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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益用了一个晚上的时候,将曲谱完善。
第二首歌最主要的问题是乐器,她没有,且不会。属于偏摇滚但又不算正宗的摇滚,与第一首恰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季知益没能像第一首歌一样,一个个乐器亲自录,然后调音剪辑。她直接把乐谱输入音乐软件,选择不同的乐器,设置好后进行录制合成。
这个科技发展的年代,只要会写谱子,还怕什么乐器合不出声音?系统它不会失误也不会跑调,还不需要保养跟调音。算不上完美,可与之相对的是便宜。
大部分的功能性软件如今都已经免费了,靠广告跟资助来维持运营。
虽然艺术人总是痛斥这样的声音没有灵魂,但制作一个de的伴奏而已,要什么灵魂?
录完后,也没怎么修音,准备直接上传。
音乐软件的收费或免费可以自选,但榜单不共享。收费歌曲有更多不同的榜单,软件作为平台,参与五五分成。
但平台上有曝光度的,大部分是自然榜,只看数据,新人新歌根本爬不上去。没有公司帮你撕位置做宣传,投到收费板块的歌,很可能连朵水花都敲不出来,这也是季知益第一首歌选择免费的原因。
季知益按照提示往下设置。
免费试听次数,她犹豫片刻后敲了个十次。这个次数偏少,但她觉得自己能行。
选择非独家发表,点击上传。
季知益靠到电脑椅背上,两手环胸,透过玻璃门看向远处的阳台。脚尖勾着桌腿,小幅地转动椅子。
五分钟后,系统自动甄别完毕,确认与库中其他歌曲没有过高相似度,初步甄别无抄袭。然后跳出上传成功的提示。
她在搜索框搜索自己的歌名,点击播放。
流畅的音乐从音响里传出,她在旋律中闭上眼睛。
过去的十年,走马观花般地从她脑海中闪过。
那些责问、痛苦、不安、彷徨、悲伤……已经变得如此遥远,却已经清晰地镌刻在她回忆里。在那个满是黑暗的世界中,她依旧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坚持了下来。
未来是怎样的呢?希望又是什么?真相和梦想在哪里?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她自己都无法回答,可就是那样,她还是找不到放弃的理由。
那些都只是无趣的借口。她心头有个滚烫的热度在告诉她,哪怕事事不如人意,也可以再走一步,一步就可以。
现在,她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真真实实地做到了。如今一脚已经踩中地面,剩下的是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再也没有人能把她从自己的道路赶走。
季知益笑了起来,抹了把糊满眼泪的脸。
“你超棒的,季知益。”
季知益深吸一口气,转回到直播软件的主页,把歌曲所在的网址输入进去,重新发了一条消息。然后又给去梨么的缘分发去私信,告诉他自己新歌顺利出炉了。
缘分显然还没睡,可劲地熬夜糟蹋自己的头发。收到后很快比了个“ok”,乐颠颠地跑去听歌。
·
季知益站起来,由于起得太急,脑袋一晕。她扶着电脑桌稳了会儿,去厕所洗脸。
本来想洗漱完就去睡觉,毕竟已经快到她调好的生物钟了。可因为刚写完歌,现在精神高度亢奋,估计躺到床上,也只能辗转反侧。
季知益拿出手机,想了想发给小老板。
季知益问:睡了吗?
小老板言简意赅:熬汤底。
季知益:送外卖吗?
小老板:可。
季知益问:吃什么?
小老板那边过了会儿,发来一张照片。是小老板站在案板边上,角度从上到下拍摄的。
他腰间系着一块白灰色的围裙,案板上空空如也。而照片的中心重点,似乎是他自己窄细的腰部。
小老板:你能看见我的胃
季知益:看不见哦。
小老板接着发:想吃什么吗?
季知益:……
她手抖了下,差点把手机丢下去。
现在的人打字都喜欢这么大喘气的吗?!
她手机又震了下。
小老板:我也看不见,
季知益捂住胸口平复心情。
不用认真地告诉我。谢谢。
小老板:你的胃
季知益看见他后面没有标点符号,就知道他还没说完。赶在他编辑出来前,迅速发了一条过去。
季知益:我想吃面。剩下什么汤头就浇什么,不挑。
小老板:哦。
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失望。
季知益觉得自己这样会失去朋友,于是又安慰了一句:你做的饭都很好吃哦。
小老板那边又过了会儿才回:不然?
季知益:“……”
行——吧。
·
小老板很快端着一碗面上来。
他把东西放下,转身匆匆离开,说楼下还有火候要顾,让季知益明天把碗就回来就可以。
季知益捧着碗低头一看,面汤清澈,白色的手擀面卧在碗底,上面加了几片片成薄片的羊肉,一半浸在面汤里。
小老板还给她额外带了一小袋醋和葱,她把袋子撕破,倒了进去。
季知益原本以为这是清汤,喝了一口才发现是鸡骨和猪骨等吊出来的高汤。类似开水白菜的汤底,现在拿来煮面了。
正好是晚上,这样的汤不油不腻,清香爽口,简直再合适不过。
她吃完面,还坐在桌边回不过神来。摸着肚子面壁发愣。
世界上怎么会有小老板这样做菜这么好吃又体贴的人呢?
