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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琴并没有真正的自杀,锋利的玻璃碎片在腕上比划了好几次,干燥的皮肤只留了几条白痕,横不下那个心,亦或是怕周于谦真的不再管她的生死,她无意识地在心底犹豫,死前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她的朋友或是亲人,说几句遗言。
提起电话,先拨的号码竟然是周于谦的手机,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跟丈夫讲最后几句话,应该是情理之内的,讲完后,她就自杀。周于谦的手机不通,她又打给初恋男友,接通后,话筒里传出幼儿啼哭的声音,李月琴还来不及哀怨哽咽,那头匆匆说了句:“月琴啊,我儿子感冒了,正哭得厉害呢,回头打给你!”她又逐一打给其他的亲人好友,无例外的,众人对她的“绝望”早就习以为常,随便安慰几句,便托口有事挂了电话。
阴冷的月光穿透窗户,趴在地板上的女人抬起乱下森寒的面孔,手机通讯录上已没有电话可打。“为什么?他们都听不出来我快死了吗?我是真的要去死啊!”一句低喃从她的喉咙里出来,嗓子像被咬过一样,连声音都是深深地伤痛着。
当周于谦花钱雇来的人——李月琴的同窗好友赶到时,李月琴立刻被这样一个“好友”感动得涕泗纵横,一整晚她都向她的好友表明她想自杀的决心:“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你今天晚来一步,也许我就……周于谦真不是人,他竟然说如果我死了,他给我立碑。噢,你知道的,我以前想吃上海的小笼包,他就坐飞机给我买,买回来已经凉了,我说不吃,想吃蛋挞,他又跑去澳门,以前他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你看他现在,外面有了女人,我骂他几句都不行,我真的不想活了,真的……!”
到了下半夜,她的“好友”终于忍不下去了,冷冷地撂了句话便拂袖而去:“你还记得以前周于谦对你多好就对了,你当初是怎么对他的?李月琴,你都三十几岁还是没长进——任性,骄傲,自私,周于谦是你老公,不是匍匐在你面前亲吻你脚趾头的奴隶,你要知道你们是在一起过生活,不是玩公主游戏,听了你几年抱怨,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你好自为之吧,周于谦到现在没跟你离婚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好友”出门便拨了周于谦的手机,没接通,拨给他的秘书:“转告周于谦,他老婆死不了,那十万块明天不用汇了!”挂完电话,她望着同一轮圆月,心底一片清明,虽然她需要钱,却觉得自己做对了……
周于谦还是把那十万块汇出去了,随后因公务去了西雅图。谢家逸在四年后又一次走进南岭别墅,而这次却是以客人身份登堂入室,保镖在他进门时都低了半个头,谢家逸面无表情地找到来茴,以同学的身份邀她吃饭叙旧。
国贸大楼是a城最高建筑,共七十五层,坐在顶楼的旋转餐厅,如漂浮在云端睥睨众生,menu上随意一道菜式都够普通阶层吃上十天半个月。在这里吃饭,付帐都是用金卡,因为没人会拿出一沓钞票,张张地点清,而引来服务生的侧目。如果你没卡没钱,服务生会礼貌的告诉你:“您请出门左转,那一边才是观景台!”瞧,人家多有素质,绝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分别四年后,来茴和谢家逸再不是只吃得起肯德基的穷学生,来茴虽是情妇,却也不同于被小家子气的台湾人、香港人包的二奶,周于谦在全国也是有名的企业家,专宠情妇怎么讲也是上得了台面的。谢家逸更不必说,留过洋,镀过金,年薪上百万,还有部份稳赚的投资。他们都是穷过来的人,并不见得非要像个暴户似的一掷千金,但谢家逸仍是吞不下那口气,总觉得今非昔比,来茴又是见过场面的人,去那些要排队的饭馆终归是掉价,尽管他在国外吃西餐都吃得想吐,尽他想吃火锅想得吞口水,还是来了这里,面子嘛,怎么着都得顾上!
优雅的情调,奢侈的排场,旧情人却相顾无言,来茴本是不想赴约的,只因为谢家逸说了句:“在a城的老同学都聚过了,只剩你一下,不赏脸就太不给我面子了!”他明白地表示,只是约老同学吃顿饭,决无二心。他这样一说,来茴倒不好推却了,再托辞拒绝就好像是她有“二心”了。
谢家逸看着低头吃点心的来茴,清了清嗓子:“咳……芸姨还好吗?”
来茴抬头,嘴里咬着匙羹,“哦……还好!”低头继续吃,
“她还bsp;“没!妈也在a城,她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在接受住院治疗。”来茴吃得更急,一块白巧克力蛋糕被她挖成了空心。
“生病了?”谢家逸心里一揪。“严不严重?在哪个医院?吃完饭我们去看看她!”
