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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虽然算得上是家丑,姚羡却没隐瞒昨晚的事情。
昨日入夜。
他爹刚一到家,就将他叫了过去,劈头盖脸问他昨晚是不是外面惹祸了。
姚羡刚答了一句没有,他爹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
“你今日是不是在街头,与人斗气?”姚华山冷眼看着他问道。
姚羡一愣,突然笑了起来,嘲讽说:“您这耳报神可真多,下午刚发生的事儿,您这会儿就知道了。”
见他没否认,姚华山便知这事儿不作假。
姚华山这会儿只觉额头被气得直突突,怒从心头起:“你平日里行事荒唐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招惹那些人,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姚羡满不在乎说:“不就是一群地痞流氓?难道是天皇老子不成。”
姚华山霍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小儿无知,你以为那些是普通的流氓?敢在京城里头放印子钱的,别说我们这些正经做生意的人家,哪怕就算是当官的,轻易都不敢得罪他们。”
姚羡没想到,他爹平时在家里耀武扬威,居然会怕这帮下三滥的东西。
他又被逗得一笑。
姚华山见他不仅没听进去,居然还有脸笑出声,气得上来就要动手。
此时他的继母陈氏,赶紧上前拉住姚华山。
她赶紧看着姚羡,劝道:“大少爷,还不赶紧给你爹赔个不是。”
说着,她手掌又轻扯着姚华山的袖子,柔声说:“老爷别太生气,大少爷只是还太年轻,不懂其间的厉害,他也不是故意的。”
若是往日,姚华山要打他,姚羡是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昨日沈绛提醒之后,他的心底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此刻他听着继母陈氏的话,却觉得格外刺耳。
姚羡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他今日是为了救人,才会与那些地痞流氓争执。
谁知他的自家人,反而问也不问缘由,就无故怪罪他。
特别是陈氏,以前姚羡还觉得她总是护着自己,让他免受姚华山的责罚。
可如今细听她说的话,看似为他说话,却分明是不顾青红皂白,按头让他认错。
真把他当成了无故与人逞凶斗狠的败家子了。
原本姚羡因与姚华山关系不睦,陈氏多在其中劝说,所以姚羡心底一直敬重嫡母。
他从未怀疑过陈氏。
可如今他细想,哪怕他真的行事荒唐,怎么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到他爹耳中。而且这事不过是下午发生的,晚上他爹就知道了。
姚羡不禁想到了他的小厮添福。
当时事发时,只有他跟在自己身边。
客栈雅间内,沈绛将原委听了一遍,不由摇头:“姚兄何必逞这一时意气,何不将事情的原委与令尊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姚羡嘲讽一笑,他说:“那也得我爹愿意相信才行。在他心里,我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不管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的。”
姚羡说完,神色更冷道:“可笑我还是经沈姑娘提醒,才发现自己身边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昨晚被打了一顿,回去后,却还是留了个心眼。
问了自己屋里的丫鬟,才知道添福在他爹回来之前,出了院子一趟。
添福去干嘛,姚羡不用问,也猜到了大概。
其实也不怪他对继母陈氏没有防备之心,而是因为他的继母说起来还是他的亲小姨。
姚羡的亲娘在他三岁时便因病去世,后来他外家生怕他受委屈,就将他母亲庶出的亲妹妹又嫁了过来。
他嫡亲的姨母,总不至于害他。
况且他这个姨母与他母亲关系甚好,在他母亲病重时,也是姨母一直亲身照顾。
自继母入门后,她待自己更是犹如亲子。
甚至为了细心照顾姚羡,等到嫁进姚家三年后,才要了自己的亲生子。
姚羡怎么都想不到,曾经待自己如亲子的陈氏,竟是那个真正想要害他的人。
沈绛问道:“姚兄已经处置他了?”
“还未来得及。”
昨晚他被打之后,上了药就睡下。今早又忙着来找沈绛,还没来得及处置添福,不过他出门之前,将添福留在了家中,并未带上。
“那就好。”沈绛满意的笑了下。
姚羡见她话里有话,问道:“沈姑娘问他做什么?”
于是沈绛托着香腮,轻声问:“姚兄光是挨打也不是办法吧。既然人家在身边安插了这么一双眼睛,我们不妨借来用一用。”
姚羡看向她。
“不如我教姚兄,如何翻盘?”沈绛带着笃定的笑意。
姚羡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为何一大清早就急急赶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还那一百两银票。
不就是因为沈绛昨日的话,应了验,他心头对她信服了几分。
比起身边人,他如今反倒更愿意相信这个一面之缘的姑娘。
*
接下来几日,沈绛领着姚羡几乎将整个京城的赌坊都逛了一遍。
姚羡没想到她一个姑娘,竟连赌场都敢进,特别是她轻摇折扇,站在赌桌旁,气定神闲的下注,就让他不禁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只是沈绛并未透露她真正的家世,只告诉姚羡,自己是从衢州而来。
入京寻亲,可亲戚却早已搬离了之前的住处。
赌场内。
姚羡看着面前的银子,不禁看向身边的沈绛:“还下注吗?”