季知益习惯性地又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自动开启夜间模式。重新去刷牙,然后准备睡觉。
第二天早上,手机信号重新接通,一人开始连环拨打她的号码。
季知益拿起来查看,发现是汤米。
这几天没去找他问结果,他竟然主动过来找自己了。
季知益按下绿色接听键,又点开扬声器。
对面汤米接连几句质问道:“你怎么把歌上传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刚跟你说过吗?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季知益皱眉,靠近了手机,语气不善道:“我唱的是自己的新歌,为什么不能唱?我只是请你帮忙卖两首歌而已,不代表你是我的经纪人,也不代表我跟恒星签了卖身契。怎么一次合作都还没达成,以后就要次次报备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汤米收敛了点,悻悻道:“你当初不是说就只有两首歌吗?”
“是啊。当时是只有两首歌。可是卖出去之后,我整理了下旧稿,觉得还是可以改进修补的。所以现在又出了几首。”季知益说,“灵感这种东西,怎么能用来做保证呢?”
汤米问:“那你手上还有什么歌?有几首?我……”
“我不卖。”季知益直接道,“我准备留着自己唱。”
汤米急道:“做歌手不简单的!你如果卖歌的话,现在有合作基础了,我能帮你谈个好价钱。季知益啊,明明有大好的路你不走,为什么非要反其道而行呢?你是个优秀的词曲人,可是你问问自己,适合做一个歌手吗?”
“反正人生不就是一个尝试吗?既然只能原地踏步,不如冒险。我自己都不能对我的人生说不行,你行吗?”季知益笑了下,“没有哪个风险,比我闭关七八年,潜心创作要大了吧?我不怕输。”
汤米被她噎了一句,忿忿道:“不听劝告,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做出一点成绩就自以为是,我明明是在为你考虑。我之前就说了可以帮你跟恒星牵线,可你说再看看。你现在先发歌,恒星这边程序上会有问题的知道吗?”
季知益说:“恒星?不,我已经决定要签情义了。”
汤米又是一惊:“你已经签了情义?”
“我正准备向他们投稿。”季知益说,“现在我也算有过往成绩了吧,带作品投稿应该不至于被直接刷下。我知道汤哥你跟恒星娱乐关系好,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呵呵。”汤米那边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大公司是想签就签的吗?你看网上那么多网红,也唱出多少流行歌曲了,但情义签了吗?这种大公司有底蕴,不喜欢签口水歌,要的是能长期发展的潜力歌手。你多大了?几岁了?你的潜力足够让情义在你身上花巨额投资吗?如果不行,你去干嘛?”
汤米吞了口唾沫:“而且你是哪里看不上恒星?恒星一样是国内大型娱乐公司,普通人挤破头也进不去,根本不比情义差。我不能保证你的待遇跟签约等级,起码可以保证合约公平吧。”
“我知道,可我更喜欢情义。”季知益用手指扣着碗沿的纹路,“情义签约的艺人比恒星少。虽然要求高,但同样待遇也好。我觉得我能做凤头。”
汤米:“什么凤头?是那么简单的吗?多得是人写出几首知名歌曲之后就泯然众人的音乐人了,那种经历你不是也体会过吗?你能保证自己那么幸运,时时灵感爆棚?我说你得为未来考虑。不能只想着冒险,那叫中二,你都多大了啊!”
季知益:“那也比在恒星做受人冷落的鸡尾好吧?”
“你说恒星是鸡?!”汤米气急,“算了,你、你自己别后悔!我懒得跟你说!”
他说完快速挂掉电话。
如今歌手这个竞争激烈且全民惨淡的行业,已经很难造出知名歌星了。
他还真不相信季知益能在这行里混出什么名头。
先不说情义签人的标准高,就算她真的签了又能怎么样?她不能靠脸,又没什么综艺感,没学过演戏,无法多栖发展,加上还有宅属性,怎么红?你说这怎么可能红?
·
此时情义公司的会议室。一群人正召集在一起开会。
为首的一位中年女性拿着文件夹大声道:“我的建议是,为了下一个音乐类节目,需要邀请有国民度又有实力的老歌手献唱。听懂了吗重点是有实力。你们手上有人的先报上来,没人的就去联系,但是这种营销咖就不要再拿给我了。当年她是怎么火的你们不知道?就凭她那唱歌技术,先去把调找准了吧。我再说一遍,听好了!我要的是绝对的实力派!”
