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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之内,会昌侯自怨自艾,抱怨着朝局不稳。侯府之外,却是蹄声如雷,数十骑风卷残云一般,向着锦衣卫衙门疾驰而去。
“崔兄,”有人在侯府外藏身暗处,向着另一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大变故了。”另一人正是崔浩,他是翰林庶吉士,名士风流,所以会昌侯极力结纳,而崔浩又已经拜在李贤门下,知道圆融处事也是文官自处之道。
象是岳正那样,古板不知变通,得罪人太多,现在已经贬到地方当知府去了。
这一生一世也不能再入朝,绝无机会。
这样的话,哪怕就是有再高的抱负又能如何?大明的政治,只能在中央才有施展的舞台,到了地方,不外乎是宽简刑政,兴修水利,与民休息,再修一修桥梁道路,整治驿站,裁抑豪强,能做到这样,又能上下通达,就是一等一的良吏了。
但就是做到这样,于国于民,又有多大益处?
崔浩曾经茫然,不过现在自觉已经通达,向着某一个方向毅然前行。
不过,当初的好朋友已经星散了,大家志向不同,只能分手。杨继宗强项依旧,对崔浩改投李贤很看不过去,对他敷衍豪强,更是不悦,同年好友,现在已经几乎不往来了。
程万里则远去地方,虽然官声还不坏,不过,在同年没有担任高位之前,他想回到中枢,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而崔浩拜入李贤门下,三年散馆,准定会叫他称心如意,或升某部员外,或是考选给事中,御史,总之,前景一片光明。
此时此刻,他看向骑士消失的地方,双手握拳,向着同行的同伴沉声道:“我去求见阁老,这里兄长帮我告一声罪好了。”
他的同伴知道崔浩必定是要去向李贤禀报这里的异常,于是便立刻答应下来,只道:“放心吧,我想,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会昌侯府恐怕也没有心思管这等小事了。”
语近邪侮,崔浩没有理会。
他是骑马来的,此时只要调转马头就可以。
“天大的乱子,天大的乱子。”转马的时候,他不禁这么嘀咕着。
将要驰行之时,他向着同伴叫道:“上一次夺门之变,似乎也是这种天气。弟没有赶上,阁老和彭大人似乎亲眼所见,没想到,这一出乱子出来,倒是在我等眼皮底下发端。”
“我倒不觉得是幸运。”
“我也是,多珍重吧!”
他的同伴苦笑,拱手,嘴里道:“这般乱法,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珍重,只能自求多福!”
说罢,打了个寒战,而看崔浩已经隐入黑暗之中,只有马蹄声清脆地响起。
“管他娘的是谁,”这人最后总结道:“反正不是我就好。”
……
天顺二年四月初的曹石之变,终于在会昌侯府邸门外拉开了沉重的帷幕。
在张佳木狂奔回衙门的同时,各方势力因时而动,展开了天顺年间最轰轰烈烈也最血腥的权力争夺。
按理来说,在一个正常的年代,在君王掌握实权,控制军队,并且威望不低,政治运作正常,国家肌体虽然在溃败腐烂之中,但仍然保有相当的活力,最少,在百多年后,大明才开始走向彻底的灭亡。
在这个时候,说大明就要亡国,恐怕最绝望最悲观者也不能同意这个论调。
就算是徐穆尘所说的三大患,其实也只是由盛转衰的关键,是由强变弱的节点,只是一个正常人患病的开始,而不是灭亡的谢幕终场。
在这种时候,先是有夺门之变,时隔不到两年,又有一场更激烈,更残酷的曹石之乱,究其根底,为什么在大明京师之中接连发生两起足以动摇国本的内乱?
