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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米高空。
硕大无比的飞机穿梭在云层间向下俯冲,经过12小时的航程,准备降落在远在距东京数千公里外的希思罗机场。
机场的草地、跑道、航站楼,连下方的地勤人员也能看得越来越清晰。
飞机落地,机舱内灯光随后点亮,座位上方的扩音器舒缓地流出音乐来。
闭眼休憩上杉櫂睁开眼,抬起手腕上的表盘看一眼时间。
10:23:56
再侧头看一眼窗外的停机坪。
天空黑漆漆的,只有不断闪烁的灯光看起来稍微醒目一些。
他凝目半晌,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想起手表上那是东京时间,而现在已经到英国伦敦了。
时间向后调动8小时。
02:24:46
飞机停稳,引擎熄灭。
等待些许时间后,机舱里的人们纷纷解开安全带,各自起身从头顶的柜子里取出背包、手提箱。
上杉櫂身旁坐的是一位英国女士,他每次看向窗外都会看到她在思考的侧脸。
像是个有文化的人。
起身拿下行李时,他也随手帮她把箱子放了下来。
金发碧眼的女士盯着他的脸,微笑用英语说:
“谢谢,您很有风度。”
背上书包的上杉櫂也用英语回道:“没什么。”
在飞机的广播和乘客们鞋底敲击机舱的声音下,上杉櫂离开了机舱。
穿过出机桥,来到下方宽阔的地面。
不远处航站楼的排排灯光如火树银花般璀璨,将漆黑的希思罗机场照得通亮,伦敦夜空也似乎因此渲染上了一层澹红。
脸庞感受到微风拂面,上杉櫂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
倒不是伦敦的空气有多好,而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抱有很大的新鲜感。
也因飞机内12小时的密闭环境,让他更加怀念敞阔的室外空气。
上杉櫂坐上了去航站台的巴士。
这是他第一次出国,周围大多都是金发碧眼、胡渣满面的外国人。
而且充斥满了香水的味道。
相比于女性,着装得体的男性身上香味会更加浓郁一些。
下巴士找到行李后,上杉櫂继续向外走。
外边是一圈等待亲属下飞机的人群,他扫视一眼人群里的所有面孔后便埋头继续向外走去。
或许是有那么点点期望吧。
但自己来英国这件事又没有告诉她,本就不可能等来她的接机。
上杉櫂拖着行李,走到机场内的一家充满异域装饰风格的烤面包店。
看一眼价目表。
“一个牛角杏仁面包,谢谢。”
付了3镑后,他坐在机场内的椅子上,将行李放在身旁,手里拿着用牛皮纸裹的面包吃了起来。
下飞机后一个人在机场内吃面包。
上杉櫂也不得不自嘲一句:光是听起来就很孤独。
吃完一半面包,他开始翻动手机,正思考今晚要去哪个酒店休息。
明天又该怎样在不通知她的情况下,偷偷找到她。
每每想到要后悔直接邀请她回东京,上杉櫂就又有了点不愿见她的心理。
如果她真的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的话,那说明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成长了?
不过当抬头的那一刹那,他恍然间瞥视到了对面一个黄色的小圆帽。
或许是因为对那个戴着帽子离去的背影太敏感了,上杉櫂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电了一下。
视线,缓缓下移到那张酣睡中的可爱脸蛋。
......
......
一双双高跟鞋皮鞋敲响机场光亮的地面,那些匆忙的脚步、行李滑轮的声音与机场广播混搭一起,回彻在耳畔。
半个月没有再见的她,就这么悄悄地睡在对面椅子上。
上杉櫂拉拽着行李,坐在了她的身边。
没有打扰她的睡眠,而是仔细端详她的衣着和脸蛋。
别着白花的小圆帽下,温润脸蛋亦如既往泛出嫩粉,闭上的眼睛与她的呼吸一样,都是极其平缓的。
白色连衣裙,点缀得她如同四月春季里白云下连绵成片的樱花雨,仅仅看上那么一眼,便令人心生柔软。
有时候,无声便是最好的话语。
上杉櫂只是坐在她的身旁,闻着她身上蔓延而来的澹澹百合花香,吃着手上剩下的牛角杏仁面包。
人来人往的繁忙机场,唯有她在身旁的甜美睡颜,才能温暖躲藏在内心里的片刻孤独。
......
