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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问话,你是听不见么?”陆仲安倚在车壁上,面无表情地斜她。
赵子遇一路狂奔到这里,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被他踹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竟是累得不想起来了。可眼下也不能这么僵持着。深深吸了两口气,赵子遇抓着车辕爬起来,漠然颔首:“是。”
“是什么?”陆仲安心不在焉地问。
“我是陆府的家奴。”赵子遇淡淡说。
“大点声。”
这话说得极为刻意,摆明了就是要羞辱她。赵子遇怎么能听不出来,梗着脖子就是不愿再说一遍。
陆仲安看着她,她的脸色苍白,眉眼低垂,死死盯着地面,可这些仍遮不住她面上桀骜不驯的神色,倔强又不服,明显是憋着一股气。
不知为何,心下竟微觉有趣。
“怎么?”他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声音缓缓道:“非要送你去户部走一遭,才肯开口么?”
赵子遇的睫毛轻轻颤动,嘴唇紧抿,终于闭了闭眼睛,咬牙开口道:“小人张守成,是陆府的家奴。”
高远在后面有些听不下去,正要出声制止,身侧的辅恩先开了口。
“公子,该回府了。”
高远顿了一下,目光却还是定在赵子遇身上。
“公子。”辅恩的声音沉了沉。
高远蹙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身,在辅恩的注视下,默默上了马车。
本来陆仲安只是痛恨高远多管闲事,眼见着管闲事的人已经走掉,陆仲安也觉得索然无味,挥挥手示意赵子遇上车。
能放过管闲事的人,不代表他愿意放过面前这人。
见她坐定,陆仲安伸手探上她的腰际,将她腰间的药瓶拿了过来。这瓶金创药,还是他当时在云水居给她的。一想到他那时候还担心她的腿伤,就觉得无比可笑。
“我见这高远似有神力,只消看人一眼,便能叫断腿恢复如初,着实不简单。”
陆仲安嘲弄地勾了勾唇角:“这瓶药,想来你也不再需要了。”
说罢,他随手一丢,直接将药瓶扔出了窗外。
死一般寂静的街道上,很快响起破碎的声音,震得赵子遇心头一颤。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赵子遇低声问。
“有幸随顾将军一同出宫。”
也就是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从顾万景朝她射出那一箭之前,就在那里。
“为什么不告诉顾将军,我在奉命查案。”
听出话里的埋怨,陆仲安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犯了宵禁是事实,死不足惜,难道还想叫我歪曲礼法替你说话不成?”
赵子遇不再做声。
“更何况,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欣赏到你们二人间的郎情妾意。”
在平康坊的时候,陆仲安就发现赵子遇和高远的不一般,那种点沫的技艺,若非高远的身边人,绝对不能够如此相似。况且,今日高远不惜替她挡下那一箭,也要救她性命,也着实令人在意。若说这两件事皆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赵子遇不想同他多说,只淡淡道:“高侍郎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救我,只是想让我帮忙查清案子罢了。”
“呵。”陆仲安冷笑:“你还真以为高远是个大善人么,谁的闲事都管。依我看,说不定他和他的兄长一样,都是个情种,不知在哪里买了个妓子,如今又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叫那妓子来接近我。”
“莫要以你那狭隘之心随意揣度他人。”
听他那话说的难听,赵子遇终于有些微微恼怒,忍不住冲他道:“你以为我想接近你?若非当日落水之事,我何至于受你摆布,又如何会待在你的马车上。”
“你”陆仲安没料到她会还嘴。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要护着高远。思及方才看到的那般亲昵场景,陆仲安眸中的神色不觉沉了几分,指节敲了敲车壁,就冷声喝道:“停车。”
长吉走到马车旁边,低声询问:“主子?”
“滚。”陆仲安将头转到一边,连看都不想看眼前这人。
既然她不愿意坐他的马车,那就自生自灭去。
赵子遇脸和脖子涨地通红,抿了抿嘴唇,扭头下了马车。
“诶?”长吉看到赵子遇下来,有些不安,连忙凑过声说:“眼下都这个时辰了,外面待不得人,还不赶紧去认个错。”
“我没有错。”赵子遇轻声说,站在街道的中央,一动不动。
“长吉。”陆仲安失了耐心。
马车疾行,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空荡荡的街道上,很快只剩下赵子遇一个人。夜风寒凉,卷着露水的气味吹在她汗湿的衣衫上,冰凉彻骨。
长安城这般大,但她,却是无处可去。
“主子,当真不把她带回来吗?”长吉小心翼翼地看向陆仲安。
陆仲安阴沉着脸,没有做声。
“万一她去找高侍郎”长吉弱弱地说:“是主子说,陆府的家奴,无需麻烦高侍郎的。若是她真的跑去丞相府叨扰,那岂不是岂不是不太好。”
长吉原本想说,这不是赤裸裸打脸么,还是自己打自己脸。但是目光触及旁边的陆仲安,还是没有敢说出口。
提及高远,陆仲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长吉见状,吓得缩了缩脖子,终于闭了嘴,躲到一边不再说话。
不多时,马车行至陆府门口。陆仲安下车顿了一会,似乎是忽然想到什么,铁青的脸色略微有所缓和,牵了牵唇角,对长吉说:“去把她带回来。”
长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后,不免心下暗暗道,自家主子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咧着嘴,躬身便应了下来。
然而,刚跳上马车,长吉又听到陆仲安轻轻一笑:“这般有骨气的猎物,若是轻易的死了,着实无趣。只有带回来好生驯养,才不枉费了这一场好游戏。”
这话说的轻巧,却听的长吉毛骨悚然,只得默默替这女子哀戚一番。不过,转念一想,这女子似乎也不是好惹的主儿,若是真的驯起来,谁死谁伤,还真是说不准。
恐怕并不能如他的意。
马车往回走,很容易就寻到了赵子遇。
这一来一回,足有小半个时辰。长吉原本以为,赵子遇无处可栖,必定会去丞相府找高远。谁能想到,赵子遇竟是半步都未挪动,依旧待在那里,只是倒在了地上。
宽大的街道,空无一人,她就那样蜷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像是街道中央被压死的野猫,纹丝不动。
拉紧缰绳,跳下马车,长吉唤了她一声,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才有些紧张,连忙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