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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逸同周于谦签订了他上任以来的第一份合约,moIo新产品的代工,数值高达五千万。周于谦除了让秘书将利润的百分之十汇入谢家逸在海外的户头外,又宴请moIo各高层在a城的“英皇”夜总会大行其乐。
“英皇”是会员制的,声称“玩乐皆名流,往来无穷丁!”所谓“穷丁”还真给了普通平民面子,进去消费一把,比你往火坑里“扔钱”还来得快。光是这样说,大概会觉得空口无凭,举个实例,a城曾经生过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被害者就是“英皇”的小姐,抢匪刚抢了两千块现金,那小姐就大喊“救命,有贼!”抢匪捂住她的嘴,捅了几刀,又从桌上匆忙地抓了一把饰逃逸了。
那些饰总共卖了两万块钱,警察逮到他后,纳闷儿地问他:“你怎么不搬走她床底下的箱子啊,那里面可装得有一千万!”
至于那冤死的小姐为什么不把钱存入银行,而傻傻地放到床底下,这是题外话,就不再深究,但,由此可知,“英皇”堪比天价的消费。
周于谦预订了一套仿造奥地利皇宫的房间,人到齐后,艳丽的妈妈像母鸡带小鸡一样,牵出一群形色各不同的美女,清纯的,美艳的,妩媚的,真是百花齐放。众人6续点了合自己胃口的。谢家逸放眼望去,要了一个脸上留有几分“纯真”的小姐,周于谦是老顾客,自然有常陪的,倒是不必费心。
灯红酒绿间,“名流公子”已是醺醺陶陶,西装脱下,衬衫敞开,揽着小姐摸捏调笑。周于谦和谢家逸却把小姐扔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谈些无关紧要的“公事”。
其实,谈“公事”只是个名头,两人中间夹了个来茴,一个是前男友,一个是情夫,这种奇异的关系,加上曾有过节,导致他们在暗中互比着耐性,谁也不肯向对方先露出色令智昏的一面,这无关于爱,而是男人的脸面。
男人,就是这种奇怪的动物。明明心里养着个禽兽,却仍是要用锦衣华服来遮遮掩掩,充装门面。
到了下半夜,moIo的几个手下开始撺掇谢家逸唱歌助兴,谢家逸连连摆手,接着,周于谦带的几个下属也跟着起哄,自作主张地让小姐从排行榜上选了通俗易唱的歌曲,又把无线话筒塞到他手中。自家同事的面子可以不给,合作公司的面子却不好驳回去,幸运的是,谢家逸上学的时候也有事无事地会在寝室里嚎他几嗓子,唱歌还难不倒他。
可是,当歌名显示在大屏幕上,再熟悉不过的音乐响起时,谢家逸愣住了,那是忧郁而伤感的情歌,他很熟,熟得不看歌词也能和上音律,将手中的话筒送到唇边,像演练过千百遍似的,喉咙里自然而然地滚出的歌词——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低低的男声,如一片秋叶从枝头轻轻落下,带着凉凉的微风,拂面而过,而那其中又蕴含了几多深情,几多挣扎,扭成一股重力,沉沉地压向心头;转而又成利斧,劈开时空的洪流,跌落回多年前——
高三毕业时,班上的男同学聚在简陋的卡拉ok厅里庆祝高考结束,没有豪华的包房,没有昂贵的名酒,没有漂亮的小姐,只有一堆穷酸的学生,手抓着装的青岛啤酒,豪气万千地举瓶碰撞,借着几分醉意,他唱起了——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去年的秋天,他的来茴在月光下,在操场上,对他说——我说喜欢你,我喜欢谢家逸!一曲终了,他回头,身后的却只有情绪高涨的男同学,他骤然失了兴致,从椅子上勾起外衣,默默地走向门口,没人现他的悄然离开。
街上的风含着夜深的凉爽,昏黄的路灯拉长他的影子,人行道上,他歪歪斜斜走到一个小商店前,提起柜台上的话筒,任性地在凌晨拨出来茴家的号码。
“我想你!”他低低地说。“好想抱抱你!”