眼睛稍稍动了动,睡意渐退的花丸花火睁开眼,在一片渐明亮的模湖中,她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肩上。
感觉很熟悉,很怀念,很可靠。
这种感觉使得她甚至没有扭头去看他的样子,仍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喊道:
“櫂君......”
“......”
“想我了吗?”
“嗯......”
“我不是会说那种肉麻话的人,但我也必须承认,你离开的这些时间里,我是想你的。”
上杉櫂没敢再去看她的脸。
“花火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的。”
“佑月叔叔告诉我的。”花丸花火在听到他要来,刚过中午就跑到机场等待,“櫂君...是来看花火的吗?”
不仅仅是看看。
上杉櫂沉默一阵,然后说道:“虽然听起来很无礼,但我来...是想叫你回去的......”
......
......
随后,他转头看到了少女不敢与自己对视的躲闪眼眸:
“对不起櫂君,花火还不能回去。”
嗡...嗡......
手机突然响起。
但上杉櫂只是坐在原位,没有任何动作。
——————————
深夜5:12
英国伦敦白城区,经刚才电话里的小叔佑月介绍,上杉櫂临时住进了一家别墅公寓。
多重人字形木质的坡屋顶、红砖砌墙,推开卧室的窗户便能看见三条步行街交汇口的喷泉。
内部装饰倒是更加现代化一些,不过卧室和客厅各留有一座老式烧壁炉。
因为到这儿的时间过晚,翌日过了午饭时间,他才勉强从一张席梦思羽绒床上醒来。
相比于东京,伦敦要冷得多。
他在那边还在穿短衣短袖,到这边就必须披上一件外套御寒。
所幸太阳是明媚的,上杉櫂穿上衣物,双手撑在窗边,感受阳光拂面的温暖。
哥特式建筑分部在道路两旁,三条步行街交汇的中间有很多人在散步休闲,吹萨克斯的帅小伙,咖啡店外有说有笑的美丽姑娘,推着婴儿车散步的英国女士。
上杉櫂也是第一次有机会欣赏这般异域风光,难得惬意。
不过他也知道,这片算是富人区,从机场离开坐计程车的时候,他可看到不少露宿街头,喝得伶仃大醉的流浪汉。
无论如何总是要回归现实的,上杉櫂现在要想的是如何说服花火回去。
他盯着街道中间那股喷泉,渐渐出了神。
“叮—冬—”
上杉櫂缓过神来,明白这是自家的门铃响了,走下楼去不急不慢地拉开木门。
门外站的是一位白发苍苍,戴有金边防滑链眼镜的英国老太太。
她手里提着盖有白布的一筐面包。
“上杉先生,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吃午餐吧?”
上杉櫂有些疑惑,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位老婆婆,用英语回问:
“这是...?”
“命运的指引。”
老太太微笑说了一句谚语,然后继续道:“花丸先生曾在这里居住过,我也是这里的房东,上杉先生可以称呼我的名字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夫人。”上杉櫂礼貌喊了一句。
玛格丽特夫人微笑提提手中的篮筐:“好孩子,先让我进去吧,花生酱等会凉了可就不会那么可口了。”
上杉櫂旋即让开位置:
“请进。”
玛格丽特夫人站在客厅里的方形餐桌旁,将里面的面包、鸡蛋、牛奶、果酱花生酱等一起拿出来。
客厅这里透光良好,能够享受清晨到正午时分的大半阳光。
上杉櫂从一旁厨房的悬柜上取出两副盘子和刀叉,放在桌上。
玛格丽特夫人说:
“这是早餐,但来了几次上杉先生貌似都在睡觉,我也不好进门打扰,但做了这么多一下子浪费实在是可惜,所以就只能麻烦上杉先生陪我一起吃这迟来的早餐。”
上杉櫂问:“玛格丽特夫人没有吃早餐吗?”
玛格丽特笑了笑,并道了歉:“上杉先生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也要为我的疏忽道歉。”
“疏忽?”
