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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珠续念道:“幕华与弟,同心学剑,方有小成,其聪明才智,在弟之上,所虑者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出山之后,重入江湖,荒废所学,悔时晚矣!”张玉虎道:“在江湖上未必就学不到上乘武功?”石惊涛道:“在江湖上不免为外物所扰,若说要独创一派,融会百家,那确是需要潜心静参的。”张玉虎道:“我看他是怕凌姐姐重入江湖,会使到两人志趣不同,以至失掉神仙伴侣。”
于承珠道:“下面的信,不必详细读了。他费了许多笔墨,说他练剑正练到紧要关头,说他非要凌姐姐回去不可,因此他要‘拜托’我给他作说客,见到凌云凤的时候,千万要劝她不可再在江湖混了。磷弟大约还不知道,凌云凤的原名叫做凌慕华,云凤这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天都的信是叫他做幕华的,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沐磷道:“凌云凤这个名字也要比她原来的名字好得多,姐夫,你说是不是?”铁镜心另有所思,正在出神,被沐磷一问,怔了一怔,敷衍说道:“不错,凌云凤这名字飘逸得很,而且颇有诗意。”
于承珠笑道:“我看她这个名字是表现了自己的性格,愿作凌云一风,不作笼中鹦鹅,当初大约未想到有没有诗意的。不过,我们还是不必多谈论她的名字吧!歇了一歇,说道:“总之,这事令我很是为难,休说我直至如今还没有见过云凤,就是将来见了,也不好开口。”铁镜心道:“这是为何?”于承珠道:“你不知凌姐姐的性格,她可比我强得多了,她有她自己的主意,别人劝不来的。”沐磷道:“我说她对,每一个人都应由他自己作主,父母不该勉强儿女,丈夫也不该勉强妻子。”
于承珠道:“天都大约已搜过全岛,知道凌姐姐不在这儿,才留下此信的。”张玉虎道:“他为什么要戴上面具,怕我们认出他吗?而且为什么这样不近人情,多年不见的朋友,也不肯留下来叙一叙旧?”于承珠道:“大约是怕沾惹尘俗,或者怕我们反而劝他留下来,做一些俗事吧?”张玉虎道:“什么俗事?”于承珠道:“在他眼中,例如劫贡物之类便是。”张玉虎哈哈大笑。于承珠正色说道:“你还好笑,我读了他的长信,的确感到他有这个意思。他以遁世的高人自许,眼中所见,就无非俗人,无非俗事了。他这次劫了浙江省的贡物,也特别声明是为了我才偶一为之的呢。”沐磷道:“你真够面子。”张玉虎有点气愤,道:“他是要我师姐替他说情,才送这份厚礼的。哼,我看这就有点庸俗,也有点自私。”
于承珠道:“总之,霍天都的心情复杂得很,把剑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怕凌姐姐重入江湖……这等等都是令他苦恼的因由。”
于承珠把霍天都这封信看完之后,在场人等,心情各个不同,铁镜心咀嚼着于承珠那两句话:“有些夫妻,天天吵架,其实却如胶似漆。有些夫妻,从不吵架,恩爱却渐渐冷淡了!”想起像霍天都这对患难夫妻,竟然也会闹出事来,心中不禁感慨万端。再想起沐燕其实也不放心他重入江湖,那么除非自己甘愿在富贵丛中老死,否则夫妻之间,只怕也会引起裂痕,石惊涛则十分羡慕霍天都能在这十数年间,练成了这等融会百家的上乘剑法,感到自己老之将至,仍然一事无成。张玉虎则在心中想道:“霍天都这样自私,活该叫他受些烦恼。”
沐磷道:“承珠姐姐,你帮不帮霍天都劝他的妻子?”于承珠向叶成林笑道:“大哥,我想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之后,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叶成林道:“是去找凌姐姐么?”于承珠道:“不错。谁叫咱们受了霍天都的厚礼呢?”张玉虎叫道:“师姐,你当真要替霍天都劝他的妻子么?”于承珠笑道:“我只把霍天都这番心意告诉她,听与不听,那是她的事情。”
张玉虎道:“你这样做最好,否则我可劝你不要收霍天都这份礼了。”叶成林笑道:“说起来咱们可真得感激天都,要不是他及时将这份贡物送来,咱们可不知怎样向浙江巡抚交代了?”张玉虎道:“叶大哥,我给你去谈这桩生意好不好?要官军在三年之内不来侵犯你们。”叶成林道:“那敢请好,不过要他们心甘情愿,你可不许勒索他们。”张玉虎道:“这个当然。”
议计已定,众人各去安歇。张玉虎想起一事,忽然问石惊涛道:“石老前辈,你那移宫换穴的功夫可有教给谁吗?”石惊涛道:“这门功夫我自己还未练得精纯,怎能教人?你问这个做什么?”张玉虎道:“没什么,因为我听师父说起你练这门功夫,觉得新奇,故此问问。”石惊涛叹口气道:“我今年已七十有六,好几种我想练的上乘武功都还没有练成,只有期望后辈了。”