张方程别过身,将一只耳朵背着会议桌,偷偷戴上蓝牙耳机。手指在桌下按动。
他随手点开一个音乐图标,熟稔地刷进排行榜,发现一首歌飘在新歌榜前列,赫然是昨晚刚发布的新歌。
他瞪大眼,仔细看清楚。
前天他还在热搜里看见了这个创作者名字。
季知益这名字不算陌生,他以前关注过,可惜后来人忽然就销声匿迹了。
热搜上放出来的那首新歌其实他不大感兴趣,因为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但唱功的确不错,只是无法还准确估测音域。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签下来,但考虑到季知益的经历,和目前公司的人数,觉得上级可能不会同意,又给否决了。
其实他对季知益是保持害怕的。
你说人要是再一个不高兴,闭关个七八年,卧靠签她的家伙皮都会被老板扒下来吧?
何况七八年就写出那么一首歌,说实话他是表示失望的。从风格和曲调中,看得出季知益已经有点心情阴郁了。你说艺人最怕的是什么,是没自信没进取心。艺人状态不好,他做一个太监老催着活皇帝,心很累的!
原来不止闭关出一首歌啊,那还好说,不至于他想得那么废柴。
张方程随手点了进去,开头猛然敲响的鼓点让他虎躯一震。原本还恹恹的神情,顿时精神了起来。
正在发言的领导发觉他的异常动静,危险挑眉道:“你有意见?”
张方程用力摇头:“没有!”
中年妇人不管他,扭过头,继续对着名单上的人进行训斥:“我说怎么回事?你们真的认真选人了吗?真的听过这些人的歌吗?你们是审美有异常,还是故意敷衍我呢?”
张方程听着耳机里的节奏,抬手捂住耳朵,同时加大音量,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一点。
闭上眼睛,强烈的画面在他眼前成型。
这首歌歌名叫《未达之信》
张方程第一眼看见这个名字,还以为这首新歌依旧是古风,写得依旧是遗憾。心说季知益虽然有才华,但可能真的限于伤春悲秋中出不来了。
风格被自己限制,可不就完了?现在根本不流行什么伤感天后。
张方程还暗叹了口气。她以前的歌可不是这样。
等听到伴奏,才知道不可能是。
曲风很燃、很炸。
他重新定睛,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小行字。
——送给过去痛苦过、努力过、失败过,也坚持过的自己。你超棒的。
张方程无语。
他严重怀疑是季知益原本的歌名写不下了,才搞了这么个文艺又不切合实际的标题。
这是一首未来的“我”,写给现在的“我”的歌。
他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形容这首歌的主题,初见时觉得有点荒诞。
对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不都是对话未来吗?你这要励志,怎么还先丧一波呢?
然后歌词唱了出来。
“对不起,现在的我依旧没能对得起你的努力。
但是曾经那些关于梦想的回忆,
却依旧让我激动到不能自已。
我还是嚣张乖戾,不懂怎么接受怎么放弃。”
“……”
“耀眼的阳光,酸涩不可言状。
我还在狂妄地追寻,毫无理由地选择相信,就算遍体鳞伤。”
好像每一句都敲在心头,张方程的眉头越皱越紧。
“谢谢你,曾那么热爱这个世界让我不舍得放弃。
你站在街头的阳光里青春洋溢,
可我看着你的笑忍不住哭泣。
用了太长的时间,才终于学会了怎么感激。”
“……”
“既然触不可及,那就狂奔不息。
从这里才是开始,我的世界只有笔挺直线,然后一路走到底。”
从震撼,从平静,最后到一腔似强行压抑的沸水,歌曲结束了。
张方程摘下眼镜,用旁边的蓝色方布小心擦拭。
他抿住唇,抬手擦了擦眼角,郑重地把眼镜戴上。
他明白为什么这首歌会在新发行半天的时间里,就迅速爬到排行榜首列了。那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感动。那种感动或许幼稚,却很真挚。真挚到生命当中独一无二,是年轻时期的特有产物。
他也会忍不住想问自己,现在的他,有什么想对过去的自己说的吗?
失败算是一种错误吗?成功是一种愧对吗?我感谢自己的努力了吗?我有感激现在的每一天吗?
我还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吗?
我走的,还是以前那条日思夜想的道路吗?
前面的上级田姐还在指着人一个个发问,张方程忽然说了一句:“年轻的不行吗?”
正摆出用心听讲,乖乖学生状的众同事,齐刷刷转过头对准他。敬佩而感激地看向他。
旁边的兄弟挤眉弄眼朝他示意:
疯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师太的标准高到多变态的地步!年轻人哪受得住她的荼毒?!
田姐在手心拍着文件道:“你要是能找得出来,当然可以。”
张方程拿出手机,点了外放。
偌大会议室里,只有歌曲播放的声音。田姐的表情从生硬逐渐转向舒缓,没有出口打断。
还有人跟着节奏不停点头。
直到最后的伴奏结束。都没人开口打破这沉默。
田姐品味了很久,才正色肯定道:“这首歌能火。”
张方程揉着鼻梁,沙哑道:“当然。”
田姐又添了一句:“你在开会的时候听歌这事儿,我也记下了。”
张方程动作一僵。
……亚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