“可是我醉了,如果还能走到你家楼下,如果能去你家,来茴,我一定要抱够你!”
他说完挂了电话,拿出一块钱付给老板后,坐在店铺旁的台阶上,他醉得不能走了。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风越来越急,他久久地仰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仰到脖子酸痛,才把视线转向前方,醉意朦胧中,穿着白色T恤的来茴噙着笑站在他面前。
“来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站起来,走下台阶,手搭上她的肩,是真的,她真真实实地站在他面前。
“我来给你抱的啊!”她笑着。“你走不到我家,我就来找你!你忘了我家的路,我就来接你!”她朝他伸开双臂。“家逸,抱我吧!”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月亮移到头顶,洒下柔和清辉,小城凌晨的街头,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紧紧地抱住她,用倾其一生的热情抱住她。
“你怎么会找到我?”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我们的城市好小,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来茴,我们不该到大城市的,对吗?不然,你怎么会找不到我?
众人“醉”在歌声里,只有周于谦静静地听着那份忧伤,像是从心底嘶吼出来的忧伤,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谢家逸的眼里隐约飘浮着一层泪光……
音乐的尾音渐渐消失,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房间,谢家逸笑容可掬地应付众人的称赞,仿佛,他没有唱过那歌,仿佛,这个房间从来都没有过忧伤。
喧哗又起,小姐的娇嗔声,男人的调笑声,杯壁的碰撞声,谢家逸悄然走出房间,没有人现他身上的落寞。
宁静的露台上,他背靠着栏杆,海风从身后吹过来,手机屏幕亮着蓝光,上面显示着一串他从未拨过,却烂熟于心的号码,拇指按在拨出键上,久久没有揿下去,因为房间里的周于谦,他永远都没办法如四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拨出去……
他的心里在拔河,一边告诉自己,只是以老同学的身份问声好;一边又在否定,只是一歌而已,只是想起了往事伤感而已,无关感情,你不是在想她,不是!
大脑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手机却振动起来,“肖钰来电”覆盖掉那串号码,他滑动手机。
“家逸,你在哪里?”
“‘英皇’夜总会!”他很少对别人撒谎,除了来茴。
“夜总会?你有没有叫小姐?”
“叫了,不过没碰她!”
“家逸,我想见你!”
他沉默了会儿。“我喝醉了!”
“哦!知道了。”
那边失望地切断了通话,未拨出的号码又出现在屏幕上,他看了很久很久,看得眼睛都花了,看得那串数字都模糊了,才把拇指移到“c”键上,连按了十一下……
其实,手机上还有个键,只要按一下可以把数字全部清除。
那个键,是拒听键。
他也许没想到,也许是因为,每按下一个数字,他就多了一秒的时间去考虑,考虑要不要听听她的声音。
屏幕的背景灯灭了,渴望的火苗也随之熄掉了,手机像一块燃烧过的黑炭,没有温度地躺在他手中,他挺直身躯,把手机放回上机口袋里。
这是个大都市,来茴找不到他!
回到奢靡的房间里,众人都已尽兴,各自带了小姐出场。谢家逸和周于谦在停车场告别,两人都未携带“礼品”,自家的司机已打开车门候着,礼貌地握手后,分头坐进自己的汽车。
谢家逸刚上车,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起来,还是肖钰的来电。
“家逸,你还在‘英皇’吗?”
“在停车场,正要离开!”他疲倦地说道。
“我在英皇门口!”
谢家逸心头一震。“什么?”
“我在‘英皇’门口,家逸,我想见你!”不等谢家逸开口,那边又说道:“我就站在路边的广告牌下面!”
谢家逸转头,透过灰色的车窗看去,亮着蓝光的广告牌下,肖钰弯着腰左顾右盼,黑亮的直倾泻到胸前,淹没了耳边的手机。
“停车!”他朝司机大喊一声。
车子甫一停稳,他立刻冲下车,不顾街头人来人往,一把将肖钰带进怀里。那种急切,像是捡回了遗失多时的宝贝,像是不停在拍动翅膀的鸟儿归了巢,像是孤单地亮了千百年的路灯终于等到了守灯人……
又像是,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