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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转眼间二月来了......
这是个纷扰的二月,朝廷大臣和皇帝焦头烂额。南方水道被断,水运阻塞,民情汹涌,举国上下怨声载道,皇帝不得不匆匆再聚集大军,准备南下。
太子还在回京路上,京中很多文人才子已经义愤填膺,口伐笔诛了,几次李星洲带着两个丫头出去逛逛,上到文人墨客,下到卖菜大婶,路边要饭的,勾栏酒肆,茶楼饭馆,到处都在骂太子,也是够惨的。
可李星洲知道皇帝是必然会保太子的。
太子一辈,李昱是个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的花花公子。林王死于瘟疫,另外一个曾受重视的亲卫因涉嫌谋反被皇帝杀了,最有才能的潇王死于战祸,现在剩下的只有太子、李昱还有天生残疾的皇子李榀,李榀也早就被送出京,京南路安家落户,远离政治中心,除了太子,景朝江山基业已经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了。
保太子等于保江山基业,皇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会不惜代价。
不过宫里的事顶多听个热闹,李星洲别说插手,就是嘴也是插不了的。
王府很多事还等着他,后山生产手雷的工坊规模不断扩大,现在每个月能出五百颗左右,但他之上交三百颗给兵部,胆子就是这么大,毕竟知道明细出入的人只有他和严申,私藏下来也没人知道......
手雷毕竟是一次性的东西,杀伤不稳定,遂发火枪才是王道。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王府一共才造出十六把遂发枪,这还是因为第二座水力驱动系统落成,工作部改成了两百斤的水落锻锤。
虽然和液压锻锤没法比,可依旧大大节省工时,因为水落锻锤不比人力,力量更大不说,还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
李星洲让三个工匠轮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利用水落锻锤锻打枪管,这样一来,速度大大加快,毕竟枪管是全枪打造最费时费力,要求最高的部件。
因为有滑轮组助力,加之之前积累的经验,第三座水力锻造的工坊也正在建设,还有第四座,第五座。
一旦全部落成,将大大加快速度,李星洲最大的期盼是能一年生产一千杆,要是有蒸汽机他可以一年生产一万杆,可惜并不现实。
最近几天李星洲让诗语主持,一直在和郊外的一家大船厂谈,想要将整个造船厂收购过来。
因为受到鞍峡口战败,南方水道被切断的影响,造船厂生意做不下去了,只不过开价依旧不菲,一开口就要三万两。
诗语和秋儿这两天正在和对方进行激烈的谈判,这是王府最大的一笔生意,所以王府上下都高度重视,严昆也抽空过来助阵,毕竟他是老江湖,很多东西更加了解,严申被李业从后山掉回来,专门负责谈判团的安保。
这个造船厂有上百工人,在郊外元门渡上游,是京都最大的一个。
经营的是魏家,魏家上辈最有出息的族长官至市舶司长使,所以熟悉很多走水路的大商,借着这个契机,加之魏家一脉本就一直有造船的手艺,便慢慢做大了。
经营数十年,没想现在遇到这样的危机,如今魏家没人在朝为官,全靠造船厂的生意支撑,现在生意没得做,已经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步。
.....
“砰!”一声巨响,远处的铁板发出清脆的低吟,李星洲放下手里的枪,然后得意的吹了吹烟,结果差点被呛死.......黑火药不必无烟火药,残留太多了。
今天本来要在开元府当值,可他翘班了,因为何昭这几天忙着疏通京都水道,这可是件大事,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管他。
在一边优雅喝茶的诗语白他一眼:“没大没小。”
“今天谈得怎么样?”李星洲一边重新装填弹药,一边问,打枪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诗语摇摇头:“魏家还是不肯松口,一口咬定三万两,少一两也不成。”
秋儿也很担心,毕竟船是她设计的,她当然担心。
她的新船采用隔离式舱体,踏动水轮驱动等很多新鲜概念,这些东西都是十五六世纪才有的先进概念,排水量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船只可以比拟的,可如果没有造船厂,一切都没法实现,只是空想。
而她又比较文静内向,谈判这种事不是她擅长的。
倒是笑眯眯的严昆道:“世子,我觉得还是拖一拖的好,魏家也是在拼死挣扎罢了,没了生意,他们也无力维继,迟早会妥协的。”
诗语不同意,她站起来,看了严昆一眼,又看向正在装填火药的李星洲,似乎生气于他的怠慢,走过去拿走他的火药壶:“可他们经营那么多年,多少会有些积蓄吧,够他们支撑多久?如果十天半个月还好,要是一年两年呢?”
