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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烨走了很远才找到个小卖部。
里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廉价糖果,她买了几包方便面,结账时递出一张五十的,那人在灯泡下看了半天,悉悉索索的给她找零钱,但是不管怎么找都差几块的样子。
“拿包烟吧。”
温烨从台面上抽了盒火柴丢进塑料袋里。
然后在那人年纪轻轻不学好的目光里,捏着烟离开了小卖部。
这个时候手机还没那么普遍,空调也没成为必需品,一到晚上为了省几个电费,大家都会拿着蒲扇去街上纳凉。
温烨寻了个没人的马路牙子,蹲在上面划开了火柴,烟草的味道有些浓烈,会在措不及防间将新手呛住。
但温烨很熟练。
她吸烟但不经常,只有夜深到睡不着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然后在尼古丁带来的放松里,勉强睡上一会。
她有很严重的失眠,但知道的只有她一个。
因为她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朋友。
好在,她现在有家了。
烟亮起的光亮,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的映在那双笑起的眼睛里,似春夜烟火绚烂。
“哎,你去。”
“你去多好。”
“你去,你去。”
四五个半大少年推搡着走过来,打头那个被人推出来,语气轻松佯装熟稔。
“嗨,哥们借根烟。”
这年头古惑仔还流行的很,几个小伙伴拉帮结伙装作义薄云天的模样游走在街头巷尾是件很酷的事。
温烨挑眉笑了笑,她捻灭了手里的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划开火柴点了。
这才把剩下的烟盒丢过去,火柴带起的光亮照亮了她的脸。
有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脸上。
温烨觉得那群人里可能有人认识她,她低着头斜睨了对方一眼。
天太黑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温烨挥灭了火柴,提着塑料袋走了。
候昊手里的烟还没攥热,跟他过来的人就猴急的抢了,“竟然这么多,这人挺大方啊!”
“是个女的吧,我刚才看了,满脸麻子好吓人!”
“我倒觉得挺有味道的,感觉写满了故事。”
“候昊,原来你喜欢熟女啊,你女神不是王祖贤吗。”
“用你管。”
候昊叼着烟碰了碰谢春风,然后递上一根,“干嘛哪,从刚才就一直发愣,认识她?”
谢春风一直跟在最后,他是那种不出声就会被人彻底忽略的人。
可是一但他让人发现,你的目光就再难从他身上挪开。
谢春风就着候昊递来的火点了烟,火苗之后醺黄的光亮洒在他高挺的鼻梁,黑色的发垂盖他略深的眼窝,给那双幽深锐利的眼覆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谢春风生了一张特别能让其他小姑娘疯狂的皮相。
“那人像四班的。”谢春风犹豫了一会说。
候昊从没有在谢春风嘴里听到过其他同学的存在,“说说叫什么,我怎么不记得认识。”
“候昊你真喜欢上了啊。”几人笑着打闹,“是喜欢上,还是喜欢上”
好像是叫温烨。
看着玩笑无度的几人,谢春风习吐了口烟气。
“不记得了。”
几人笑闹着往回走,只谢春风在夜里回头看了一眼。
唇边的烟火带起细微的光亮,照亮了他小半张侧脸,他似乎弯起嘴角笑了笑,眼下那颗细小的红痣,透着少年特有的矜傲。
街角神不知鬼不觉的开了家卤味店,甚至鞭炮都没放,那顺着风飘出去的香味,就把路过的人给勾过来了。
候昊染着焦黄的头发在大太阳底下努力的支愣着,花花绿绿的沙滩裤底下两条腿叉着,大马金刀的蹲在根废弃的电线杆上。
他正费力的把抽线的人字拖塞回去,隔着条马路,对面那间新开的铺子,从早上就没断过人。
风一吹过来,辣椒麻油伴着鸡腿的鲜香味,让他一个劲咽唾沫。
“你说这味怎么能这么香哪。”
谢春风拎着两根老冰棍,丢了一根给他,另一支用手提着咬那包装袋。
“你今天不是带钱了。”
“那不行。”候昊舔着冰棍一个劲的摇头,“那可是我省来去网吧包宿的钱,怎能小不忍乱大谋!”
谢春风看他,“那不是你妈给你买拖鞋的钱吗?”
候昊把修好的人字拖往地上一丢,穿着蹦哒了两下,“你看这不就修好了。”
“赶紧走吧。”
他提起倒在一边的自行车,“今天我绝对要把你一枪爆头!绝对的!”