张玉虎其实是因为见龙小姐会这门功夫,怀疑她或者是从石惊涛这里学来的,故有此问。听了石惊涛的话之后,心中想道:“如此看来,龙小姐必定是与霍天都有关的了。但霍天都一来没有收女弟子,二来若是与他们有关,何至于龙小姐不知道霍天都去劫贡物,想来想去、仍然无法猜得龙小姐的来历。第二日张玉虎去向押解贡物的官员交涉,说是贡物已由叶成林追回,并愿借一面海上的金脾与一支陆上的绿林箭给他,虽然未必保得住全无风险,但却胜于请百个镖师,条件是要官军答应三年之内不来攻打。押贡物的大官是浙江巡抚的妻舅,甚有实权,考虑再三,也便答应了,立即回报,第四日便由浙江巡抚送来签订休战的文书,第五日那条贡船便从海岛出发。
铁镜心与沐磷仍照原来的计划,搭他们这条贡船北上。张玉虎知道他们这条船预定要在黄浦江边停泊,添置粮食,便也准备搭他们的船到黄浦上岸,再打算去劫江苏省的贡物,叶成林便托他在船中照料,若在黄浦海域,遇到劫船的海上同行,也好打个招呼。贡船上那两个护送的武师,屠刚和褚霸,听得叶成林这个主意,对张玉虎不肯搭他们这条船,自是求之不得。这事就是这般奇怪,他们与张玉虎,一方是保护贡物的,一方是打劫贡物的,本是如何水火,两不相容,如今却结伴同行了。
这一日叶成林夫妇等人直送到海边,临上船之前,石惊涛忽然匆匆赶来,将铁镜心拉过一边,眼中流露出无限惜别的情意。铁镜心想起往事,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只听得他师父缓缓说道:“我已老了,来日无多,我这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就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铁镜心道:“师父若有什么事情差遣,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石惊涛道:“也只是倚仗你了。你知道我挂心的是什么?我一生虽然愧无建树,但在武功上还有一点点心得,这十年来我在剑术上也有些创造增添,只是比不上霍天都那样博大精深罢了。不过,蔽帚自珍,人之常情,我这玩意,也希望有人能传之后世。海山忠厚有余,资质不足;文纨较为聪明,但她已为人妻母,而且在义军之中统率女兵,诸事操劳,也不可能专心学剑。只有你天资最好,条件最佳,我已立你做衣钵传人,自当把我身上的武功,点滴不遗的一股脑儿都传给你。”说罢,从身上拿出一本手抄的拳经剑谱,交给铁镜心,并郑重说道:“这是我一生心血之所聚,但愿你能发扬本门的武功。”铁镜心料不到师父不但不念旧过,而且竟然将他一生的武学,不传之爱女爱婿,而传给他,当真是令他感激涕零,衷心感动。当下铁镜心接过拳经剑谱,恭恭敬敬的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师徒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手。日后铁镜心参透了惊涛剑法的精髓,也成为了有数的武学大师,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众人上了贡船,便即扬帆出海,海中虽有风浪,但贡船有两层楼高,长十余丈,好像一条大鲸鱼一样浮游海上,甚为平稳。船中诸人要数沐磷最为高兴,天天和张玉虎凭着船舷,观赏海景,谈古论今。张玉虎却时时刻刻在想着那位龙小姐,担心自己的赌赛输了。
这一日到了黄浦江边,那时黄浦还只是一个渔港,远不若今日之繁荣,船泊江边,已是黄昏时分,张玉虎只好在船上再宿一宵,第二日再打算上岸。
这一晚张玉虎与沐磷因为分手在即,大家都不肯睡,两人倚着船楼上的栏杆,正谈得起劲,忽听得呼的一声,船身动荡。但见一条长绳,从半空中飞来。缠着桅杆,贡船因为食水甚深,抛下铁锚,泊在离岸七八丈之处。张玉虎眼光锐利,这时已看出了那茶长绳是从岸上的高处抛过来的,长绳的另一端想是安有钢爪,抓紧岸上的柳树或者其他什么,就像江湖卖艺者所走的钢索一般,俱距离如许之遥,那长绳竟是抛得准、劲、疾三者俱全,这份内家劲力可就远非江湖上卖解之流所能比拟了。
张玉虎吓了一跳,倏然间,但见一条黑影,捷似猿猴,攀着绳索,横江飞渡,转瞬之间就附着桅杆。张玉虎方自心中一动。”莫非是霍天都来了?”陡然间听得砰砰两声,两个巡值的武师还未曾叫得出来,就倒在地上,颈骨都折断了。
沐磷惊得呆了,就在这一瞬间,两个黑忽忽的东西,突然从桅杆上向他们掷来,张玉虎将沐磷一推,转身便是一掌,掷来的两个拳头般大的铁胆,劲力奇大,震得张玉虎胳膊酸麻,竟然接它不住,轰隆两声巨响,铁胆将船板打穿了两个洞!