另外一边秋儿也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诗语姐说得有道理。”在这件事上,她跟诗语是统一战线的。
李星洲从恶霸诗语手中抢回自己的火药壶,然后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要学会勤俭持家。”
“你......”诗语语塞,连忙避开他调笑的目光,然后捏着衣角,绷着小脸哼了一声:“哼,我会再谈谈的,不过他们要是再死不松口,你自己去说!”
“是是是,他们要再不松口,我就亲自出马,上门去打得他们魏家满地找牙。”李星洲抡了抡手中的抢杆道。
“你胡说什么!”诗语双手叉腰,皱起漂亮的眉头。
“我是流氓我怕谁。”李星洲不在意的道,说着举枪瞄准十几米外的铁板。
结果枪管一下子被她压下来,诗语不满的着急道:“哪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羽翼名声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名声在外面有多臭!”
“坏人好办事。”李星洲解释道。
“可......可也没你这样做的,你这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抹黑!你知道外人会如何误会你,会如何编排你吗?”诗语恨铁不成钢,激动的道。
李星洲惊奇的看了满脸怒色的女人,然后问:“那你会误会吗?”
“我自然不会,可是.......”
“你不算外人啰?”李星洲笑着调戏她。
诗语愣一下,再也忍不住,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然后连忙转过头去:“总之不能这样胡来!”
李星洲点点头:“是是是,都听你的,我也不傻,实在不行也会找专门人去做,毕竟人家更专业嘛。”
诗语不听他解释,拉着秋儿匆匆走了。
李星洲又放了一枪,青烟袅袅升起,这枪偏了,打在后面的墙上,碎屑飞溅.......
他想了想对严昆道:“昆叔,新开的两个酒楼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好,虽比不上听雨楼,但也生意红火,都能月进六七百两,将军酿还是赚钱的大头,除了王府的酒楼,京中其它地方可买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严昆得意道。
随后又掩去笑容,低声道:“不过世子,最近很多酒楼都开始仿我们的菜式,我见好些厨子都隔三差五来我们酒楼吃菜,显然居心不良,想要偷师啊......”
李星洲惊讶:“你还能看出谁是厨子?”
“唉,这哪里用看啊!点两三个菜,在那闭着眼睛跟猫吃食似的,能吃上三两时辰,不是来偷学的厨子还能是什么。”严昆一边说一边摆出眯眼品尝的样子,还真有三分神气。
“哈哈哈哈,这倒不用管,迟早的事情。”李星洲被他逗笑了。
严昆接着说:“还有,最近店里的几个伙计跟我说,打烊后有人悄悄找上他们,说只要能给出将军酿的独门配方,就给五十贯钱,问他们什么人,他们也说不知道。我怕事情闹大,还真有人忍不住收钱,所以都让他们保密,不敢张扬.....”
李星洲听了点点头,这些其实算是意料之中吧,毕竟将军酿的暴利,眼红的肯定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对严昆道:“昆叔,这事不用保密,你就跟伙计说也无所谓,也不用警告什么的,就当玩笑话说就行。”
“这.....这怎么行呢世子!万一他们真收钱了那可是大祸啊!”严昆神色激动。
李星洲一边装填子弹,一边摇头:“没事,这本就不是什么忌讳的事情,有些事说开了反而更好,更能稳定人心。”说完他突然抬手一枪。
砰!正中靶心。
严昆见他这么说,也不敢违逆,只是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看着远处被打穿的铁板,李星洲忍不住一笑,看来枪法有所回复啊,任何技巧总有人能做到登峰造极,射击曾经就是李星洲的强项之一,当然也只是比较出彩,和那些顶尖的狙击手没法比。
有一个加拿大狙击手在三千五百多米的距离上狙杀了敌军指挥官。三千五百多米,子弹出膛之后开始减速,从枪口飞到目标都需要810秒钟,加上风力,重力等各种影响,简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可就是有人能做到。
至于严昆说的问题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严昆始终太过忌讳,太过封建。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位神秘化的秘密是难以保守的,公开、开明的环境反而能增加人的忠诚度,让让伙计们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这也是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东西,王府要做的不是防止别人进步,而是不断创新,并保持领跑优势。
想着,李星洲又放一枪。
砰!又中。
标靶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铁板,他专门让铁牛给自己锻造的,在遂发枪面前依旧会被轻易击穿.......