上杉櫂昨晚上很晚才到的这间屋子,尽管睡意冲晕了脑袋,但他还是知道这里是有人细心打扫过的,连床也是铺得整整齐齐。
他放完行礼倒头就睡。
玛格丽特太太捋了下身上的浅色风衣,坐在凋满花边的椅子上。
她一边拿起面包抹上果酱,一边微笑说:
“我知道上杉先生可能很晚才到伦敦,不会起得这么早,但我还是提早烤好了面包,多次来回。”
玛格丽特夫人将抹好果酱的面包放在上杉櫂面前的盘子里,然后回身笑了笑说:
“希望上杉先生不会嫌弃,年轻时候我可总是被孩子们打趣:‘就像玛格丽特烤小姐的面包一样糟糕!’”
似乎是回忆到了过去,玛格丽特夫人金色眼镜下的笑容更开了些。
上杉櫂倒是没看出盘子里的面包有什么“糟糕”二字,一口咬下去也是那种面包松软芳香的感觉。
和一般工业线产出的袋装面包比,那简直是在天上。
“很好吃。”
玛格丽特夫人也笑着点点头:“非常高兴上杉先生能喜欢。”
这栋公寓看起来装修精致,靠背椅与实木桌也价格不菲,玛格丽特太太拥有这种房子,应该还不止一套,想来也是比较有钱的富家夫人。
但似乎没那么多富人架子,对自己这个房客也要好很多。
或许这就是西方文化的不同之一吧,房东甚至会与租客一起吃早餐。
——虽说他上杉并没有付钱。
他试图搭话问道:
“玛格丽特夫人,您刚才说的花丸先生,指的是花丸佑月吗?”
“是的,花丸先生和她的姐姐在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很有爱的一对年轻人。”
小叔的姐姐就是花丸叶月,也就是花火的姑姑。
貌似她的女儿也和花火一起在这里留学。
玛格丽特夫人用纸巾轻拭嘴边:“上杉先生来这里,是想把花丸小姐接回东京?嗯,佑月先生告诉我的。”
“是的。”
“您对她说了目的吗?”玛格丽特夫人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与之前她在花丸花火手上见到的戒指一样。
“她...貌似不愿跟我回去。”
“她拒绝了你?”玛格丽特夫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说,“在她来我这边住的时候,我都能经常看到她在想念你,我明白的,一个女孩儿思念的样子。”
“或许...她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吧。”
直到享用完这顿本是早餐的午餐,上杉櫂都在想被拒绝的缘由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说的太快了?
刚下飞机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让正在努力适应这里环境的花丸花火突然间接受不了?
花火就住在对面的那条街上,在与玛格丽特夫人的对话中得知了她的堂妹也一起住在那里。
那里也是夫人的房子。
大街上,鸽子正在喷泉边旁啄食居民洒的面包屑。
今天是周天,花火也应该不会上课。
上杉櫂正好去对面街道的屋子拜访一下。
那座屋子在路边咖啡厅的旁边,二楼外有喝茶用的阁楼阳台。
他走到点缀有盆栽绿荫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等待些许时间。
开门的是花火堂妹,花丸悠希。
她显然也认出了上杉櫂,细眯眼睛:
“噢~是来找花火的啊。”
“嗯。”
花丸悠希拉拽开门,笑笑说:“行吧行吧,快进来,先说好啊,一楼是我的,二楼是花火的。”
上杉櫂对她倒无所谓,但他一进去,就是满屋子的画板和沾满了地面的颜料。
太乱了,啥都堆在一起。
“你这...”
“这叫艺术,”花丸悠希不在意地对他抬脑袋说,“要不要看看我最新的画作《泳池中的少女》。”
她指了指一块画板上蓝颜色占据大部分的绘画。
上杉櫂不想挑刺,也不想夸她,但不得不说画得很好。
至少把少女的那种美感很好地画了出来。
“你吃饭了没有?”他问。
“没有,还有我是要你看画不是要你关心我吃没吃饭。”
上杉櫂知道她没吃,她没吃就是花火没吃。
花丸悠希小得意地问:“画得怎么样?前两天刚完工的。”
“嗯,很好,至少也是我这个普通人能欣赏的程度。”
上杉櫂敷衍两句,然后穿过几个被染上颜料的纸箱,踏上木质的螺旋楼梯,走向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