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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从阴影外借来的阳光彻底消失在这座城,只余下阴冷入骨的妖邪之气,而这才是这座妖王洞府的本来面目。
无光的长廊走到尽头,提灯引路的小妖为身后尊贵的客人打开房门。
尊贵的客人脚步虚浮,路都走得东倒西歪,若非身旁的美人搀扶,只怕早摔入沿途某片水潭了,此刻对方半边身子倚在美人身上,眼眸半阖,抬手朝立在门口等候吩咐的小妖摆了摆手,便迫不及待般拉着美人跨入卧房之中。
不等小妖多看,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尊主好生歇息,小的先行告退。”
里面没有回答,也没有其他声音,约莫是不想被人听墙角,所以施了隔音法诀。小妖怪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提着灯笼转身离开。
他脚步轻缓,徐徐走入黑暗,待离开贵客们居住的地方后,才逐渐松懈下来,迈动的脚步开始变得僵硬,近乎同手同脚,不像正常生灵,更似一只提线木偶。
木偶一样提着灯笼的小妖忽然停下,缓缓转过头来。
岑双倏而睁开眼眸。
元神归位的同一时间,他便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小妖怪身上,虽然他刚刚元神出窍去了,但他也知道,此般姿态明显与小妖怪无关,毕竟对方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虚扶着岑双的腰身,此外就再没有什么多余动作了,倒是岑双这具肉身,几乎要手脚并用地缠上去
元神距离肉身不远,这身体便还残留着一些本能反应,至于这本能反应为什么反应成八爪鱼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岑双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将小腿放下去,顿了下,觑了对方一眼,又一点一点地将一双爪子收了回来。
他矜持道“前阵子我因新疾不能饮酒,这几日才重新喝上,一时不曾注意,便喝大了些,多有唐突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美人公子不知怎的静默了会儿,他似乎想问什么,到底没有问出口,只是道“无碍。”
既然被“唐突”的人并不计较,岑双也不会没事找事非得补偿些什么,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方才发生在宴会上的事,岑双也没有特意询问对方,他寻了一处舒适的地方,坐下去时为自己摸来了一碗醒酒茶,一边喝茶,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身后的美人公子一动不动,默默瞧了他许久,忽然道“你明知我并非这具肉身的主人,为何不审问我的来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落到兀自沉思的岑双耳中,岑双放下茶碗,缓缓抬眼看了过去。
不错,正如美人公子所说,岑双从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这具妖身表里不一,他不止看出这只小妖怪被人俯身了,还知道俯身之人乃是一位仙人除却对方那掩饰了还不如不掩饰的矛盾气质,便是对方看向他的眼神。
之后对方伸出援手的举动,异常配合的行为,都验证了岑双的猜想。
岑双微微笑道“本座活了两
千多个年头,对于好意还是恶意自觉是分得清的,公子既无加害之心,我又何必追根究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秘密要不要说,全看公子自己的意思。”
美人公子定定看着他,道“你都知道了”
岑双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因此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高深莫测道“世上生灵万千,无缘无故,我怎会知晓公子来历,公子方才的话,本座亦听不明白”
后面的话,在对方的目光下,一点点低了下去。岑双被盯得很不自在,眼神飘忽了下,飘到身侧的茶壶上,探手将其提了起来,蹩脚地转移话题道“清音要喝么”
“”
“”
岑双的目光飘得更远了。
美人公子,即清音仙官唇角浅浅弯了一下,他看着岑双提着的茶壶,忽然问道“要我喂你么”
这个“喂”字就像一只大手,将岑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还将岑双最漂亮的那根尾巴毛给拔了去,激得凤凰身上每根羽毛都炸开了,手一抖,险些将提着的茶壶直接丢掉。
但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妖皇尊主,怎么可能被小小的羞耻心打败。
岑双如此认为,岑双十分镇定,就像他一点都不感到心虚一样道“方才形势所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那些红蕖君安排过来的舞女有大问题,可我不便明面拒绝,你的身份,也不能被他们知晓,我虽问心无愧,但到底冒犯了你,清音,你别介怀。”
清音道“我知道。”
岑双道“噢。”
清音又道“也不介意。”
岑双“”
他悄悄抬眸,本想不着痕迹地打量一下对方是以什么表情说出的这几个字,但视线落过去后,又被那三指宽的黑布转移了注意。
虽然岑双很想询问对方这具妖身是不是也是个瞎子,因此对方才特意将自己的明目绫改头换面一起带过来了,但考虑到礼貌问题,他将这话憋了回去,改成旁敲侧击的“说来,清音怎会出现在红蕖井,还是以这般模样”
“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在天宫对你说起的事”