正好这时候,有家丁绕过花坛,匆匆向他跑来:“世子,祝融来了!”
李星洲放下枪,随即大喜,大概明白祝融来做什么了:“让他进来!”
不一会,满面红光的祝融进来了,一来就大声道:“世子,禀告世子,那些坩埚已经铸好了!”
他二话不说,收好枪,换了外衣和一双鞋子,就跟着祝融去了后山。
后山偏南的位置,这里土壤都是黄土,还有黏土,五座土窑伫立在这,烟尘滚滚,开来才撤窑。
这些土窑都是祝家人造的,他和祝家处于雇佣关系,每个月都要支付佣金,而祝家上下为他工作,包括烧制将军酿的玉净瓶,装香水的精致瓷瓶,还有就是这个——石墨坩埚!
看着眼睛整齐摆放的五十个黝黑坩埚,李星洲激动得差点把下巴笑掉。
“世子有这么高兴吗,不就是几个黑水缸罢了......”祝融挠挠脑袋道。
李星洲没解释,用手摸了摸还温热的光滑坩埚表面,这些黝黑的坩埚都才出窑,余温没有尽散,可在人类进入电气时代之前,要想规模生产真正的钢铁,只有靠着些难看的大家伙了!
........
烛火昏黄,冢道虞骨节粗大的手指有些颤抖,举着朱笔批示的圣旨,就着灯火呆呆看了许久。
从接到圣旨之后,他已经读过十几遍,每读一遍,真实感便强上一分,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确认,这事真的成了!
他苦苦坚持许久,却困难重重,阻力重重,毫无进展的事居然成了!
圣旨写得清清楚楚,也正如起初李星洲所料,皇上虽然同意,但也并非完全同意,只批示允许神武军第五厢试行,第五厢两万禁军,也足矣。
可到底如何做到的,他现在想来还有些脊背发凉,像是童冠,之前离心离德的枢密院众臣之类的人,想必到最后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算计的吧。
这种人太危险,虽是个小辈,可还是让冢道虞下意识想要敬而远之,可偏偏自己又和他做了交易。
他现在开始犹豫了.......
神武军比较特殊,因为长期驻守京都,所以神武军有五厢,近十万兵力,而其它的岭捷军,武烈军都只有两厢,兵力大概五万左右,长期轮换驻守在外。
这就意味着神武军每军都是几乎满编,一军足有两千多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两千多禁军,交给一个皇孙,将来若是出事,他就是千古罪人!
若是寻常人,事成之时他早就反悔,他是枢密使,大将军,就算反悔,一个皇孙又能拿他如何?
可是.......可李星洲的手段让他心有顾忌。
“唉.......到底该当如何。”冢道虞眉头紧皱,放下手中圣旨,周围灯火闪烁不定,光影晃动。
另一边放的是李星洲给他的另外一封信,这是让他呈送皇上,明确军队改制分工,以避免什么“责任分散效应”的。
还有写到一半的奏折,是他亲自起笔,为李星洲求军指挥使的。
冢道虞闭上眼睛,双手紧握,也不说话,书房里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只有烛火在跳动......
许久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收起圣旨,摇头自嘲道:“半截身子入土之人有何顾虑,不肖子孙又何须为他们谋福避祸,身为人臣便尽人事吧........我始终是陛下的臣子。”
说着他拿起那写到一半的奏折,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嘴里喃喃自语道:“李星洲,唉.......”
他别无选择,皇上也许会同意,毕竟军队改制其中一点便是枢密院直辖禁军。
在试行的神武军五厢都,他身为枢密使有着自命军官的权力,便如事先约好的,李星洲有文武官身,让他上去,执掌一军也合情合理,陛下十有八九不会反对。
可是......李星洲是皇孙!
一军满编两千五百人,还是兵甲齐全的禁军,便是太子在京,掌军两千也不是能让皇上安心的事,若有万一,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想到这冢道虞也无奈,是他背约,可也无可奈何。
自古忠义难两全,这事没有李星洲成不了,但身为人臣,他不能让李星洲接着染指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