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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两日,老者例行给向偈检查身体康复情况,这时候向偈还在深深的昏迷中,但是开始有了无意识的活动,比如会眨眼皮,手指会动,甚至对疼痛也有了感觉。
这是好征兆,说明不久病人就会从昏迷中醒来。
向偈的手指又微微动了一下,正在一旁做记录的小路高兴起来,兴奋地道:“迟老师,他又动了。”
老者也看到了,他点点头,道:“密切关注他的情况,他可能随时会醒来。”
“我好期待他醒来,当他看到这87年后的世界他会是什么想法。”小王比小路还要兴奋,他还准备好了许多的问题。
87年后的世界固然令人惊叹,但87年前的世界同样令人好奇。
在那个满是战火硝烟与险恶的年代,还藏着许多的未解之谜,历史可以讲述过往,但真相只有当时的人才知道。
是对,是错,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他可以卸去历史这个漂亮小姑娘的妆容,还原以本来的面目。
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皮眨动一下,然后又是一下,蓦地他就睁开了双眼。
在场的其他三人不由猛然震动,一齐聚集在病床前。
他睁着眼,眼珠却是固定的,没有神彩,老者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过,他的眼皮受到刺激又眨了一下,这才眼神活泛起来。
“你好。”老者试图与他交流。
他没有言语,眼中有些光,但是很弱,五颜六色的,看得很累,好像有人在说话,但说了什么也没听清,他眨了眨眼又闭上了。
“迟老师……”小路惊呼。
老者嘘了一声,示意小路镇静,随后去仪器前检查显示的生命指征,呼吸、心跳、脉搏、血压都很稳定,没有异常。“他太虚弱,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向偈又醒过来几次,但每次醒的时间不长,对声音的反应不是很灵敏。
小路和小王很担心,脑细胞构造复杂,至今都是医学上未解的难题,即使普通的开颅手术都容易损伤脑细胞,导致病人失忆、失明、视野缺损、失语、偏瘫、偏身感觉障碍、性格大变、智商降低、精神障碍、植物生存、呼吸心跳停、死亡等等。
活过来,但是个傻子,或者成为瘫子,这样的手术没有意义。
晚上,小路在病室观测向偈,他与小王分成两班,两人轮替进行值班。
病床的桌前摆着一本颅脑手术的资料书籍,里面有200例颅脑手术的实例,包括对病情的诊断、治疗、手术,以及术后的康复。
小路灌下一杯凉水,将书翻过一页。
“啊——”
身畔有人发出一点短促的声音,小路猛地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躺在床上的向偈又睁开了眼睛,这次他的眼神在往旁边倾斜,似乎是发觉了小路。
“你醒了么?”小路惊喜坏了。
“这……这是……哪里……”他说得很慢,结结巴巴,吐词不清,但是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小路握起双拳,激动得几乎落泪,医学上的伟大创举终于诞生了。“这里是东觉生命研究中心,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他仿佛是听清了,面上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但这丝神色让小路更加开心,这说明脑细胞移植手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功了,这个人已经有了情感、有了智力,有了思想。
小路大叫地冲出门,半晌,他带着老者和小王匆匆赶来。
“迟老师,你看,他醒来了,持续时间还很长。”小路兴奋得满脸放光。
老者看着他,虽然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精神状态比之前要好许多。“你好,可以说话吗?”老者俯下身,凑近他。
他点点头,但是感觉很疲倦,眼睛微微眯起来,眼中的老者有一张棱角突出的国字脸,眉毛很粗很浓,如同刷漆,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问道。
他没有说话,眼珠不停地转动,在思考如何回答,即使很累,很迷糊,但他还是保持了与生俱来的警惕性。
老者笑起来,道:“你和滕老师说的一样,不容易信任人,你无需要隐藏你的身份了,我们不会伤害你。”
“抱歉,我的使命必须要求我隐姓埋名。”
“是么?”老者脸上的皱纹绽开了菊花,道:“可现在是2014年,不是1927年,距离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87年。”
“2014年?现在是2014年?”他面上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挣扎着便要从病床起身,但是虚弱的身体哪来的力气。
老者按着他的肩膀,道:“别动,前几天你才进行过手术,现在你的身体还不能行动,需要静躺。”
“现在是2014年?”他着急起来,又问了一次。
“是的,现在是2014年,21世纪。”小路插嘴。
他望着天花板吐出一口气,眼中的光芒就像是蜡烛的焰心不断地跳跃,这次他的思想和理智在挣扎。“告诉我。”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近在咫尺老者的手臂,吃力地道:“共产|党胜利没有?”
“你一醒来就记住着这件事?你是共产|党对吗?”老者意味深长地瞧着他。
他微微点头,这是他心中的头等大事,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在死的时候他惦记这事,在这活过的时候他仍是惦记这事。
“胜利了,中国共产|党胜利了,1949年中国解放了。”
听着,他紧皱的五官舒展开,面上的几道疤痕变得更明显了。“真好,胜利了,胜利了。”他低声道。
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面上不禁又有吃惊之色,道:“我应该是死了的?我记得87年前我死了……”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者。
“你确实死了,在87年前死去了,因为在进行骨髓穿刺时,穿刺针刺穿了你的心脏。”
“那我为什么现在又活过来了?”他挑起长长的眉毛。
“你还记得藤田医生吗?”
“藤田?”他的神色顿时大变,他记得,他的死全拜这个人所赐,而且他曾经予以这个人信任,但最终这个人辜负了他。
“很好,你还记得,这证明你的脑细胞没有受到损害,你的记忆完整。”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87年前你死后,藤田医生非常自责,他为了不使自己再变成右眼藤田,用持血钳戳瞎了自己的右眼,使自己永远成了左眼藤田。藤田医生为了让你复活,特地将你的头部贮存在液氮瓶中,液氮的低温可以保存你的头部以及脑细胞不受损坏,从此藤田医生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积极进行颅脑方面的手术,以便给自己的理想找到实践依据。”
“1945年日本战败,藤田医生留在江城的医院,加入中国籍,改姓藤。1980年藤老师身染重病,他自知不治,临终前嘱咐他的一名学在有生之年继续进行脑细胞移植手术。因此,这名学生利用猴子进行脑细胞移植手术,一直进行了33年,最终在2013年成功地完成了手术。然后,他开始寻找一具合适的躯体,躯体的要求非常严格,要求是脑死亡患者,但是呼吸、心跳却未停止。”
“这名学生就是你吗?”他的眼眸中有一抹浓得化不去的深黑色。
“是,就是我,我姓迟,迟光。”
“那我现在是谁?”
这个问题把迟光问住了,脑细胞移植手术只是医学上的问题,但是移植后这具躯体属于谁,这却是伦理上的问题。
“你是向偈,方向的向,偈语的偈。”迟光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