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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香自从回复记忆后,木下家的氛围就变得很阴沉,男人开始限制她的所有外出和危险行为。只要是能伤到她的东西都被勒令拿的远远的,连跟人接触也是控制起来,几乎是把她封闭在家中。
木下滨也被严令禁止私自靠近母亲,因为他的父亲无法忘记在集市上的那一幕,那个同样被抓来的女人,差点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他和李君香只有这一个儿子,是这一代木下家的长子,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李君香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在这样的看守下, 自己一个弱女子,根本就出不去,逐渐丰满起来的回忆在日夜拉扯她,对于家园的思念,对于倭贼的仇恨,对于自己委身敌人的羞辱,让她逐渐变得偏激起来。
木下滨的父亲已经不能和她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生活,因为只要是他一靠近,李君香便情绪激动,好几次都伤到了自己,没有办法,只能是让她单独居住。
而木下滨还是个孩子,正是渴望母亲的年纪,就算是一向听从父亲的教导,可是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来到房外,看着守卫松懈,便进入了房间内,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母亲。
李君香觉得在这里的每一日都是煎熬,这些日子里,失忆前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她这些年来生活的假象,在敌国和当初的贼寇生活的每一幕,都像是在她的身上刻刀子一样,让她难受,她无数次的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葬身在那片大海里。
木下滨悄悄打开了门,然后看着坐在地上发呆的母亲,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她了,不惜违抗父亲的命令,自己也要进来看看母亲,想要抱抱她,让她亲亲自己。
“母亲,”木下滨,小心的喊道,刻意的压低了音量,怕惊扰了屋外看守的人。
过于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叫动陷在自己情绪中的李君香,木下滨又走近了几步,来到她的面前,喊道:“母亲。”
这下子,李君香,听到了,她慢慢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孩,是了,对方的样子像极了自己,但是也像那倭贼,她原本死寂的心里,突然翻滚开来。
木下滨的感觉很敏锐,母亲的眼神由放空到聚焦在自己身上,本来是值得开心的事,可是母亲现在的样子,让他本能的感觉到恐惧。可是李君香又用着久违的温柔语调呼唤着木下滨,他又舍不得母亲的温情,压抑住心中的惧怕,他开始慢慢靠近母亲。
就在小儿子走到女人身边,看着张开双臂的母亲,想要同样环住对方的时候,木下滨赫然发现母亲的眼神变了,因为最近不规律饮食而消瘦的双手也狠狠的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男孩因为呼吸困难失去了平衡瞬间跪倒在木板上,求生的本能让他的两只小手开始想要扒开母亲,嘴里还疑惑的发问:“为什么,母亲,为什么。”
听着儿子因为被掐的嘶哑的声音,李君香终究是忍不住掉了眼泪,但是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我虽生你养你一场,有这母子缘分,可是却是被你父亲强掳来的,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你不应该出生在这世界上,既然是我做的因,那么就由我来结果吧,索性我这一身的罪孽,不差最后这一桩。”
母亲的话让木下滨如雷劈一般,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对于市集上发生的事情也并非是一点都不了解,好像之前也是见过的有些女子不是本国人,却莫名来到这里,有很多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会发生很多类似的事情,以往只是远远观看,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其中一员。
说不出什么别的话的木下滨,只能是小声的呼唤着母亲,双腿本能的用力砸地,两只手也努力的掰着母亲的手,可是对方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哪怕木下滨的眼泪已经逐渐遍布脸颊,李君香却是早就停止了自己的眼泪,意志坚定的逐渐加大力度,木下滨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那往日温柔慈爱的亲生母亲是真的要杀了他。
也许是命不该绝,木下滨的挣扎引起的响动,惊扰到了附近巡查的下人,对方打开门后,看到当家夫人正要掐死小家主,这一幕也是吓得对方魂飞魄散,赶忙上前,想要拉开李君香。
可是下了死志的李君香哪里是那么轻易让人拉开的,下人拉了几下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看似瘦弱的女主人,眼见小家主出气越来越多,进气越来越少,只能是大声呼喊其他人。
很快附近的人都赶了来,将李君香拖拽开来,这时候的木下滨已经是眼白都快翻上来了。下人赶紧施救,又是摁压,又是送气,这才听见他猛烈的咳嗽声,好在是活过来了。
木下滨咳的是撕心裂肺,新鲜的空气再度冲进肺管子里,在带来强烈刺激的同时也重新赋予了生命。
他一边咳嗽喘息着,一边看着面前被人控制住,面露凶狠和遗憾的母亲,母亲在遗憾什么,难道是遗憾没有杀死我吗?木下滨难过的流出了眼泪。
“把你的眼泪收回去。”一声冷硬的男音在耳边响起,木下滨抬起朦胧的泪眼,出现在屋子中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看着面前被掐的半死不活的儿子,脖子上已经开始返现的青紫痕迹,另外一边则是心有不甘满眼怒火的妻子,木下滨的父亲心中开始蔓延着撕裂的痛楚。
抬手示意,让下人们将木下滨抱了出去,这个屋子内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
木下滨默默的掉着眼泪,任由下人把自己抱了出去,在关门的一瞬间,听见了后面的清澈耳光声,他心中一紧,下人随即将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揽,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他是你的儿子。”从来不曾对妻子大声说一句话的木下滨父亲,毫不留情的给了妻子李君香一记响亮的耳光,沉痛的说到。
瘦弱的女人被打的偏了头,在听见男人的指责后,则是慢慢转过来,带着几分嘲笑的说到:“他是你这倭贼的儿子。”言下之意,竟然是不承认木下滨是自己的孩子。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别的圣朝女人在这过的什么日子,你又过的什么日子,难道你一点也感受不到吗?”来到女人身前,男人带着反问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你怎么如此狠心。”
说着,男人的眼圈竟然有点开始泛红,身为倭国数得上的武士家门,从幼时起就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他,实在是忍不住,面前这娇小温柔的妻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狠心。
拍开对方捏住自己的下巴,李君香直视对方,“当年在船上,我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何况是如今一个孽种的命。”
字字句句都让木下滨的父亲心神震荡,这十年的温情,真的没有让妻子有半分的感动软化,那柔情似水的日子,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在这苟延残喘,只是为了杀掉能杀的孽种,然后回到我的故土,就算是最终回不去,也会带走你们这些倭贼的狗命。”李君香一字一句的说到。
这几日前半生的遭遇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呈现,虽然寻短见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可是就这么死去她不甘心,家里还有老父亲和哥哥,贤惠的嫂嫂,软萌的侄子,家乡的热土都是她的魂牵梦绕,她一定要回去,如果真的回不去,那么也要杀了这些倭贼,能杀几个就是几个。
“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木下滨的父亲回答到,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然后又缓缓睁开,:“你们圣朝女子讲究出嫁从夫,我们成亲十年,难道还不能抵消你心中的怨恨?”
