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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赵子遇倏地清醒过来。
“前面是什么地方?”陆仲安撩开车帘。
“是往东去的,应该是升道坊。”长吉答道。
升道坊,因着处在长安城的边缘,人迹罕至,满是墟墓,时而还有虎豹出没。丞相府的人,为何要去这种地方。
“可是高侍郎在查案?”赵子遇顿了顿,见陆仲安没有做声,又解释道:“那里野坟众多,又是官府经常处理尸体的地方所以”
“那么想知道,下去看看不就行了。”陆仲安淡淡说。
赵子遇猜不出他到底是何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默默闭了嘴。
“下车。”陆仲安吩咐。
赵子遇头疼的厉害,被他这么一吓,耳边咚咚咚的心跳声更大了。
“我不想下车。”她垂下眼睛,慢吞吞地说:“我不想再被你扔一遍。”
陆仲安闻言,皱了皱眉头,说:“谁说要把你扔了,你不是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跟去看看,兴许会发现有趣的东西。”
赵子遇还是有些不安。
陆仲安看她这副模样,心下甚觉好笑:“我在这里等你,怕什么。”
废话,怎么可能不怕!这荒山野岭的,要是他把她诓下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她可怎么办。
可是眼见着丞相府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赵子遇心下一横,还是跳下了车。
升道坊内,比她想象的还要荒芜一些。到处都是荒草,土堆一个挨一个。还有很多老坟,因为无人添土,被雨水冲刷成了平地,走上去还能看到隐约露出来的白骨。
丞相府的马车,就停在一棵松树旁边。
赵子遇踮着脚,借着树木的遮挡,悄悄溜到了一个土坡后面。透过土坡上的灌木丛,她看到车里走下来一个人。
高睿。
他的手上是一个很大的白布包裹,似乎很沉,一下车,那包裹就坠到地面上。溅起来的浮灰,逆光看去,金灿灿一片。
拖着包裹往前走了几步,高睿在松树底下停住,开始徒手刨起来。驾车的侍卫见状,连忙拴好马匹,从鞍袋里拿出铲子,跑过去帮他挖。
干燥的泥土很快被铲掉,湿润的土壤一捧捧被扬上来。赵子遇不敢出声,默默蹲在灌木下张望,她从未行过如此偷窥之事,加之头晕愈来愈严重,额间都沁出了细细的冷汗。
不过眼前的两个人,显然比她还要紧张,高睿的脸色苍白,身上大汗淋漓,后背洇湿了一大块,挖土的动作却丝毫不减缓。那种专注到近乎可怕的神色,如同一个被抽了魂魄的空壳。
旁边的侍卫低声和他说着什么,赵子遇听不清,但从动作大约可以看出来,似乎是想让高睿别挖了。说了几次,高睿皆没有反应。侍卫又将手里的铲子递给他,然而他依旧那副神色,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执着地用双手使劲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子遇蹲得两条腿都麻了,那两个人才慢慢从土坑里爬上来。
高睿走到白布包裹跟前,伸出手缓缓打开。
虽然赵子遇已经猜到内容物,但是乍一看到,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那是一具被肢解的尸体,肢解的切口已经有些腐烂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恶臭。
胃里翻搅,赵子遇下意识攥住胸口的衣襟。而高睿却像闻不到似的,捧起那些碎块,一个一个地放进土坑。嘴唇翕动,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赵子遇揉了揉耳朵,完全听不见。忍不住从土坡上退下来,往前又挪近了一段距离,缩到一个坟堆后面,屏息静听。
“对不起娟儿,对不起”
听了好一会,都是这一句话。荒地里的风最是强劲,赵子遇被吹的有些意识不清。脑袋又晕又涨,那高睿的呢喃更像是会催眠似的,不知不觉,她趴在坟堆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意识不断下坠,无数支离破碎的梦境,像是网子,将她死死缠绕,碾进无边的黑暗。
隐约中,有人踢了她一脚,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四肢酸的厉害,下意识的想要握拳,手指却像是泡进了醋缸,酸软无力,一点也动弹不得。
那些细碎的梦境间,她被灌下苦到发麻的汤药,一碗又一碗,甚至有几次呛得她流出泪来。好在难受的感觉,也随着那些苦涩慢慢退散。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云水居里了。
陆仲安不在府里,只好匆匆换了衣服,牵过小红马往县廨去。
这几天进进出出,门卫对这个小家奴已经熟识,知他是陆仲安的身边人,二话不说就放了行。
赵子遇骑马进了宣阳坊,路过蒸饼摊时,记起上回在这里发生的事,不由得恍了神。细细想来,那些黑衣人,似乎许久都没有动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仍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窥探着这一切。
不由得抓紧了缰绳,催促小红马快些跑。
县廨内,李怀石正抓耳挠腮地和陆仲安抱怨。
“都怪你叫我去查什么情郎,害得我,把可能接近过太傅府的士子们,都得罪了个遍。到头来一无所获就算了,还被苏家那几个公子翻了白眼。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吧,你说我容易吗我?”
说到这里,他看到赵子遇进来,脸上忧虑的神色更甚了,凑过去,抬手就摸了摸她的额头。
“守成,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赵子遇微微行礼:“承蒙李明府挂念,已经无碍了。”
“唉,昨儿个刚立夏,这每年夏初啊,最是容易染病了。我这几日也犯了热痹,膝盖酸疼的厉害,却想去抓药都抓不到。”
“还有李明府会买不到的药?”赵子遇问。
“是呀,我这病症需得用鲜草药,有一种很管用的,但是长安城附近不长那种草,自然就买不到。原本是有专人给我府上供货的,谁知道今年供货的地点遭遇水涝,那种草还没长出来就淹死了想想长安城久不逢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听着听着,赵子遇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倏地串到了一起,直叫她浑身的血液上涌,连呼吸都变的错乱。
李怀石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守成,你没事吧?该不是温症又犯了,你的脸色白的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