张玉虎大怒,奋起神力,“咔嚓”一掌,将那三丈多高的桅杆击折,那条黑影一声怪笑,手举独脚铜人,向着张玉虎迎头便砸!
猛听得一声大喝,在船上巡值的屠刚距离得近,抢先来到,日月双轮一举,想趁着那人身子悬空,便将他击倒。双方兵器一接,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屠刚左手的日轮脱手飞去,丢下江心,右手的月轮,也给他的铜人打得扁如铁饼,屠刚给震得蹬蹬蹬连退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张玉虎大怒,喝道:“你没瞧见桅杆上的飞虎旗吗?”月光之下,只见那人虬须如朝,冷冷说道:“什么飞虎旗?皇帝的龙旗也吓我不倒,管你什么飞虎旗!”张玉虎忍着气问道:“你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可是冲着船上的贡物来么?”那虬须汉子道:“小朋友,你猜得半点不错,瞧你能够接我两个铁胆的份上,饶你不死,快叫船上的人将贡物搬出来!”张玉虎道:“好,飞虎旗你不认得,叶大哥这面金牌你总认得吧?”那虬须大汉冷眼一瞧,哈哈大笑道:“什么叶大哥?是叶成林吗?”张玉虎怒道:“东海十三岛的岛主叶成林的龙头金牌你认得了?”那虬须汉子冷笑道:“叶成林是什么东西?你居然拿他的金牌来恐吓我?哼,哼,我本来想饶你一命,现在你可休想活了。”怪笑未停,铜人便已拦腰扫到!
张玉虎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反身一跃堪堪避开,虬须大双将铜人一送,只打得船栏折断,木片纷飞,威势猛烈之极,张玉虎大为诧异,心中想道:“若然他是金刀寨主邀请来劫贡物的陆上英雄,却无不识我的飞虎旗之理;若然他是黄海的海盗,也断无不识叶大哥那威镇四海的龙头金牌之理。看这情形,又是另一路要劫贡物的独行大盗了。一个龙小姐已经难于对付,想不到中途又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心念未已,那虬须大汉一招“五岳开山”,铜人起处,挟着一股强风,当胸猛砸。张玉虎大怒,反转刀背,用了一招“横江截斗”。但听得嗖的一声,火花四溅,那大汉神力惊人,要不是张玉虎收势得快,宝刀几乎给他磕飞。张玉虎大吃一惊,要知张玉虎从黑白摩诃学过罗汉五行神拳,内力练得十分沉厚,出道以来,从无敌手,料不到而今,给这虬须大汉比了下去!那大汉见他小小年纪,居然能硬接铜人,心中也是好生诧异。他攻势一发,难以自休,铜人横冲直扫,船上的东西,碰着的无不碎裂,把沐磷看得心惊胞战,大声呼援。
幸而张玉虎所学的武功甚杂;一见不能力敌,便行智取,一面使出“穿花绕树”身法,腾挪闪展,避免和他硬碰,一面使出“玄机刀法”,虚虚实实,寻缝觅隙,游身缠斗。哪知这大汉的兵器虽然粗笨,施展开来,却是风雨不透,而且力道奇大。张玉虎离他八尺之外,兀自感到呼吸难舒,哪里欺得近身,他那精妙的铁指禅功和斩脉手法,都没有机会运用。
