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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扭头望去,却是闯入一双如水般澄澈的眸子中,少女巴掌大的脸上,虽其他五官皆精致不已但那双眼眸却最为夺目,她身着水芙色广袖上衣绣翟凌云花纹,一袭鹅黄色百褶裙摇曳至脚踝,腰间系着一根月白色金丝腰带镶有琥珀白玉,发髻间蹁跹的蝴蝶状金钗随着少女的脚下步伐,蝶翼微动宛若活的一般。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公主殿下万福金安。”一帮莺莺燕燕立即福下身去,给这南国唯一一位公主请安。不想皇后这次摆宴的排场如此之大,竟连这南国的并蒂公主魏婉都参与了进来。
魏婉摆摆手让众人免礼,轻轻巧巧地来到画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轻声将那画中诗句一字一字地念出,“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十四字在唇齿间流转几回,魏婉精致的脸上渐渐现出一丝喜意,“当真是好诗,既将这图中之物吟咏出,更有着”
众人正等着她的下文,魏婉却是语意一转,问道,“这诗是出自哪位小姐之手?”
绯烟稍作一番思索,不待旁人发声,她便上前一步,向公主行了一礼,缓缓道,“回公主,此乃小女所作。”
“哦?”魏婉扬声,“你是谁家之女?”
绯烟闻言抬眼望进那双澄净的眸子,“小女乃是绯相膝下嫡女,绯烟。”
魏婉点点头,目光向一旁被忽视很久的绯月一带,继而道,“本是好画配好诗,虽画中无月,但诗中有月,作人心中有月,能识出这月,作诗者心中亦有月,却道心心相印,此境本是极好,却被这后添上的月扰了意境,真真是可惜了。”
绯月闻言虽听不太懂公主那番像绕口令般的论月,然而最后一句话她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感受到周围小姐们嘲讽的目光,绯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与绯月的窘迫相比,绯烟却是淡定自若,轻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意境虽无,但月已寻到,可谓是件喜事,公主何必叹惋呢?”
魏婉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但转瞬眸中便波平浪静,她轻道一声“所言极是。”便在众人的陪伴下朝那园林深处走去。绯月狠狠地瞪了一眼绯烟,也一头扎进那园中,不知去向。
绯烟自是不在意,只携了若荷又漫步闲聊了会,直到若荷被她大姐唤去,绯烟这才只身一人漫无目的地在这院中闲逛。此时春意浓浓,淑芳苑中除了桃儿,梨儿,杏儿竞相开放,那地上也种了大片的二月兰,淡紫色的小花一丛丛,一簇簇紧挨着,连成一片紫色的花海,微风吹过,香浪涌动,绯烟站在一旁望着,嗅着,只觉自己也成了那点点紫意了。
在花海边立了一会,绯烟寻思着找一个凉亭歇歇脚,却见一个宫女朝她走来,福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绯小姐,公主备了点心和茶水,请您移步去静心亭歇歇脚。”
“劳烦你带路。”绯烟颔首,微微一笑,随即跟着这宫女朝那静心亭走去。这一路,绯烟自是遇见了不少富家小姐,她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弹琴奏乐好不热闹。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在这淑芳苑里走了许久,她对这赏花宴背后的计谋也明了了些许。
如今贵妃已逝,皇上本就是借刀杀人,佯装悲痛欲绝了几日后,便封苏修仪为淑妃,宠爱有加,不日又擢吴婕妤为德妃。后宫一时间成了三足鼎立之态,却也还算安稳太平,帝王权衡之术可见一斑。
自开朝历代以来,后宫妃嫔的宠幸与否便与这朝堂之上各家官员的话语权息息相关。淑妃德妃一朝得宠,这苏家和吴家的子嗣在官场上便处处得利。与贵妃的张家不同的是,苏氏和吴氏皆为经历了四朝更替的名门望族,从这两家出来的嫡女无论是在手段或是见识上,都是张家这种后起家族中的女儿远远比不上的。这就导致了皇后娘娘在后宫的权力被两人所牵制,若是绯烟没有猜错,这场赏花宴,多半是为皇帝纳妾,其次才是给皇子贵戚选妻。
而定是些资貌稍稍出众的庶女或是没有什么心机城府的嫡女能进入皇后娘娘的法眼。一来她们在宫中没有什么依托,二来心思简单好被操纵,稍加恩惠便容易倒戈向一方,自然是作为棋子的不二人选。
说不准皇后娘娘便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这些莺莺燕燕们的一举一动。绯烟本就没有躺皇宫这趟浑水的想法,她现在最在意的还是那神秘的作画人。之前见并蒂公主那番言论,再加上谈及画后知音难寻之意时的神情,绯烟越发肯定,此画的作者定是个才情不凡之人。
前一世的绯烟,眼中只有魏宪一人与无穷无尽的权谋,嗜血妩媚,心狠手辣,穷尽一生繁华在暗无天日的宫阙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只为了高高在上的那人,可惜最后的她竟落得了抛尸乱葬岗的下场。前一世的她无一个知音,无一个依靠,而这一世,既已经出现变数,她便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般想着,她的眼前渐渐开阔,园林中现出一片广阔的水塘,碧波轻摇间,乳白色的静心亭浮于水面,倏地映入眼帘,几尾红鲤在亭下喁喁细语,显得尤为可爱。
移步至亭前,果然那亭中除了之前见过的并蒂公主外,还立了一人。绯烟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着一身月白色衮龙印花袍服,腰间悬着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玦,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如风般的沁人微笑。男子的样貌虽不如绯烟见过的信陵王及魏宪般出众,但却让绯烟想到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念及那多日不见的魏宪,绯烟的目光转及男子的眼目间,那浓密的剑眉,略微狭长的眸子,竟与太子有三分相似。此人乃是皇子吗?
