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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铺里也没有小章鱼的身影。
打开门之后,外面依然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厅,阳台上剩下几盘不需怎么照顾也依然生命力顽强的花也是水灵灵的,甚至餐桌上还有一盘做好的三明治,和一杯倒好的牛奶。
看她恰好醒了,小章鱼卷着那四四方方的牛奶盒子,顺势转过身问道,杳杳,牛奶要热吗
多么美好又温馨的画面。
然而舒窈满脑子却只有一件事。
那天蔺然究竟是做得多过分,才会这么心虚
晚上再也不敢偷偷溜进来就算了,大早上还卡着点在这里讨好她。
舒窈幽幽地与小章鱼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对视,脑子里一时是它昨夜淋着雨、就站在灌木丛边的积水洼中孤零零站着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在橡皮艇上变成稚嫩女童模样,可怜兮兮地问自己是不是不要她的画面。
她实在攥不紧拳头。
只能冷着脸、凶巴巴使唤它去热牛奶,顺便又往外面看了眼,让它先把雨停了。
其一是现在作为白天,月亮即便有影响,应该也有限,正是让特殊部门的成员进行天象研究、想办法找出解决办法的好时候;其二,小章鱼如果总是用这种力量,久了总能让那些殉道者找到,这不利于它隐藏自己。
确认舒窈非但没有要跟自己算账、反而还这样为自己考虑,刚进入厨房的小章鱼耳朵动了动。
黑色眼睛里流露出更加明显的笑意。
因为舒窈昨夜提交的报告,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领导要见她的通知。
临出门前。
小章鱼非常主动地再次钻进了之前总被她携带的心形玻璃瓶中,甚至还在瓶子里放了一些阳台花盆里薅进去的彩色小雏菊。
白色、蓝色、金色的盛开花朵与花茎缠绕中央,卧着颜色同样明亮的小章鱼,当这个玻璃瓶被像往日那般挂在舒窈作战服肩扣上时,她在思考以前蔺然穿着那么好看,是不是本来就有这种臭屁的开屏本能。
藏在衣服下的心形瓶子,像是鲜花盛开、春意满园的心房。
小章鱼不知她的想法,却在她步伐行进里,在大衣的遮蔽下,闻着熟悉的她的味道,跟着她的步伐节奏在瓶子里轻轻摇晃。
即便舒窈害怕跟它接触太多,导致再度发生不可控的异变,但她还愿意留它在身边,就足以体现她仍未泯灭的爱意了。
它仍然不打算改变先前的主意。
只要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人身边,就算以后都只能用这幅拟态伪装存在,它也甘之如饴。
覆盖了南城整夜的雨果然停了。
等到舒窈从特殊部门的领导办公室出来,就听见办公室里的很多同事在议论纷纷,说技术部已经发现网上舆情,从昨晚开始就有很多人拍了月亮照片发到网上。
而且其他城市从昨晚开始就有寄生
种暴动的现象出现,各地都出现了多起寄生种突然从人群中暴露身份,并且对周围普通群众发动无差别攻击的案子。
驻守南城的特殊部门如今已然知晓,昨夜那场幸运落下的雨给了他们反应和准备的时间,但这座城不可能永远幸运。
他们终究也还是要被卷入这场动乱。
倘若此刻打开新闻,就能看到许多关于国外海港城市更糟糕的报道,从前还只是在普通群众那里半遮半掩、能够加以隐瞒的怪物现象,如今终于撕破了最后一层薄纱。
怪物面目彻底地显露在群众面前。
除却寄生种,还有呈透明状,不知不觉从月球上伸展过来,从半空中无限接近这些城市的细线,而特殊部门用来检测寄生种污染程度的仪器,在靠近这些细线所在之处时,会直接发出尖锐爆鸣,然后炸开损毁。
这股细线无法被人类触碰到,只能通过特殊的仪器观测,而且研究者们即便隔着仪器观察它,时间一长却会出现各种精神问题。
一时间。
末日言论在人群中甚嚣尘上,即便是在拥有许多特殊能力者的官方部门里,人们互相路过时,依然能从同事的眼睛里看出心有戚戚的飘摇感。
舒窈忽然变得非常忙碌。
甚至她都无法再在外勤任务里带上很好用的助手花鱼。
因为就在蔺然召唤的那场雨停下的第一夜,它从其他殉道者那里掠夺而来的能力就再也无法使用,并且从那天晚上开始,天上的圆月不管在黑夜还是白天,都仍旧如此明显。
日月同辉。
放在从前是让天象爱好者足够拍出无数大片的异象,但对于如今的人类而言,他们只会思考,当这轮恐怖圆月无限接近时,会发生什么呢
高层开始商议用特殊战争武器摧毁月球这颗卫星的大事。
而对普通人来说,一夜之间因为失眠、焦虑、抑郁等毛病进入医院精神科的人数大增,精神科的药物一时间供不应求,而患者们都表示自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听和幻视症状。
然后是如花鱼这样的寄生种,他们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所以特殊部门里专门为此建立了一处场所,给这些从怪物处获得特殊能力的,从前能够以人类意志压制怪物意识,现在却深受其害的人们一个特别的容身处。
舒窈还抽空给司徒锦打了个电话。
询问她家里那条人鱼的状况如何。
司徒锦也有些焦头烂额,一部分是因为家族里的事务,另一部分正好与那条人鱼玄烛有关,但她知道这时候的舒窈只会比自己更忙碌,所以只同她保证
“放心吧。”
“我这边没什么大事,倒是你要多注意安全,别什么任务都往上冲,咱们能苟一天算一天,好吧”
舒窈看着面前那栋已经完全没有人手来封锁的、隐约能听见尖叫声的大楼,甚至还注意到高处某层大片溅落在玻璃上的血迹。
“嗯,”她弯了弯唇,掌心隔着衣服,碰到心口附近挂着的那个玻璃瓶,语气柔和地答“好。”