只能说,是开国之初勋戚武官的力量还很强,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实力,都远较后来要强大的多。
一个公爵,在府邸内可以蓄养几百人的家将护卫,可以正式调动营兵看门护院,可以任命亲信为各级武官,明面是朝廷的武官,实际上只是勋戚家护翼下的打手罢了。
私底下,可以在京营里经营势力,培养实力,缓急之时,便可以调度使用。
不论是英国公府,或是石亨,曹吉祥,又或是刘用诚,太平侯府,会昌侯府,阳武侯府,都有相当数量的家将,一声吆喝,便可以执甲激斗,他们只听家主的命令,而不用理会别人,就算是执天子令旗而至,这些人也不会理会的。
只有在后来文官势涨而武官郧戚势消,京师之中禁止权贵勋戚蓄养家丁护卫之后,后来的近二百年中,才没有类似的事件再发生。
当然,这样一弄,武将勋臣地位越来越低,特别是武将,不再以勋臣任总兵官,总兵上任时,需到兵部跪拜堂官接印,尊严全无,一品总兵官权责还不比上一个四品巡抚或是兵备道,文视武如奴,武视文如仇,制度荡然,军纪也荡然,到明末时,卫所崩坏,边军崩坏,真能打一打的,也就只有将领自己的私兵和苍头家丁了。
……
天色已晚,已经到了宫门闭锁之时。
大明宫禁没有后来那么严格,还有记录,晚上皇帝召见大臣,进宫看戏,饮酒。
不过平常时候,一样也要闭上宫门,查明灯火,严防走水,负责的当然是太监。禁中二十四司局,各有职司。
这等小事,当然不必由司礼监太监来管。
就好象京城治安,不会交给大明内阁来负责一样的道理。内阁最多督促管理,具体事物是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顺天府这几个衙门的事,如果内阁大学士前往街头督促管理治安,只能叫人觉得他是脑壳坏掉了。
曹吉祥现在就是扮演着这个脑壳坏掉的角色。
这一次他留在宫里没有出去,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在宫中有着除了皇帝之外独一无二的权威。
哪怕就是刘用诚这个实权大太监见了他,也得主动躬一躬身,先打招呼问好。
这就是宫里的规矩,谁到了这个位子之上,谁就得有这一份威严!
今儿偏生这位宫里头皇帝第一他第二的人物跑来检查关防,督促人关闭宫门,提调禁军,暮色之中,不觉有不少人都觉得,恐怕曹公公是闲的发慌,故意找点事做了。
当然,提调之时,曹吉祥也把原本的班次给搅乱了,该着守门的,叫回家去,该值夜的,叫明儿再来,该休息的,却也被他叫来了不少。
如果是有心人的话,可以看的出来,曹大官提调的人有学问在,自己人多半留下来值夜,并且负责某处宫门或皇城的城门。
外人就打发走,或是调到一些不相关的地方。
这么搅了一气,在长安左门却是碰了钉子。
“大官,长安左门今天的守门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庄某人,咱们叫他回去换班,他不肯。”
“什么?”曹吉祥的嗓音又尖又锐,倒是十足是个太监的嗓门。他已经年过半百,头发也有不少地方花白了,但长期处于上位,哪怕就是太监也有一种迫人的威严,这么一喝,底下跪着回事的小宦官身上猛一哆嗦,吓的差点儿趴在地上。
“蝼蚁一般小官儿,”一个戴着烟敦帽,手持铜拂尘,身着曳撒的太监一样尖着嗓门道:“大官莫急,待俺去驱散他。”
“不必了!”曹吉祥想起来什么似的,冷笑着道:“且容他得意一时吧,不必管他!”
“大官!”底下的太监们简直是痛心疾首,大官这是怎么了,一听说是锦衣卫的人就让,这么着下去,谁还把司礼监看在眼里?
“不必多说了。”曹吉祥的脸上泛起笑意,只是这笑容份外的狰狞诡异,他向着左右缓缓盯视,四周足有过百人,都是他的心腹部下,有司礼的,也有东厂的,也有各监司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足能使唤得用人的中层以上的宦官,除了京营之中的势力,他在宫中的全部筹码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
看着众人,他狞笑一声,慢慢道:“大事在即,没空和一个一只胳膊的废人计较。再说,石公爷点名说了,此人不杀,他要亲手再砍他一只膀子,再放到街面上去,叫他去讨饭去,倒是要看看,一只手也没了,他是不是还有今儿的风骨!”
庄小六被石亨断了一臂的事,人近皆知。而此人在宫中任职后,以风骨梗直闻名,几次三番的找到石亨等人的毛病加以弹劾,换了一般的人,知道庄小六朴实尚直的脾气,一笑罢了。而石亨却记恨在心,以为对方是一臂之仇,故意报复。
今次既然要起事,张佳木一被铲除,庄小六这样的官员,自然也就是蝼蚁一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石公还真是妙人。”
“这个法子妙,说真格的,咱家看那小子就不顺眼。皇上也怪了,偏就信他,长安左右门,左顺门,都交给他。按说,这是府军和旗手卫的差事。”
“皇上昏庸呗!”
“嗯,那就换!”
“一切听大官的!”
“瞧着吧,”暮色之中,有人轻笑道:“大事将定矣,吾等就等着弹冠相庆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