那大汉志在劫取贡物,不耐久战,他交手之后,虽然知道张玉虎武功不同凡响,但想着在十招之内,也定能将他打落江中,哪知转眼之间已斗了二三十余招,仍是未能取胜,心中焦躁,铜人一摆,突然向张玉虎胁下的“肺愈穴”一撞。张玉虎见他居然能用铜人打穴,在江湖之上,可说是绝无仅有,更加谨慎提防。当下还了一招”飞渡阴山”,以极快速的刀法趁他的铜人未曾扬起,一跳跳开,立刻斩他上盘,刀尖刺他咽喉,刀锋削他手臂。
忽听得“咔嚓”一声,那大汉的铜人一震,铜人的嘴巴忽然张开,一口咬着他的刀尖,原来那铜人内藏机关,口中一列钢牙!可以锁拿刀剑。张玉虎用力一夺,没有挣开,那大汉呼的一掌击来,张玉虎出掌相抗,趁机会施展铁指禅功,点他脉门。但听得“蓬”然巨响,张玉虎胳膊酸麻,那大汉踏碎了几块船板,一条臂膊也垂了下来。张玉虎忽将刀锋一转,他的缅刀锋利之极,那大汉给他点中脉门,力道弱了一半,扯不住他的宝刀,张玉虎一刀削断了两齿钢牙,夺出兵器,吸了口气,但三觉胸口烦闷,呼吸已是不大自如。
这时早已把全船惊动,喧闹声中,但见两条人影疾向那虬须大双扑去,一个是铁镜心,一个是褚霸。铁镜心先到,宝剑一指,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那虬须大汉单掌护胸,铜人往外一推,张玉虎大叫道:“此人不可力敌!”急忙一刀斫他后背,那虬须汉子移转铜人一挡,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随着“铛”的一声巨响,铁镜心的宝剑把铜人的五指削断,张玉虎的宝刀则被反震回来。
幸亏张玉虎这一刀用足内家真力,把虬须大汉那铜人的沉重压力削去了七成,而铁镜心又得他出言提醒,出剑之时,用了粘连牵引的化解对方劲力的招数,饶是如此,虬须大汉的三成劲力,他亦已禁受不往,跄跄踉踉的连退几步,然后脚跟旋转,直打了两个圈圈,这才把那股大力化开,将身形稳住。
就在铁镜心给铜人震退的那一瞬间,褚霸亦已是一招“大擒拿”手法,向那虬须汉子的手腕抓去。虬须大汉将护胸的手掌一翻,褚霸急忙沉肩缩掌,只听得“啪啪”两声,双掌相交,如击木石。褚霸左掌穿胸而过,化开了对方的攻势,后退三步,身略形晃,却并没有摔倒。
并非褚霸的功力比张玉虎还强,而是因为张玉虎与铁镜心先接了那虬须大汉一招,到褚霸的手掌欺身穿进的时候,那大汉已是强弩之未;二来褚霸的双掌乃是一刚一柔,一见右掌的阳刚之力被反震回来,立刻用左掌的阴柔之力化解,故此幸得无伤。
那虬须大汉打退了三个强敌,俯首一视,只见手腕之处,现出一道红印,微微“噫”了一声,叫道:“这位老师父可是浙东震浦的阴阳手褚霸么?”
褚霸见这个劫船的大盗居然知道自己的姓名,又是欢喜,又是惶恐,答道:“不错,在下正是浙东褚霸,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师门宗派。”褚霸老于江湖,希望和他攀上什么渊源,好化解这场祸事。哪知这虬须汉子理也不理,却又转过头来问张玉虎道:“你是不是张风府的儿子,张丹枫的徒弟?”张玉虎道:“我父师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你妄自尊大,有甚来头?”