舒窈踏入了那栋寄生种暴走的写字楼。
配合其他同事先进行普通群众疏散,同时筛查其中可能隐藏的危险角色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一股极具恶意的目光。
她从腰间的皮套里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也就在这个时刻
一道、两道、三道。
藏在人群里的寄生种忽然改变了行为,接收到了新的指令,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聚拢而去。
这异于寻常的行动状态很快引起她同事的注意,特殊时刻执行特殊命令,一颗又一颗炸开的脑袋引得周围还没走远的人群发出尖叫。
但仍旧有前赴后继的寄生种朝她而来。
衣服下的瓶子开始不安地动了动,却被她给不容置疑地按住。
舒窈很淡然地迎上他们的眼神,感觉到那无数道凝聚在一起的、混沌的呓语通过特殊的频道传入自己脑海
找到你了。
我的祭品。
看到看到看到看到我看到你了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那股极具穿透力的凝视,一时间还能将舒窈拉回海岛坠沉、与天空中那轮过于耀眼的月亮对视的夜。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这样包围。
甚至短短几天里,特殊部门里都有了将她当诱饵放到街上,然后在确保她安全的前提下,将吸引过来的寄生种大面积全灭的战术。
舒窈习以为常,等待这短暂的失神状态恢复,就想用武器将敌人消灭。
然而她今天的受影响状态却更深。
直到那寄生种朝她冲来,张开嘴,露出里面错乱细长的带毒獠牙,她都没有恢复意识。
敌人无限接近,几乎要与她贴着脸的下一秒。
一根透明的触足从她衣衫下出现,缠上她的手腕,带着她瞄准、近距离将这只怪物击毙。
“怦”
杳杳。
是夜,因为状态不佳、被强制休假的女人坐在自家客厅里,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小章鱼站在沙发扶手上,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她回过神来,却拿起遥控器,将客厅与阳台之间的窗帘拉上。
最近她的表现让高层明了她的立场,之前被派到她家附近那些窥探的目光早都被撤离,其实她可以不用这样做。
但舒窈还是将窗帘都拉上了,然后才看向因为自己跑外勤太多太疲惫、导致白天听见灯塔呓语完全没有抵抗力,正在跟自己生气的小章鱼。
她应了声“嗯”
蔺然抬起一根触足,指了指卧室的方向,语气难得带了几分严肃去休息,不许熬夜。
“等会儿,”舒窈顺手捏住了那根纤细的触足,“我在想事情。”
很久没
有被她主动触碰的蔺然怔了怔。
触足却比主人更诚实,虽然不懂为什么最近主人都不让它们跟女朋友贴贴,但是它们早就无比想念跟舒窈温暖的、细腻的肌肤。
这会儿甚至还非常谄媚地对着她的指尖又是缠着撒娇,又是用吸盘磨过她细腻敏感的地方,黏糊糊地留下一串心形痕迹。
亲亲,杳杳亲亲。
喜、喜欢
舒窈张开五指,看着这条触足像爬藤,缠着自己指缝不肯下去,眉目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与此同时。
残留在她脑海里的,被灯塔通过寄生种影响的那些嗡鸣和听不清的细碎声音,也变得安静了很多。
疲倦的神色似乎因此稍稍恢复。
舒窈盯着那根触足又看了两眼,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随后抬眸看向对面的小章鱼,陡然出声道
“蔺然。”
“变回去。”
被允许变回人类模样的怪物还有些不安,因为猜不透女朋友现在的心思,从不占地方的小章鱼变成占据了小半块沙发的黑发女人,还试图曲起长腿,免得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又碰到她。
不知是懒,还是什么,她仍旧只拟态了一件白衬衫。
长而直的下摆,也就堪堪挡住腿根。
明明长着那么有气势的眉眼,却因为此刻看过来的眼神专注深情,配上这无害的、纽扣都在锁骨处松开的衬衫,给人一种可以随意欺负的错觉。
舒窈朝着她靠过去,看见她越发不安、甚至还想往沙发边缘躲的动作,可是长腿根本无处安放,甚至还被舒窈的掌心按住。
属于人类的、十分温暖的温度覆了上来。
蔺然眼中墨色更深,强行控制住自己不要有其他动作,但身后的触足早就已经全部从沙发周围冒出来,无声朝凑近的人虚拢而来。
像是一株张开叶片,等着猎物正好走入其中的捕蝇草。
阴影逐渐从人类的腰身攀上。
“杳杳”她声音喑哑,成为沙哑的诱惑。
舒窈早就察觉到她这幅清纯模样的引诱里藏着的陷阱,余光瞥见那些触足不安地在附近扭动,连带着在沙发前的地毯和瓷砖上舞出狰狞的倒影。
她再去看蔺然这张脸,甚至还抬手卡住了她的下颌,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都看过这么多次了,自己还是会被这张脸蛊惑。
但起码
比起那些高悬在城市上空的线条,不知道长什么样、声音还难听的灯塔要好得多。
原本她以为只要和小章鱼保持距离,就能以这幅自己能接受的正常姿态和对方相处得更久,却没想到人生总要有这么多意外,即便不是蔺然,也有新的怪物想要迫不及待地异化她。
如果这次还是二选一的难题,那她还是选自己更熟悉的那个,比起灯塔,她更当自己养的这只小宠物的信徒。
是信徒也行,是祭品也可以。
如此想着。
舒窈很轻地叹了一声,然后放松了下来,对近在咫尺的女人道“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