岑双回忆了一下,将记忆中的话对照着今时的情况,挑选出符合对方指向的那句,恍然道“上次你说南殿遇上一桩牵扯极深的悬案所以清音是为查案而来”
清音点头道“那日你离开后,敬黎仙主将我传唤过去,将此案交给了我。”
仙君虽未解释原因,岑双却能大致猜到,定是因着仙君自打进入散灵殿后表现得太出挑,大大小小的案子办了不少,办事效率还高,兼之与自己这个妖皇交好,在人间妖域行事也比旁的仙人方便,可能其中还有其他仙官推脱的成分在,总之,那什么敬黎仙主就找上了仙君。
而仙君的查案速度果真极快,一下就寻到线索,一路查到了红蕖井
“并非如此,”清音解释道,“虽然有仙官从那座活死人城周围的生灵口中,打探出了些
许传闻,但没有仙官能真正潜伏入城有人在那座死城周围设下重重法阵,一旦仙官强闯,惊动里面的东西,那座死城就会凭空消失。”
而清音于法阵上的造诣无需再过多强调,要他破坏那些法阵可能需要不少的时间,但是在法阵上制造一些缺口,在不惊动活死人城的情况下潜入其中,也不至于太困难,但在真正进入那座死城后,一连几日,清音都没有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甚至连报案仙人所言的,镇守城中的活死人,也没有看到
“但那一日,我确实是被一城的活死人纠缠着。”
迎着清音的目光,岑双笑了一下,旋即眸光微沉,沉吟片刻,才解释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清音可还记得不落仙台开启的那日,我迟到了将近一炷香时间的事那日,我便是被人引入了那一座城,见到了满城游荡的活死人。”
此事完整说来,其实要追溯到他刚收服暮幸之时了。
彼时他从暮幸口中,得知了盗窃一心铃的真凶,便对红蕖君多留了一份心,后来他又从天帝那里得知了几件神器齐聚的妙用,便打上了红蕖井的主意,后来发现红蕖井同样对忘忧城有想法,他便将计就计,明升暗贬地将月小烛调遣到其他妖域,再让月小烛对身边之人隐隐表露出,对他这一任令的不满。
旁人不知月小烛与他的关系,只以为对方是被迫臣服自己,就像如今很多附属忘忧城的妖王那样,心中定也是藏有二心的,再被岑双驱离原本属于她的半妖之城,心生不满十分正常,而红蕖井,也是这时找上的月小烛。
月小烛与他们虚与委蛇之时,岑双也会适当放点甜头让他们尝尝,比如对付姜家的行动被人走露风声,仙道大会开启前被引入活死人城,虽有大半法力不曾恢复,却仍被月小烛诱骗来到红蕖井以此让月小烛获取他们的信任,不需要太多,只要能让她在红蕖井大部分地方自由行动即可。
如此,才能摸清红蕖井的布局,弄明白一心铃的大致位置。
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挑出重点和仙君大致说了一遍后,他拾起最初的问题,好奇道“方才清音说没有在那座城中见到活死人,可我却是实实在在被里面的活死人围攻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委太子殿下身边的仙侍去散灵殿报案难道城里面还藏着旁的东西,是否与你来到此地有关”
清音道“那里藏着一个可以传送元神的法阵,出口就在红蕖井。”
当今世上,由天命传授的各类法术法阵,都受到天命法则的限制,诸如这传送法阵,要么是封存于某件特殊法器中,有着特定的传送地点比如天上各宫的宫令,以及天宫请仙令;要么便是有着特殊的开启条件,即活死人城中的元神传送阵。
比起前者,后者往来之地更为固定,因此,在发现这一传送阵后,清音便决定元神出窍进入其中,追查暗中往来死城之人。
活死人城既然通往红蕖井,说不定可以在这里查到与之相关的线索,如此一来,清音便决定先留下来查探一番,为了在妖怪堆里
掩藏身份,只是元神出窍且不曾修习元神类禁术的仙君,只得暂时寻一妖怪附身。
仙君行事素来低调,他寻找附身的目标自然也按低调的那一类找,只是他如何都料想不到,他挑选出的,面容不算出挑气质不够独特几乎无人注意的小妖怪,灵台中会藏着个封印,这封印在仙君附体后,因承受不住仙人之力而自然溃散,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妖的真面目彻底暴露。
再之后发生的事,就是岑双了解到的那样,浮豸山妖王原以为自己带来的只是个略有姿色的小妖怪,哪晓得这小妖怪面具之下竟生得这般俊俏,恰好红蕖君对这美人不感兴趣,便美滋滋地想将美人留下来,不想黑骷岭的妖王过来横插一脚
可怜的仙君,谁让你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所以哪怕你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查个案,都会滋生出这么离奇戏剧的变故,还成了妖王们争抢的
感受到仙君身上的冷气,岑双很理智地没将这一感慨道出,并在心中大肆夸赞之前的自己没有将这个世界的本质,仙君只是一篇颜色文主人公的事告诉对方,当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瞧仙君这脸色,若是让对方知道,保不准会引火烧身。
可怕。
想到这里,岑双自然而然地想起另一件与对方有关的事,止不住气闷起来仙迹艳事的第四卷,怎么还没有解锁啊。
之前,他按照第二卷和第三卷的“更新”规律,推断出新一卷的解锁条件,是解决原著中仙君会遇到的麻烦,洗清那些笼罩在仙君身上的冤屈,为此,他特意将仙君拉去陪自己抽卷宗,也将原著中仙君在仙道大会遇到的麻烦解决了,可为什么第四卷还是没有更新
是他的推测又错了,还是因为没有揪出幕后黑手,所以不算他条件达成
“怎么了”
约莫是岑双身上的郁气太过明显,才惹来仙君如此一问,岑双定了定神,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道“我在想,清音在红蕖井的这段时间,可有查出什么”
清音道“之前时机不对,未有行动,不过,方才与你一路走来,倒有一个发现。”
岑双道“什么”
清音道“这座忆荷城的布置,和那座活死人城,几乎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