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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小谢哪见过沈戟被这么对待,又气又急,眼睛竟然红了。沈戟和柏玉刚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事,他本就有点担心,见人半天没回来,就跑去看是怎么回事,正好撞见柏玉将沈戟推开,冷漠离去的一幕,“他怎么能这样?”
沈戟低头看着领针,脑中空了一瞬,想的竟是无关争执也无关工作的事——领针怎么又掉了?
好在这次领针没有坏,但拉扯时衬衣衣领被扯歪了。旁边正好有镜子,沈戟对着整理一番,看见衣领被领针划出了一道极小的口子。他皱了下眉,心道这件衬衣以后不能穿了。抬手想将领针别回去,好歹临时遮挡一下,但手顿在空中,最终把领针放进西装口袋。
“接着录。”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沈戟就恢复从容,向录制现场走去。
“但柏总已经走了。”小谢正在气头上,叫习惯的柏哥都改回了柏总。
“没关系。”沈戟最会变通,“他不愿意补太多镜头,现有的镜头好好利用一下,正好打造神秘感。后面按原定计划录,抓紧时间。”
小谢其实是个关系户,不然哪能一进入锋光就给沈戟当助理。但他的关系算不上硬,将来想做幕后,一切都得从基础做起。得知自己能够跟沈戟,他是既兴奋又害怕,外面说沈戟对下属很差,和工具没区别,真到了沈戟身边,他才知道沈戟只是太较真了,而且也没有不尊重下属,非要说工具的话,那沈戟本人就是头号工具。
小谢对沈戟的业务能力五体投地,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沈戟都能马上拿出思路。发现柏玉是个亮点,那就立即更改录制安排,给柏玉加镜头。柏玉愤而离开,那就照现有的镜头打造神秘感。
这事要换成他,现在恐怕还在原地跳脚。
“盲罪”的员工都不知道柏玉和沈戟起了争执,看见柏玉没回来,沈戟神色如常,只道是柏玉有事,和沈戟商量好了提前离开。因为沈戟的把控,这个插曲对后面的录制并未产生影响,接近清晨6点,录制终于完成。
大家打着哈欠互道辛苦,虽然疲惫,但完成一项工作的成就感压过了疲惫,每人脸上都写满兴奋。唯独沈戟还是矜持疏离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兴奋,同时也看不出疲惫,像个不用充电的机器人。他叫了白鹭庭的早餐,让大家吃了再回去,自己却没吃,开车回家。
白鹭庭是晖城的一个私房餐馆,一顿正餐价格不菲,还需要提前预约,早餐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沈戟通宵赶节目之后偶尔独自去吃,算是一个小小的放松和发泄。这事连小谢都不知道。
“盲罪”的大家伙儿只听说过白鹭庭,但没吃过,纷纷感叹沈老师大气。
沈戟回到住处,脱掉不能再穿的衬衣,在开着暖气关着窗帘的客厅里光着上身喝水,做简单的收拾。挂西装时再次看到领针,看了几秒,将它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菜鱼片,又洗了个瓦罐,把料都倒进去,掺水开火。再舀出一碗米,淘干净,放进电饭煲里煮。
做完这一切,他才去浴室冲澡。冲完澡米饭倒是煮好了,但酸菜鱼片还要多炖会儿,他拿来一条毯子,躺在沙发上休息。
刚才做的那些事对他来说很新鲜。就连瓦罐和电饭煲都是刚买的。那天在柏玉家吃了一回番茄鱼片,他觉得很好吃,便偷偷记下了牌子,回来一查,发现还有很多口味,更重要的是,商家把鱼和配料全都处理好了,他只需要再买一个锅就能煮,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一下子下了30单,顺便扫一眼评论,看见别人说瓦罐炖的味道更好,又毫不犹豫买了个瓦罐。
亲自炖了一份之后,他情不自禁小小惊呼一声。味道和在柏玉家吃到的一模一样!
这阵子他每天回家都会自己炖一锅,只有午餐还按照营养师规划的吃。小谢发现端倪,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晚上想换点东西吃。
这么吃,他体重略有增加,不过年底忙,消耗也多,暂时看不出哪里胖了。
闻到香味,沈戟去厨房关火。酸菜鱼片他也很喜欢,里面有泡椒,刚吃一会儿,鼻尖上就冒出汗珠。
一锅鱼下肚,按理说胃早就填满了,他却觉得空落落的,坐在餐桌边,出神地盯着碗筷,没有立即收拾。
昨天晚上按捺着的失落和难过,被饱足后的松弛与倦意唤醒,沈戟脑中闪过零碎的片段。忙于工作时,个人情绪就像浮在空中的尘埃,轻飘飘的,无足轻重,现在它们被一场雨冲下来,终于落了地,彼此挨着挤着,是粘稠脏污的泥。
发现来接自己的是柏玉时,他的惊讶遮住了细微的高兴,当时并未察觉到,后来宁安看出他佩戴的领针是柏玉送的,这事对他而言太稀奇了,他忍不住跟柏玉分享,柏玉却没什么兴趣。
如果说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失落,后面柏玉冲他发火,就是他难以理解的冲突。柏玉还把他的领针给扯了下来。
柏玉是个不一样的人,介于家人和工作伙伴之间,他无法定义柏玉的角色,草草给柏玉安在“朋友”的位置上。在这之前,这个位置一直是空的。
又坐了会儿,沈戟揉揉胃,站起来把餐桌和厨房都收拾了。他今天下午还要去锋光和周厌碰头,他们负责的那档音乐综艺今晚要拍通宵。他只有这一上午能补眠。
沈戟睡下时,柏玉刚到“盲罪”。他昨晚离开后开车去了晖城最高的万胧山,在那儿的观景平台上往下看,整座城市就像一个灯火通明的精致模型。
建筑变得渺小,人也变得渺小,人的悲欢离合更是渺小得足以忽略不计。
本就是岁末严冬,山上气温更低,风吹得人头痛,痛过之后带来清醒。柏玉在还没有开到山顶时,情绪就逐渐平静下来。
他到底在焦灼什么?他与宁安早已是过去式,他们之间有七年的爱情,这不假,但也是宁安亲手放弃了这段爱情。宁安眼里只有艺术,真正的爱人也是艺术,他排在艺术后面。
他付出得更多,放不下的当然更多。他为什么非要和宁安比?宁安能够毫不介怀地跟他打招呼,笑容从容。他还不能,还需要时间从这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因此在突然相遇时不够从容。
为这种从容与不从容生气,有什么意义?