“出嫁当然从夫,”李君香冷笑一声,“可是没有从贼的道理。”
“我虽是将你掳来,可是不曾伤害你一分一毫,这十年我尊重你,爱护你,只守着你一个人,因为怕你思乡,更是找人伪装你的父母兄弟,我给了你一个完整的家!”说着说着,本来一向都是镇定的男子,最后语音竟然带了点嘶吼。
“笑话,我本来就有一个完整的家!我有真正的亲人!美丽的家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李君香瞪圆了眼睛,“你们倭贼,屠戮别人的臣民,抢夺别人的财物女人,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吗?骨子里都是未开化的不知廉耻的蛮夷盗匪而已。”
李君香的话,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劈在了木下滨父亲的心上,沉默了半天,慢慢说到:“有些事情涉及到家国立场,我不跟你分辨,但是我对你心意你应该知道,更何况我们现在有了儿子,”,说话间他伸出手,摸向李君香的肚子,虽然对方下意识的后退躲开了,
“也许,不久我们还会迎来一个女儿,这些还不够我们好好的过下去吗?”
男人的话像是一枚炮仗,直接在李君香的耳边炸响,直惊的她半天缓不过神来,后来,双手下意识的开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看着李君香的眼睛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向下撇,木下滨的父亲放柔了声音:“是的,前几日来看诊的大夫就告诉我,你腹中已经有了孩子,两个月了,这可能就是我们之前一直期盼的女儿,朝子。”
朝子,就是木下滨父亲给李君香后来起的日本名字,这也是她十年间一直确信的身份,听到这里,原本眼里有一丝迷茫的李君香瞬间清亮起来,原本嫣红的嘴唇经过这几日的折磨也变的暗淡干燥,“我们期待的女儿?”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只不过又是个小倭贼的孽种罢了。”
女人冷酷的声音,彻底击碎了男人强装的温柔,他意识到,以往的温情岁月,似乎在女人的记忆里已经彻底被抹去,无论自己怎么说怎么做,对方都不会再起什么涟漪,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毕竟刚才儿子就差点被她亲手掐死,而这位母亲没有丝毫不舍,只是遗憾没有成功。
“这个孩子是我木下家的子孙,我不会容许你对她进行任何的伤害,”说着,男人唤来了几位下人,都是矫健的仆妇,当着李君香的面吩咐:“夫人的身子就交给你们了,如果发生任何意外,你们就自绝吧。”
几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了,男子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君香,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木下家的日子则是惊险万分,在被母亲几乎亲手扼杀后,小家主木下滨变得小心起来,不再敢轻易的靠近母亲,事实上,他也根本凑不到身边去,因为父亲已经把母亲保护的铁桶一般,他只能是远远的望着母亲,心里充满了委屈和质问。
木下滨的父亲一开始怕妻子伤害腹中的胎儿,镇日保护的滴水不露,可是时间长了却发现,这人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行动,反而是一反刚刚得到回忆时候愤怒的状态,平稳度日。
前来看诊的大夫也是汇报,腹中的胎儿发育的良好,母亲的身体素质也不错,看来能够顺利生产。这让木下滨的父亲放心不少,虽然李君香之前的表现让自己心惊,可是毕竟是十年夫妻,还是有情分的,更别说现在肚子里的小儿,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人终究会回到之前吧,他暗自祈祷。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木下滨父亲逐步放松警惕的时候,怀孕五个月的李君香小产了。
看着下人们端出来的盆盆血水和已经成型的胎儿,木下滨的父亲心如刀割,果真如自己所料,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只不过现在是一团血肉。
大夫将李君香的身子处理完毕,其他人都退了出来,男人这才走进房中,空气中还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道。李君香则是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安静的躺在塌上。
一边的仆妇战战兢兢回答到:“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夫人的身体也一直很健康,我们都以为夫人快要回复以前了,可是夫人今天找到机会,拼命的甩开我们,先是用自己的肚子狠狠的撞向了柱子,然后又撞了脑袋。”
男人伸手打断了仆妇的汇报,让众人都出去,然后慢慢走向床榻,静静的坐在了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