绯烟心下一阵沉吟思量,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缓步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小女自是不知这淑芳苑还有如此好的去处,在此谢过公主相邀。”
魏婉虚扶她一把,笑意盈盈的目光朝旁人一带,柔声道,“绯小姐不必多礼,本公主邀你前来自是有一位妙人想见见你,不过你可先得猜猜他是谁。”
绯烟离得近了再度抬眼望去,更觉这人温文尔雅,只是那双眸子叫她熟悉得很,眼底咋一看似是一汪清澈明朗的湖水,但若再仔细一瞧,却又现出滔天滚滚的浪波来。一道亮光自脑海中闪过,绯烟朝眼前的男子又是一拜,“绯烟见识浅薄,一时间未认出殿下,还请五殿下恕罪。”
话音刚落,魏婉便娇笑起来,声音中满是得意,“怎样,五哥?我说了吧,这是个妙人儿,你还不信。快差人把你那琉璃盏送到我公主府去,这回有人作证,你可赖不掉了。”
听得这话,绯烟便知自己是赌对了。当今皇上膝下九子,除八九皇子年幼体弱早夭,三皇子生来便疯疯傻傻外,其余的几位皇子接二连三地在魏宪的陷害下,或是命丧黄泉或是被贬庶人,至今南国只剩下太子魏宪,三皇子魏靳,七皇子魏珞和眼下这位五皇子魏廷。听闻七皇子善文善武却在两年前性情大变,常常流连于莺莺燕燕之间,被皇上训斥过几回后才有所收敛,但心思却不在这江山社稷之上。而对于五皇子的评论却是少之又少,据说五皇子在文武之道的造诣都极深,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很少能在宫中或府中见着,来去自由,却也不见皇上问罪,这般想来确是个妙人。
心思流转间,便听那五殿下醇厚的声音中带点无奈又有一丝宠溺,“唉,为兄那件琉璃盏是刚从江南寻来的,在府上还未捂热呢就要给你这小强盗夺去了。罢了罢了,既然婉儿喜欢,便赠予你又何妨。”
“那婉儿便谢过五哥了。”魏婉咯咯一笑,继而温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妹妹刚刚得知母妃唤婉儿去一趟,便先行告辞啦。”
魏廷看着少女那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这才转向一旁默然不语的女子,她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朦胧的笑意,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离得那般远,叫人徒生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想起之前婉儿急急忙忙,不顾丫鬟呼唤地跑进竹林,和他说寻着那人时,他心中还有一丝怀疑,念了那句诗后信了半分,等到眼下见了此人,才真觉婉儿那丫头识人的本领越发值得夸赞了。
魏廷在打量绯烟的同时,绯烟又何曾不在心中细细盘算着,若是她没记错,上一世,在她的权谋下,三皇子被身边的侍女毒死,七皇子马革裹尸,只有这位五皇子不显山不露水地在这肮脏皇宫中抽身而出,虽后来被魏宪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夺去了皇子的身份,但跟随他的人却无一人丧命,由此可见五皇子的手段和远见实在是非常人可比。
然而就在绯烟准备与眼前之人进一步交谈接触时,耳畔却响起了高一声低一声的鸟鸣,这鸣声若是旁人听去只觉悦耳,但听在绯烟耳中却是心中一凛,竟是信陵王府暗卫传递紧急消息的暗号!
信陵王府发生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