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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她来到了皇帝的寝宫。殿内极安静,陈设低调而奢华,檀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
“琴师,这边请。”太监带着她走向宫殿一侧的席位。
只一瞬,她瞥见了帘幕后面闭目端坐着的皇帝。那是一个年岁和她相仿的少年,轮廓清俊,穿了一件绣有金纹的黑袍,奢华而深沉。
“琴师,请开始吧。”
盈盈将琴放置在案上,闭目凝神,双手轻触琴弦,开始抚琴。
她今天弹奏的这琴曲名叫流水,相传是春秋时期的琴师俞伯牙所作。当世名曲中,广陵散和胡茄太悲,梅花曲太不屈,汉宫秋月太幽怨,阳春白雪她尚在练习中,也只有这首流水轻松活泼一点,给人以天地浩远、山水蕴灵之感,还算切题。
一曲罢了,她深呼一口气。
“不愧为南朝第一琴师”,一个清朗如玉石但略显稚嫩的声音自帘后传来,皇帝走了出来。少年皇帝的容貌清秀干净,身形清瘦颀长,带着少年人的羸弱。
少年双唇薄如花瓣:“不知师从何人?”
师傅先前和她约定,二人行走江湖,互相不提及对方名字,纵使名满天下,也不能打破这个禁忌。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无人为师。只不过爱游历四方,感念万物有情,融于琴音中尔。”她脸不红心不跳,也许是这样的大话讲多了,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皇帝接了下去:“人感天地而万物生情。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若没了人,何来万物之情呢?”
盈盈愣了一下,之前南朝那些达官显贵听到她这么说都会表达一番钦佩之情,哪会反问?该怎么接下去?等一下,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隐晦?
不等她接话,皇帝又道:“今日与琴师相谈甚欢。一点薄礼,请琴师收下。”
太监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枚镶着紫水晶的戒指,不用想也知道,十分名贵。
“希望琴师不要驳回朕的心意。“
皇帝神色凝重,转瞬,又恢复到之前的轻松,但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她走后,殿内走出来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女人,轻轻拍了拍少年皇帝的肩膀。
望着琴师离开的背影,乙浑问身后的宦官尚书林金闾:“那琴师是什么来头?”
“号称是南朝第一琴师,依我看多半是浪得虚名,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罢了。”林金闾的语气甚是轻蔑。
那双眼乙浑眯起了眼睛:“叫慕容白曜去查一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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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城的马车上,盈盈望着手中的戒指,愈发觉得此事古怪。在那些达官贵族眼里,她这样的人清高乖僻,最讨厌沾染尘世富贵的俗物,一般送礼都会送些乐器古书瓷器诸如此类的东西。可是今天皇帝却送了她一枚戒指,黄金打造还镶水晶。再想想,皇帝的一席话总像是在暗示她什么。皇帝说,若没有人,何来万物之情。没有人,那便是人出了事,皇帝可是天子,能有什么事?可是皇帝最后那个表情简直像是在嘱托她一样难不成这戒指里有什么东西?此刻,她多么想能有师傅料事如神的本领,转念一想,料事如神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把自己给料失踪了。想想十日前,他们还在云游四海,逍遥似神仙啊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到了客栈。
她一进房间,华存就迎了上来,急切地询问:“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华存,关上门窗。”她直奔案前,坐下来细细打量起这枚戒指。戒指外围并没有什么玄机,看样子,只有起开镶嵌的水晶了。
“盈盈,这是哪来的?师傅的线索就藏在这里?”华存围了过来。
“当然是皇帝给的。”她把戒指使劲往地上一摔,美丽的紫水晶裂成了两半,可惜了。
华存还穷追不舍:“那皇帝怎么会给你这种东西?这又跟师傅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她蹲了下去捡起戒指,那本来镶嵌水晶的凹槽里果然露出了一张极小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几个小字:陆丽死乙浑反带兵迎帝顺阳公启
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师傅,你究竟卷进了什么样的麻烦里呀?原来刚才拦路的那个人是反将?她又看了一眼门窗,确保已经关上。
身边的华存也看了纸条,激动起来:“盈盈,陆丽!陆丽!就是师傅说的那个人!”
“是呀是呀,这下不仅是师傅失踪了,要变天了!”她揭开灯罩,把纸片扔进灯芯里。看着纸片被烧成灰烬,她努力梳理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是北魏皇帝一死,那个叫乙浑的就隔绝了后宫与前朝意图谋反,皇帝明显是让她传消息给这个顺阳公。师傅失踪,只留下北魏皇宫和陆丽两个线索,现在都应验了,那么师傅一定是被牵扯到这场宫廷政变里去了,所以为了找到师傅,她不得不去传消息。
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盘棋中,被人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而执棋者,是谁呢?师傅啊师傅,你既然已经料到这一切,怎么还会身处如此险境呢?
“盈盈,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变天了?”华存的话一下子把她拉回当下处境中。
她转了个身,仍然沉默不语。现在她已经处于一个极关键而危险的位置中了,当务之急就是确保顺阳公能收到这个讯息。如果她自己去传消息,她刚出皇宫又去拜访大臣太可疑,如果让客栈的小二去,她又不放心
“盈盈,你干嘛不说话啦?”
她定定地看了华存几秒,突然指着华存道:“我知道了,你去!”
“我?”
“时间紧迫,来来来。”盈盈把华存牵到案前坐下,从床上翻出一堆东西,在华存脸上涂画起来。
“盈盈,你要干什么呀?”华存嘟哝着,可怜巴巴地任她涂画。
不一会儿,华存从一个稚嫩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白胡子小老头。
盈盈从床上拿出一套衣服帮华存换上。这下,是彻彻底底的小老头了。
她按住华存的肩膀,一脸凝重道:“还记得师傅是怎么教我们模仿老汉的声音举止、走路姿势的吗?”
华存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那好,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要劳劳记住,能不能找到师傅就靠你了”
窗外晴空万里,街上车水马龙,远处几个士兵正在向客栈方向走来。
“都记住了吗?”盈盈问道。
“嗯。”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回答道。
“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眼见四下无人,她把“老汉”送出了房门。
送走华存,她刚转身欲进客栈,就听见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不禁感到奇怪:怎么又回来了?一转身,正对上一个士兵手上的令牌:“慕容将军有请,请琴师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