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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的时候,舒窈还有些迷糊。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午休时睡得这么沉。
记忆里上次拥有这样的睡眠质量,还是之前在游轮上的时候。
或许人类总归是群居动物,所以只要睡觉时有另一道气息相伴,即便对方的体温并不暖和,也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冥冥中放下所有警醒,告诉自己这样睡觉是安全的。
她坐在床铺里,浅色眼瞳少见地没有平时拒人于千里外的冷静淡漠,反而带着几分懵然,愣愣坐了几秒,才伸手去关闹钟。
然后戳了戳触足都翻开成花、掉在枕头旁的小宠物。
“是和我一起出门,还是自己在家再睡会儿”
在人类996打工赚钱养家的时候,宠物本来就应该在家里晒太阳睡大觉的,这就是萌宠和社畜的区别。
结果闭着眼睛,仍窝在充满她气息床铺里的小章鱼已经伸出一条触足,开始缠她的手指,格外黏人地将自己往她身上挪。
舒窈笑了下。
随后主动捞起它,下床之后走出去拎上探望周家的礼品,出门之前特意给周文柏发了消息,询问他们现在在不在家,方不方便自己上门。
敲开门之后,周家的气氛完全出乎舒窈的意料,堪称热闹非凡。
除了她之外,还有周叔叔的其他同学老朋友在客厅,正值国庆佳节,今年又是中秋和国庆一起放的长假,假期第一天出门全都被堵在了高速上,所以他们决定今天聚一聚,商量着明后天再出去玩。
给舒窈开门的人正是周阿姨,她满面红光,若非仍旧戴着先前放疗戴的毛线帽子,几乎让人猜不出她生过那样严重的一场病。
医生甚至非常委婉地说过,留给她的时间恐怕不超过三个月。
“是杳杳来啦,”周阿姨对着她笑,见到她手里拎的那些经过特别挑选的补品,笑意更盛,“怎么又带了东西来来来,先进屋,老周和他那些朋友们正好在聊明天出去的事情,你有没有假啊,要不要一起”
舒窈跟着她踏进客厅,出声跟那些眼熟的叔叔伯伯们打了招呼,对其他人也扯了下唇角露出笑容过后,视线落回周阿姨身上。
“我只放半天。”她说完,又问“阿姨,你身体是不是好点了”
周阿姨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走到另外半边的厅堂,将东西放下,在她面前转了半圈,“是吧你也看出我最近气色好啦”
“我现在药都少吃了一大半,”她拉着舒窈的手在餐厅椅子上坐下,与她道,“半夜也不会再被疼醒了,老周说过段时间再带我去查查,有可能我身体里的癌细胞都被杀死了呢。”
远离刚才进屋那半边的空气,舒窈鼻间被充斥的酒味烟味都淡了很多,以至于她能清晰地闻到另一股独特的味道。
甜腻不已。
硬要形容,则像是花丛花蕊盛开中央留下来的油脂,底下泥土埋着皑皑白骨
养料,过剩的养分导致花蜜里也带上独特油脂的感觉。
舒窈甚至感觉到本来窝在自己衣兜里的小章鱼,躁动地开始扭动触足的动静。
它的反应与鼻间嗅到的气味,都指向周阿姨。
舒窈努力维持住自己倾听周阿姨所说喜讯的神情,等到她怕自己无聊,想去屋里叫出来女儿,让同龄人一起聊聊时,又被舒窈拉住。
“没事,阿姨,我来是想多陪陪你的。”她微笑着,语气自然地提及,“看见你恢复得这么好,我很开心,是用了什么医院研究出来的新药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提到药,周阿姨开始回忆,然后摇头,“好像是吧我的药都是老周去医院里取的,他又怕我看见上面的副作用,晚上心事重,就把上头的标签和说明书都给丢了”
“最近的药确实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你等我问问啊。”
说着,她扭过头去,“老周,你把我药盒放哪里了”
客厅那边聊天的声音一停。
周文柏走过来,鬓发间的银色还是那么明显,但整个人却不如先前在夜色里,拎着裱花蛋糕匆匆回家时彷徨,甚至像是找回了主心骨那般,精气神又好了起来。
他看了眼舒窈,然后才问老婆“现在没到你的吃药时间呐。”
“杳杳说想看看我吃的药,”周阿姨拍拍他的胳膊,“你不是有把说明书和药盒都专门收起来吗,找找我最近吃的,给她看看嘛,她是研究生,现在又在好的单位上班,肯定比你懂得多。”
舒窈连忙摆手说没有,只是又看向周文柏“我就是之前认识的医生比较多,他们跟我说过有些新药缺乏一些临床的数据支撑,我好奇一下阿姨吃的是哪种。”
周文柏一时沉默。
好一会儿后,他转过身,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副老花镜戴上,念叨着,“那、那让我找找杳杳你等等啊”
“好的,周叔叔,我不急,你慢慢找就好。”
舒窈说完,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
周文柏进房间,足足待了半小时。
直到外面他的那些朋友们出声催他,问他怎么丢下这些客人自己跑屋里磨叽,他才带着歉意出来,同时神色为难地看向舒窈
“杳杳啊,你阿姨吃过的药,盒子跟说明书实在太多,我找得又慢。不如这样,晚上我翻到了,拍照发你手机上”
舒窈点头说好。
恰好这时候花鱼打电话过来,跟她说准备去司徒锦家里的事情,她看了眼时间,跟正忙于招待客人的周家夫妇道别,说自己还要去单位值班。
下楼之前,她给周家女儿周小南发了条消息,倘若周阿姨之后有和周叔叔的出行计划或者单独旅游计划,让她务必跟自己说一声。
走出单元门之后,她面上笑意消失。
先给花鱼回了电话,让他跟那条人鱼相处多点耐心,因为她很胆小,末了
又补充道,“有空的话,就看看她有没有其他特别的能力。”