那虬须大汉仰天大笑,忽地又向褚霸问道:“浙江省的贡物是你保的?”褚霸道:“不错呀,请老兄——”“请老兄高抬贵手”这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大汉又转过来问张玉虎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要劫天下各省贡物的领袖人物吗?”张玉虎道:“我承天下英雄推举,岂敢推辞?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出言蔑视。”那虬须大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褚霸听出虬须汉子的口风之中,似乎与叶成林、张玉虎诸人不对,连忙说道:“这里面有个原因。”正待解释他何以会与张玉虎他们同船,那虬须汉子忽地面色一沉,纵声怪笑道:“这贡物我是劫定的!”铜人一举,呼的一声向张玉虎打来,张玉虎横刀一削,左手屈指疾弹。那虬须汉子一击不中,识得他铁指禅功的厉害,不待张玉虎还击,早已一个“盘龙绕步”,转身掠出,到了铁镜心身边,阴恻恻一声冷笑,铜人高举,砸他头盖。铁镜心脚尖一点,飞起一丈多高,宝剑舞起一道紫虹,凌空下击。那虬须汉子知道这是宝剑,又听得背后金刀劈风之声急激之极,料想是张玉虎的缅刀劈到不无顾忌,立即把铜人一举,荡开铁镜心的宝剑,霍地一个晃身,冲到褚霸身后。张玉虎叫道:“褚老师,小心了!”说时迟,那时快,虬须汉子将铜人一推,撞向褚霸胁下的“章门穴”,褚霸反手一掌,刚柔两股力道,互相牵引,但听得“铛”的一声,张玉虎一刀所中铜人的背心,褚霸乘机将那铜人引出外门,抹了一额冷汗。
这虬须汉子在瞬息之间,连袭三个高手,当真是又狠又猛,除了张玉虎之外,褚霸固然是吓得心中打鼓,连一向自负的铁镜心也露出惧容!
张玉虎叫道:“咱们三人小心应付,决计可以赢他!”挺刀直上,将虬须汉子的攻势接去七成,铁镜心仗着宝剑之利,更不愿在张玉虎面前失了面子,亦自贾勇作战,只有褚霸心中暗暗嘀咕,但转念一想,听这虬须汉子的口风,纵算他是与叶成林、张玉虎作对,却也不见得便是自己的朋友;而张玉虎现在却确是出力为自己保护贡物,权衡利害,只得舍弃了向那虬须叹子求和之急,与张、铁二人合抗强敌。
这样一来,那虬须汉子虽然武功惊人,张玉虎这一边却也站稳了阵脚。三人围着他厮杀,张玉虎的缅刀化成了一道银蛇,伊如白虹飞舞,而且刀中夹掌,使出他从黑白摩诃、乌蒙夫、云重等当世一流高手所学来的上乘武功,狠缠狠打;铁镜心武功虽然较弱,但他的宝剑却是神物利器,使出惊涛剑法,有若天风海雨,迫人而来,亦是有攻有守;那褚霸虽无宝刀宝剑,但他的阴阳掌法,刚柔兼济,亦自有其怪异之处,虽是不能伤敌,但在张、铁二人掩护之下,亦足以自保有余。那虬须汉子战到激处,怪吼连连,铜人飞舞,使到疾处,恍如铜人压顶,发出呼呼轰轰的声响,船上兵丁个个吓得面青唇白,躲进舱中,不敢观战。
正自战至极度紧张之际,忽听得船身欺乃,张玉虎斜眼一瞥,只见江上正有几只小船划来!
当先的一只小船忽地射出一溜蓝火,随着有人发声长啸。张玉虎身为江南豪杰的盟主,当然识得这是黑道上的讯号,心中想道:“当前的那条船是主帅的座船,他发出蛇焰箭乃是向同伴报道发现敌踪,在这黄浦江上出了我们这条贡船,哪还有另外的目标值得他们注视?”过了片刻,但见那几条小船如箭飞来,船头上都已有人亮出兵器,铛铛之声大作。张玉虎心中一凛,想道:“这虬须汉子一人,已是难于应付,他的同伴,又不知还有什么高手?”
那虬须汉子忽地怒吼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铜人猛地出手,一锤之下,褚霸吓得伏倒船板,一滚滚开,但听得“轰”的一声,铜人将船板打穿了一个大洞。张玉虎趁势一刀削去,虬须汉子将铜人的脚跟一撑,把缅刀弹开,接着一声大喝,铜人蹦起,向铁镜心拦腰疾扫。但听得“唰”的一声,铁镜心一剑穿过他的衣襟,但本身也给铜人荡起的劲风震得立足不稳,撞倒了船上的栏杆,要不是收势得快,几乎跌下黄浦江中。
张玉虎机灵之极,见此情形,愕了一愕,忽地心中一动:“若然来的是他的援兵,他何须如此拼命?”勇气倍增,叫道:“铁兄,褚老师,他这乃是困兽之斗,无能为力了,不必怕他!”挺刀猛扑,施展“穿花绕树”身法,腾挪闪展,软硬兼施,接了他五六招攻势,铁镜心将宝剑挥了一道圆弧,攻守兼备,上前助战,那褚霸爬起身来,定了定神,搓搓双掌,也小心翼翼的跟在铁镜心后面,仗着他宝剑的掩护,乘间发掌助攻。
就在此时,那几条小船已经靠近,前列的三条船上,各自飞起一人,跃上贡船,为首的人一声喝道:“正是这厮!”但见鞭风呼响刀刀如雪,这三个人都向那个虬须大汉杀去!