“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沈绛轻笑。
随后姚羡将银子收起来,他也算个纨绔子弟,赌场这种消遣的地方,也会与朋友一起过来。
只是十赌九输。
可他没想到自己跟沈绛玩了这么多家赌坊,居然输少赢多。
也不知这姑娘是天生的好运气,还是有真的赌术。
只不过一出了门,姚羡就沉着个脸,而一直等在外面的小厮添福,赶紧凑上来:“少爷,您这是玩完了?”
“放屁。”姚羡猛地一呵,他怒道:“什么叫玩完了?一张笨嘴。”
姚羡一副输急了的样子。
添福连忙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低声说:“都怪小的,是小的嘴笨。”
沈绛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姚羡却脸色更沉,冲着沈绛一挥手,上了自家的马车。
几天下来,姚羡脸色越来越差,脾气更是暴躁。
添福倒是劝了两句:“大少爷,要不这几日别去赌坊了吧?”
“你懂个屁,我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你让我别去?”姚羡狠狠瞪了他一眼。
直到他带着添福,去了一趟当铺。
他独自进去,让添福在外面守着。
等再出来时,姚羡满面春风,当即又叫上沈绛一起去赌坊。
一来二去,姚羡房里的东西都少了许多。
这么过了七八日,这天姚羡和沈绛刚从一家当铺里出来。
就见添福急匆匆迎上来,急道:“大少爷,刚才家里派人出来寻你,说是老爷让你立即回家。”
沈绛与他立即去对视了一眼。
哟,好戏要开场了。
见姚羡脸上迟疑的表情,沈绛摇了摇折扇,一副风流小公子的懒散模样,悠悠道:“姚兄尽管去,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我保管你不会挨打。”
姚羡到家后,刚进正厅,就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压抑,端茶的丫鬟都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这次,不仅陈氏在,就连姚羡的弟弟妹妹也都在。
二妹妹姚蕙,一脸看好戏的盯着进来的姚羡。
果然,姚羡前脚刚踩进来,下一刻,姚华山的暴呵声已经响彻厅堂,“你这是去哪儿了?”
姚羡老实回道:“出去见了朋友。”
“朋友?我看是狐朋狗友吧,”姚华山恨铁不成钢道。
姚羡不服气:“爹,你这么说未免太过偏颇了吧。”
“偏颇?”姚华山本就一肚子气,指着他就说:“我要是再不发现,只怕你快把这个家给搬空了。”
此时,姚华山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姚羡弯腰捡起,才发现都是当票存根。
他恼羞成怒说道:“你们居然私自搜查我院子?”
陈氏赶紧开口:“羡哥儿,你也与老爷置气,老爷也是怕你被外头的人带坏,担心你才会这样。”
“担心我?”姚羡冷笑,“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巴不得我被打死吧。”
一旁的姚蕙见她大哥,居然还敢对母亲这么无理,眼睛正好瞄见他胸口鼓鼓,似又揣着东西,不由眼珠一转,娇滴滴说道:“大哥,你怀里揣着什么,不会是又拿了家里东西,准备出去当吧。”
厅堂的人,一下被姚蕙的话吸引,纷纷看向姚羡。
果然,姚羡脸色更加难看。
姚华山怒道:“你怀里揣着什么,拿出来。”
姚羡站在原地不动。
姚华山指着旁边的管家和小厮,说道:“去,给我把他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管家和小厮,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大少爷这脾气,谁不知道,这就是个混不吝的。
谁知姚羡却气笑了,“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拿。”
说罢,他从胸口掏出一个盒子,直接扔到地上。
只是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里面的东西掉落了下来。
姚华山低头一看,却突然愣了。
待他上前两步,弯腰将地上的翡翠玉佩捡起,待他打量许久,突然说:“这是温世清的玉雕?”
温世清乃是当代玉雕大师,因圣上偶得了一枚他的玉佩,颇为推崇。
是以他的作品,在坊间颇受追捧。
奈何他年纪渐大,近年已无新的玉雕出现,早年的作品又多被人私藏。
姚华山虽喜欢他的玉雕,却也无缘收藏,之前还念叨过几次。
姚羡声音冰冷说:“当出去的东西,我自会想办法赎回来。这玉雕,父亲要是看得上,就留下吧,权当是父亲下月生辰的寿礼。反正我又不喜欢。”
姚华山握着翡翠玉雕,心神恍惚。
直到又一个小厮匆匆进来,低声说道:“老爷,小的去几家赌坊问过了,大少爷这几日虽去过赌坊,却未曾欠下赌债。”
啊,这……
一旁的陈氏,面色微白。
姚华山终于开口:“你当东西是为了买这玉雕,给我贺生辰?”
“对,我没银子,只能先当了自个的东西凑些银两。你要是想打我,就赶紧打死我吧。”姚羡一副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
突然,他抬头看到对面的姚华山,竟眼眶发红。
不会吧…不会吧。
这还是那个天天看见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打死他以谢祖宗的亲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