来茴一怔,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这么地焦急。“不,不用了,我妈养病需要清静,她不喜欢有人吵她!”
连他都不行吗?谢家逸难过,当初芸姨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几年后连见都不想见了?难到是因为他和来茴分手,当初是来茴甩掉他的啊,随即,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你和周董的事,芸姨不知道吧!”
来茴难堪地点点头,仍是吃着蛋糕,没让谢家逸看到她的表情。“我不敢告诉她!等我跟周于谦的合约结束,就接她出院!”
谢家逸眸中闪过了然。“我想去探望她老人家,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等下次有时间了我带你去!”来茴只能先敷衍,以后不见他就行了!
谢家逸正想跟她约时间,服务生端上来一盘糖拌西红柿,来茴讶然地问道:“这里有这道菜吗?”
“菜单上没有,但厨房肯定有食材,我让他们做了一份!”
来茴没问多少钱,叉起一块喂到嘴里,嚼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心里却在嘀咕,同学吃饭用得着特意点道没有的菜吗?更何况这菜还是她从前常做给他吃的。
谢家逸不遑多让地也叉了一块放到嘴里,说道:“在美国想家时,我就自己买番茄,用糖拌一拌了就吃,奇怪的是,步骤都一样,却没你做的好吃!”
“你一定是没剥皮!”
“番茄要剥皮?”
来茴抬头笑了笑。“把番茄放进开水里烫两分钟,等皮皱了,轻轻一剥就剥下来了,然后把番茄放进冰箱里冻硬,再切成小块,拌上糖!”
谢家逸眨了眨眼睛。“这么多步骤?我以为切了拌上糖就行!”
“那也没错,只要不切透,切成花状,不让汁流出来就可以!”
谢家逸又叉起一块带皮的番茄,在来茴面前轻轻扬了扬。“难怪这家的番茄跟我在美国吃的一个味儿!”
来茴低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只回荡在他俩耳边。“让大厨做糖拌西红柿,不就等于让你去摆地摊,我敢打赌,你绝对拼不过那些小贩,所以,这里的大厨也拼不过我!”
几年后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谢家逸有一瞬间地恍惚,那笑声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和她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坐在破旧的沙上,他一手捧着一盘糖拌西红柿,一手搔她的痒,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卑鄙地把盘里的番茄全塞进自己嘴里,留块最小的给她。
“家逸!”来茴轻唤一声。
谢家逸眨眨眼睛,富丽堂皇的餐厅,没有剥皮的番茄,来茴也没有抢过盘子,气呼呼地跟他说:我再去做一盘,你一块也别想吃!
都六七年了,谢家逸敛起思绪,笑道:“别逮着机会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就会做道糖拌番茄而已!”
“谁说的,我会做的东西多着呢!”
“是是,我差点忘了,你还会做五毒汤!”谢家逸想起以前芸姨忙得不能回家做饭,她大显身手炖了次鲫鱼汤,又腥又苦,他差点吐出来,然后取名为“五毒汤”。
“我现在……”来茴本来想说,她现在做的鲫鱼汤很好喝,话到嘴边,却改成:“现在做的糖拌西红柿大厨都比不过,你呢?大概你还是什么都不会做吧?”
“别小瞧我,在国外几年我都被逼出好手艺来,不是自夸,谁要嫁了我,一定是‘五福临门’”。
“哪五福?”
谢家逸伸出手,掰指细数:“有口福,享艳福,能作威作福,下半辈子有后福,所以,嫁了我就是幸福,不正好是‘五福临门’”
“我现在相信那句古话:‘福兮祸所依!’你女朋友要是嫁了你,就等于对着个自恋狂,不后悔死才怪!”来茴泼完冷水后有些后悔,不该说起他女朋友的,好像是她刻意在打探他的隐私,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好像真是刻意的,刻意去打探他是不是独身一人,她对他早没了期许,为什么还想知道?……
“她那性子才不会后悔!”谢家逸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种语气仿佛是在跟她赌气,又像是在跟她炫耀,他的女朋友绝不会同她一样……后悔!
来茴僵硬地笑着,嘴里说道:“嗯,我想也是,不是每个人——哦,稍等一下,我去洗手间!”说完,她拎着手袋离座,心里想着,补完妆就跟他告别,再也不要见面了。
谢家逸看着她仓皇逃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狠地叉起一块番茄,用力嚼,用力咽,就好像要把刚说的话给咽回去似的……
他捂着腮帮子,望着洗手间的指示牌……
没剥皮的番茄好酸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