特别的能力花鱼在电话那头哀嚎,现在这些寄生种这么卷啦没点本事的我是不是都要被开除寄生种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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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抱怨。”舒窈道,“我只是有些猜测需要证实。”
花鱼“知道了组长qaq”
舒窈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给鲁仁打了过去。
“舒老师”上班至今从没接过她电话的鲁仁有些惊讶。
舒窈也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直接打电话,但毕竟事出紧急,“是我,我想问问,之前我们被分到那个跟进诈骗组织的任务,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啊”
如今想起来,工作群里也没见到鲁仁发新的进展。
鲁仁反应过来,“这件事啊,上头好像有些顾虑,反正没让我们继续跟了,有可能会把它派给别的组,舒老师你不是最近都在跟外勤吗”
舒窈回答说自己就是想起来问问。
她又道,“如果被分到其他组,我能继续跟进吗”
鲁仁打了个哈哈,委婉道,“恐怕不行。”
能被拢进手里的线索忽然断掉了。
舒窈有些懊恼,早知道这段时间就从外勤组的任务里抽出时间,也跟进调查一下那个诈骗组织的事情,现在也不至于抓瞎。
特殊部门的规矩和秘密一样多。
就像其他组的人对她和她的能力再好奇,也不会在她进入办公室之后将她团团围住,更不会跑去她的外勤现场围观她控制和杀死恶性寄生种的操作。
所以她也不能跑到上司的办公室,依着自己的心意,要求继续跟这件事,或者查看目前与它有关的所有资料。
一时间,舒窈对这件事竟有种无头苍蝇般茫然。
她漫无目的地从周家夫妇所住的小区往外走,想要在这场漫无目的的散步里找到自己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
眼前有个纤瘦的身影不小心踩起路边的水洼,即将在里面绊倒
舒窈本来想避开那污水溅射,但余光瞥到那小女孩要摔,还是勉强用理智控制住了身体反应,抬手拉了下女生胳膊。
对方站稳后,习惯地想从这陌生力道里挣脱,抬头却怔住了,“姐姐”
仔细一看。
正是上次在那个广场碰到的卖花小姑娘。
舒窈松开了手,发觉小女孩盯着自己裤子上的灰色水痕在看,并且出声道歉,她摆了摆手,想起来问了句,“你不卖花了”
被问起这件事时,女生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出话,直到舒窈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戳到人家伤心处,想转移话题时,她才慢慢道“我不用卖花了,家里不缺钱了,我妈妈她、她不见了。”
“嗯”
舒窈意识到生病的人是她母亲,不由蹙眉“不见了报警
了吗”
小姑娘脸色勉强地点头,“但是他们说,最近像她一样主动离开家,又去报失踪的人实在太多了,让我们先等等,说不定我妈妈会主动回来”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那天舒窈是和广场上的片警们一起出现的,眼中重新燃起光,小心地拉了下舒窈的衣角,眼睛里流露出希冀,“姐姐,我妈妈不是自己要走的,她、她跟我们说过,那些参加了集会的人都出去旅游失踪了,她不会去旅游的,也不会丢下我的”
“姐姐,你相信我好不好”
舒窈神色微动,她半蹲下来,同她道,“我也有家人生了很严重的病,但是最近好像也参加了什么集会,拿回来效果很好的药,你妈妈之前也是这样吗”
小女孩犹豫着,很缓慢地点头。
她看了眼舒窈,很小声地说,“我妈妈说,那些药那些药肯定不正常,但她实在太痛了,她说自己只有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吃。”
“有剩下的药或者药瓶可以拿来给我看看吗”舒窈问。
小女孩点头。
她看舒窈不反对,又一次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你跟我来吧,我妈妈走了,家里只有我住,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把我妈妈没穿过的,新买的给你。”
几小时后。
舒窈坐在出外勤的车里,听见从司徒家回来的花鱼在前面叽叽咕咕地酸,说明明都是鱼,结果鱼和鱼的命运竟然相差如此多
外面又下起雨来。
雨丝打湿了窗户的玻璃,像一条条落下的丝,而她手里把玩着一个没有包装的白色小药瓶,药瓶盖子不翼而飞,里面装着无数红蓝相间的胶囊。
偶然有胶囊掉出来,滚落在沙发缝隙里,攀在她手腕上,时刻监视着这些伪装成药物、实际上沉睡着怪物卵的小章鱼便会伸长触足,把掉下去的药物给捡回来。
它以为舒窈对掉下去的没兴趣了,便顺手把零食塞进嘴里。
舒窈神色很冷,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
察觉到小章鱼的小动作,她便将药瓶往它跟前一塞,“喜欢吃的话,就多吃点。”
她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最近吃饭都努力点。”
因为她担心之后自己要去的地方,或许会抽不出时间留给她的小宠物干饭,所以还是吃饱了再出发比较合适。
小章鱼有些犹豫。
它最近每天都吃得很饱,那股如影随形的饥饿感逐渐在退散。
可是它并没有觉得舒服,反而有种奇怪的失控感。
隐隐约约。
它有预感。
等到真正吃饱的那天,好像,会发生比饥饿更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