张玉虎喜出望外,原来这三个人中有一个竟是他的副手周志侠,周志侠是奉他的命令先到江苏来劫贡物的,不知怎的会突然而来?但这时哪还有余暇多问,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各自施展绝技,围攻那个虬须汉子。
周志侠的武功不在铁镜心之下,另外两个老者,一个使虬龙鞭,一个使分水刺,招数精奇,亦是武林高手。那虬须汉子起初力战张、铁、褚三人,还勉强可以打成平手,这时又添了三个生力军,饶他武功再高,亦自不住。不过片刻,但听得“嚓”的一声,肩头中了张玉虎的一刀,接着“唰”的一声,又中了那老者的一记软鞭。那虬须汉子舌绽春雷,蓦地大喝一声,褚霸一窒,虬须汉子一招“霸王扛鼎”将铁镜心的宝剑和周志侠的单刀都打落地上,忽地冲到船边,抓起了一个兵丁,抛上半空,随即腾身飞起!
张玉虎追斫祈一刀,没有斫中,暗呼可惜。但见那虬须汉子跳上半空,落下来时,适才被他抛出去的那个兵丁正好在他脚下,被他当成垫脚之物,他双脚在那兵丁身上一踏,二度腾身,扑上对岸。小船的壮士流矢疾发,却都被他的铜人挡了回来。
那兵丁惨叫一声,坠下江心,官军急忙将他捞起,但见这兵丁的胸骨已被踏折,受了重伤,不过还未至于毙命。船上诸人见那虬须汉子如此凶狠,均自咬牙痛恨。但见他用这个办法,横渡七八丈宽的江面,也不能不佩服他武功之强与应变之灵。
周志侠这时才缓了口气,问道:“张舵主,你贡物劫到了手没有?”褚霸心神才定,又吃一惊,张玉虎笑道:“这条船的贡韧例外不劫!”周志侠道:“为什么?”张玉虎道:“这是叶大哥和我的意思。原因等后再说。你先说你是怎么来的?和这个虬须汉子有甚过节?”周志侠看了贡船上的那几个军官一眼,张玉虎立知其意,笑道:“反正天色就快要亮了,我就搭你们的船上岸吧。
沐磷出来与张玉虎道别,笑道:“刚才这场大战真是好看煞人,但愿再遇上一次,可惜你要走了,我可又不敢盼望再遇到这般的凶神恶煞了!”褚霸送张玉虎下船,亦是忧心忡忡,迫于辞色。张玉虎安慰他道:“像虬须汉子那样的强敌,江湖少有,他肩上中我一刀,胸膛又着了这位老英雄一鞭,总得十天半月,才能伤好。你赶快上京去吧,有我的绿林箭,大可放心。”沐磷笑道:“可还得提防那位龙小姐!”张玉虎道:“褚、屠二位老师再加上铁大哥和你也可以应付她了。”沐磷道:“我可算不上数。”张玉虎笑道:“你走了一趟江湖,谦虚多了。”两人挥手道别,褚霸自回船去照料日月轮屠刚的伤势。沐磷则倚着船舷,直到那几只小船看不见了,这才回转舱中。
按下沐磷与铁镜心诸人暂时不表。且说张玉虎与周志侠及那两个老者上了小船,向下游划去,准备在黄浦港的僻静之处靠岸。上船之后,听周志侠介绍,原来这两个老者便是太湖的正副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彼此都是久已闻名了的,各自道了仰幕之忱。张玉虎更多谢他们前来助战。柳泽苍道:“我们在上个月已接到北方金刀寨主的绿林箭了,周小侠要劫江苏省的贡物,我们自当效劳,可惜我们这许多人,还是让那厮走了。”张玉虎听他这么一说,暗暗纳罕,想道:“为什么将江苏省的贡物与那虬须汉子缠在一处?”便先问周志侠道:“那么江苏省的贡物你劫到手没有?”周志侠恨恨说道:“刚劫到手,却又被人转劫去了。”正是:
江湖险恶多风浪,变化离奇豪杰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