“试试看。”
谢春风跳上自行车后座,热辣的阳光洒在他过分白皙的脸上,那带起的笑意却似乎蔓延不到他的眼底。
陈旧而索然无味的街,新挂起的那块大红的招牌分外醒目。
妈妈的包子铺。
谢春风觉得这名忒怪。
为什么卖包子的地方卖卤味,不应该叫妈妈的卤肉铺吗。
但是闻起来确实不错。
瞧见从早晨就一直坐在对面的黄头发小混混终于走了,王梅松了口气。
“温温以后出门可得小心啊,我总觉得这附近坏人太多了。”
温烨正在算账,最近花销大,新添置了方便买菜的电动三轮车,搅面机和炉子,又买了空调冰箱洗衣机,让吴倩给的五万块钱极速缩水。
听着王梅的念叨,她头也不抬的按着计算机。
“就几个孩子而已,古惑仔看多了,觉得自己就是陈浩南二世。关系稍微好一点,都恨不得拉人去拜把子。”
温烨笑的浑不在意,中二病罢了。
在王梅这里可不一样。
“就这种年纪不大的二流子才可怕,杀人都不犯法,就那电视上不都说了吗,杀人埋尸,女干杀什么的,以后晚上可别出去啊。”
眼看王梅又要阴谋论,温烨无奈的叹口气,“记住了,保管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有人过来称卤味,温烨正想过去,王梅已经戴上围裙手套跟对方打招呼。
“这边交给我,你赶紧去预习新课吧,等开学你可就初三了,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看你咋办!”
想到这事,温烨就犯怵。
就那书包里放着的一本本崭新课本,她认识对方,对方也不认识她啊。
语文还好,对于英语和数学,她只记得见面说hello。
温烨苦笑,我当年怕不是上了个假学。
要不要去报个辅导班?
可就她这水平,估计得从初一就开始补吧,或许五年级?
好在,温烨没在这事上纠结太久,因为她那刚买的二手诺基亚响了。
新办的号码除了她妈知道,就只有一个温成斌。
温烨拿了手机,下意识的上了二楼,锁了门。
“喂?是小野吗?”
温成斌最近过得不错,他新买了货车,又刚离了婚,吴倩又怀了儿子,现在的他呼出的气都带着意气风发的意味,完全没有几年后一蹶不振的颓废感。
“是我。”
温烨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温成斌打这通电话是来哭穷的。
那五万块钱的抚养费,对于他来说确实有点承受不住,吴倩本来想从自己爸那拿的,可是先前的五万已经让他爸生了疑心,现在又要拿五万出来实在是捉襟见肘。
所以吴倩把主意打到温烨身上。
只要温烨回去,这笔抚养费他们就不用拿出来,而温烨已经十四了,再过四年就成年,之后叶温成斌就不需要再给她抚养费了。
算盘打尽,所以有了现在这通电话。
“你说奶奶年纪大了想见我,所以想让我跟你。”
“是啊,毕竟她是看你长大的,知道我离婚后没要你,都气病了,还有你大伯家的二哥他们也都想你了,温温我去接你回来吧,爸也想你了。”
隔着电话,温烨笑了。
她的奶奶确实是看着她长大的,可是在她妈喝药进医院后,也是这个看她长大的奶奶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述了一长段,如何在医生护士眼皮子底下,快速拔下她妈氧气管的过程。
“你就这样过去,一把扯下来,然后边哭边喊,这是我妈,我不治了!”
她奶奶说,“你知道氧气管是那根吗?到时候让你爸指给你认认。”
那一刻,六月火辣的太阳也晒不透温烨那颗凉透的心。
电话里温成斌还在那里打感情牌温烨却已经厌倦了这种游戏。
“爸,如果有天我被车撞的半死,被人送进医院,如果医生要你过来签字缴费你会来吗?”
温成斌愣了愣,“当然会来,你可是我女儿。”
可是你没来。
心里破开的洞呼啸着寒风,像场大雪将伤口一点一点冻上。
温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抚养费是离婚时你亲自写下的,如果你不执行,法院会依法扣除你名下房子车辆。房子虽然是奶奶的名字,但是车是你的。”
“爸,”温烨说,“我不想让场面闹得太难看,我知道你手上还有一笔钱,吴倩和我妈都不知道,你现在把这钱打过来咱们以后两不相欠,你若是不打,不仅你的货车要扣很长一段时间,你自己就有钱这事我还会告诉吴倩。”
温成斌看着对面正等待结果的吴倩,压低声音,“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这钱你不仅准备用来投资铁矿,还准备用来勾搭你的合伙人霞姐。”
电话里的声音全没了温成斌熟悉的样子。
“爸,五万块让我闭嘴很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