寒风里,他将羽绒服的帽子扯起来遮住头,帽沿的长毛刮在脸上,丝丝发痒。
他和宁安不体面的偶遇,还将另一个人牵入其中。沈戟。他那一腔憋闷最终发泄在沈戟身上,以不愿意被当做工具摆布的名义。可事实上他最清楚,那不过是借题发挥,不愿意参与炒作是真,但放在平时,他会好好跟沈戟商量。平静下来再想,当时沈戟皱着眉要求他配合时,他应该是暗自兴奋的吧,因为终于有了爆发的理由。
抓住沈戟的衣领时,他手心泛起清晰的痛感,领针扎了他一下。明明是他建议沈戟戴上那枚领针,但那时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领针碍眼。
从万胧山下来,他开车去“盲罪”绕了一趟,在外面静静地看,见录制正常进行,便悄悄离开,去白鹭庭喝酒。
白鹭庭是他小舅开着玩的店,一处庭院,三栋小楼,其中一栋小楼是个会员制清吧,夜里营业。他偶尔去喝酒,服务生都知道他跟老板的关系,不收他的钱,他就帮着做几分早点,算是这儿的“客座师傅”。
6点多厨房那边说来了个大单子,他正好过去帮忙。厨房的师傅们都只管备餐,不知道餐要往哪里送,自然也没人跟他说。
“柏哥,你错过了大餐!”小康擦着嘴,“我们都吃完了。”
柏玉看看桌上的包装袋,“白鹭庭?”
“沈老师请我们的。”
听见沈老师三个字,柏玉眉梢轻轻挑了下。
“盲罪”今天上午和下午都不营业,只开夜间场。大家吃完早点就回去睡觉了,柏玉和保洁阿姨一起把公共区域收拾了一番。一宿过去,回想昨天夜里发的火,柏玉只觉难堪愧疚。要换一个制作人,录制的节奏恐怕就被他打乱了。何况沈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应该道个歉。
柏玉牵着美美去公园里散步,想给沈戟打个电话,酝酿一番说辞,却想起自己没有沈戟的号码。柏玉自己都觉得诧异,算起来,他和沈戟一起经历的事也不少了,沈戟甚至去过他那几乎不接待外人的家。可他没有沈戟的电话,连工作用的微信也没加,项目组那边他只加了小谢的微信。
沈戟睡了五个多小时,醒来拿手机看时间,却看见微信有一条好友添加申请,头像不仔细看看不出是什么,名字是yu,下面跟着一条信息:沈老师,我是柏玉。
睡得太少,沈戟虽然醒了,但脑子并不清醒,稀里糊涂通过申请,单手拿着手机,侧躺在床上眯眼看。
他的床很大很柔软,被子枕头蓬松舒服,睡在里面就像泡在云海里。在生活上他从不亏欠自己,放在卧室的都是最好的。早上他倒头就睡,头发本就因为睡前洗过吹过显得蓬松,睡完就更乱了。
通过申请时,沈戟其实没想起昨晚的事,握着手机打着瞌睡,想跟新加的好友打声招呼。他的微信上几乎全是工作沟通,私事少之又少,他默认别人加他都是因为工作,申请是他醒来才看到的,说明发来已经有一会儿了,那么加上之后,就应当是他主动打招呼。
然而没清醒加上手机没拿稳,眯眼按了半天,字没打上去,反倒发出个视频通话申请。他迷迷糊糊的,手还拿着手机,眼睛又闭上了。
柏玉要到沈戟的微信其实费了一番工夫。小谢一改往日的热络,对他向沈戟发火的事很不高兴。他说自己要微信就是为了跟沈老师道歉,小谢将信将疑,最后还是给了。好友申请发出去之后没有回应,他猜沈戟可能在睡觉,便等着。
平时他给谁发了微信,不会老看手机,但这回看了好几次。沈戟通过时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见沈戟丢了个视频通话申请过来。
他有些诧异,但一想到沈戟做事雷厉风行,又觉得符合沈戟的性格——打字和语音都浪费时间,不如面对面说清楚。
他站起来,下意识理了下头发,接起这个视频申请。
可他万万没想到,豁然出现在他手机上的,是一张顶着乱发,睡眼惺忪的脸。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