么多年,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太不正常了。你瞒我的事情,肯定跟这个有关,我不得不提醒你,你那个表妹,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你要小心,可别栽在她手里。”
“她心狠手辣吗?”懿泽显然感觉不出来。
孟冬默默觉得,懿泽和瑛麟毕竟是表姐妹,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要是你们感情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懿泽回到芜蔓居,只见永琪已经在院子里坐着等她了。
永琪看到懿泽,忙站起来走到懿泽面前,和颜悦色的笑着,问:“懿泽,你回来了?”
懿泽没有理会永琪,直接进了屋子,把房门关上了。
孟冬等丫鬟,知道永琪是来找懿泽讲和的,都识相的走远了些,不打扰他们。
永琪站在门外,扣了扣门,问:“懿泽,把门打开,我们谈一谈好吗?”
和永琪预料的一样,屋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永琪只好隔着门解释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昨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我想让你明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会保护胡嫱,不是因为我对她旧情难忘。之前随皇阿玛和香妃微服出巡的时候,福灵安被诬陷了罪名,当时,为了让胡嫱去劝香妃在皇阿玛面前求情,我答应了胡嫱一个条件作为交换,就是在她有性命之忧的时候,我一定会救她。虽然她现在失忆了,不记得我这个承诺,可是我不能忘记,我必须言而有信,你明白吗?”
屋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永琪又说:“我保证,以后我会注意跟她保持距离。昨天我把她从你这带走,就直接送到了别的丫鬟房里,绝对没有和她单独在一起,请你相信我。”
屋里终于传出来懿泽的声音:“微服巡游的一路上,让你不能忘记的事情还有很多吧?”
“我只重承诺,别的无须记得。”永琪说着这句话,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一路很多次胡嫱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他对胡嫱做出那个承诺的那个夜晚。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胡嫱散落着头发的样子,不得不说,胡嫱披发的时候媚态尽显,当胡嫱问出来那句“是不是……看到我就想犯罪”的时候,永琪几乎已经被魅惑了。幸而当时是在屋外,而不是屋内,否则,他真的可能会犯错。
懿泽的语气,平静且冷漠,冷冷的说:“你走吧,我已经说过,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
“我还没有答应,你说了的不算。”永琪还想多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懿泽始终没有开门。
太后让人传信给乾隆,说是希望乾隆来行宫陪她一起过端午节,还想再看一次龙舟。
乾隆看了信,却丢在一旁没有回应。
舒嫔另外写信呈给皇后,说明太后之意。
皇后不可能像乾隆一样那么任性,就按照往年端午的旧例,在圆明园摆宴席,安排了杂戏班子、预备了龙舟等,行宫的具体细节安排,由舒嫔代为料理。
乾隆听说,虽然不太满意皇后的决定,但碍于规矩礼法,也不好说什么。
端午节的前一天,陈瑛麟又进宫了。
乾隆知道,瑛麟必然是替太后做说客的,要劝自己端午节时到行宫赴宴,因此不肯见她。
瑛麟便跪在养心殿外,任凭谁来劝也不肯离开。
王进保进殿,向乾隆禀奏道:“皇上,陈姑娘说,皇上若是不见,她就在外面一直跪下去。”
乾隆问:“她跪了多久了?”
“回皇上,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乾隆叹了口气。
王进保劝道:“皇上,要不就见一见吧?您不是一向心疼陈姑娘吗?怎么这一次就不想见了呢?”
乾隆不做声。
过了一会,乾隆看外面太阳毒辣辣的,问:“她还在外边吗?”
王进保答道:“一直都在原地跪着呢,连蚊子飞到脸上,她都一动不动!”
乾隆见瑛麟如此执着,心里不能不为之所动,他把手上的奏折放到了桌案上,对王进保说:“叫她进来吧!”
陈瑛麟进殿,向乾隆行了礼。
按照从前的习惯,养心殿内只有乾隆和瑛麟两人。王进保守在殿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乾隆问:“那么执着?值得吗?”
瑛麟长跪在地,道:“皇上会以为不值得,是因为您没有亲眼看到太后现在的样子。您印象中的她,只有威风八面的模样,如果您看到了现在的太后,惨的超过您的想象,奴婢不信皇上还会无动于衷。”
乾隆俯下身,看着瑛麟,问:“那如果朕告诉你,太后其实不是朕的亲生母亲呢?”
瑛麟道:“养母也是娘啊!”
“她最多只能算朕的半个养母!”乾隆直起身子,言之凿凿的说:“她收养朕,不过是为了坐在太后这个位置上,继续巩固自己的势力罢了!”
“哪怕你们当初成为母子是为了相互利用,那您也已经利用过她了。皇上是如此圣明的君主,绝对不会过河拆桥吧?”
乾隆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太后很有可能已经日子不多了……”瑛麟的语气里,流露出无限的忧心,又充满着悲伤。
乾隆问:“有那么严重吗?”
瑛麟点点头,又讲出一番煽情的话:“太后现在经常犯糊涂,可每次说的胡话,都跟皇上有关。她还跟奴婢讲过皇上小时候的一些事,那些不起眼的小事,她都记得。皇上难道还以为这样的母子亲情,是假的吗?”
乾隆本来已经决定这次要将心肠硬到底,没想到瑛麟这么几句话,就把他给打动了。
“皇上……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啊!”瑛麟说着,就拿起手帕拭泪。
乾隆不想违心,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朕答应你,明日去圆明园赴宴便是了。”
听说乾隆要前往行宫,后宫妃嫔、王子皇孙自然无一人敢缺席,都必须参加太后在圆明园举办的端午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