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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陆少航没去打扰裴宇,只是躺在床上,静静看着那一点零星的火光明明灭灭。
等到两支烟烧完,裴宇又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轻手轻脚地进屋来。
脱掉快要冻成冰疙瘩的毛衣,他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待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再回到床边,准备拿枕头去打地铺。
谁知,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吵醒你了?”
明知他没睡,但裴宇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听起来很温柔,又带着点可怜。
陆少航没吭声,只是掀开被角,仍用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注视他。
站在床边的人微微弯着腰,和他对视片刻,顺从地上床来,钻进被窝和他面对面地躺下。
即便两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可裴宇身上的凉气,还是让陆少航打了个冷战。
他握住裴宇如同冰块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横贯掌心的伤疤,问:“好点了吗?”
“嗯。”
裴宇蜷起手掌,将陆少航的手紧紧攥住。
陆少航借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轻声说:“如果还是冷,我可以……借你抱一晚。”
裴宇的脸上终于闪现一丝笑意,他一动不动,任陆少航笨拙地将一条胳膊垫在自己的脖子下,将他搂进怀里。
因为体型差,使这个拥抱显得吃力而滑稽,可两人谁都没有要调整的意思。
裴宇就这么用脸颊熨帖着陆少航温热的胸口,在对方坚定有力又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中,疲倦地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直到被闹铃吵醒。
他们还维持着昨晚相拥的姿势,只是睡梦中为了舒服,裴宇把一条腿挤进了陆少航的两腿之间,导致陆少航现在搂着他的脖子,一条腿搭在他腰间,整个人如同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现在醒了,两人直挺挺的下半身几乎紧贴在了一起。
陆少航一动也不敢动,手脚都是麻的。他知道以裴宇现下的处境,肯定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不过是每天早晨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可他还是会不受控地想起他们那天晚上在这张床上所做的点点滴滴。
下面好像更精神了一些。
裴宇也感觉到了。
他在陆少航的胳膊里微微仰起头,果然,陆少航已经在紧张地咬嘴唇了。
“早。”他打了声招呼,声音闷闷的,有点哑。
陆少航后脊背都被他这把嗓子撩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垂下眼皮对上裴宇的目光,喉结上下滚了两下:“早。”
被挤到床尾睡觉的小乖,听到他们俩的动静,伸伸懒腰,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被窝来到枕头边,给裴宇舔了两下头发。
这是把他当小弟了。
陆少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宇把小乖单手举起来,顺势从陆少航的怀里抽离,他坐在被窝里撸了两下猫,才说:“学校那边帮我请两天假。”
他需要把那个人的事料理完,才有心思学习。
陆少航有点不放心:“我陪你。”
“不用,我一个人没问题,你好好上课。”
裴宇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肌肉线条漂亮又不夸张,宽肩窄腰,无论从前胸还是后背看去,都是一副给人以安全感的成熟男人模样。
但陆少航只想抱抱他,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不过小乖抢先一步,跳上了裴宇的肩膀,耀武扬威地冲他甩了甩尾巴。
它的爪子勾住了衣服,裴宇一时没办法把它弄下来,就干脆带它一起去卫生间洗漱。
等吃过早饭,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别,一个去学校,一个去公安局。
陆少航魂不守舍地走进教室,刚放下书包,就被韩喆和蒋乐一左一右,架去了走廊。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四下瞧瞧,确定没有人经过,韩喆才把困扰他整整一夜的问题小声倒了出来,“怎么还闹去警局了!”
“不该问的别问。”陆少航冷冷剜他一眼。
韩喆有点生气:“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裴宇真有什么前科……”
“他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陆少航打断他,“以后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否则兄弟都没得做。”
“我操,陆少航你再说一遍!”
韩喆要动手去揪他的衣领,被蒋乐及时拽开了。
“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是他不会好好说,”韩喆依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惊怒表情,气鼓鼓地指着陆少航,“你刚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你他妈要跟我掰?!”
陆少航别过头,嘴唇紧抿着,一声不吭。
蒋乐忙将韩喆拉到自己身后,让他别再火上浇油。他按住陆少航的肩膀,轻声道:“你放心,昨天的事我俩谁都不会往外说,但你也好歹也跟我们透个底,不会是因为什么不好的事吧?”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哥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粹担心你。”
陆少航的脸色稍霁,说:“他家人意外去世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韩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陆少航点到为止,又一次提醒道:“这事你们就当不知道,尤其是在他面前,平常什么样就什么样。”
蒋乐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韩喆,韩喆别扭地朝陆少航扬扬下巴,说:“那你跟裴宇到底什么情况?关系突然变这么好……”
“我现在住他家里。”陆少航如实道。
韩喆和蒋乐同时惊讶地看向他。
“有哥们家里不住,你去睡他家?!你是不是真打算跟我掰了!”
“我喜欢他。”
陆少航又面无表情地扔下一记重磅炸弹,把对面两个张大嘴巴的人直接轰地渣都不剩了。
他绕过两人,朝教室走去,刚到门口时,又被韩喆拽了回去。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呢!你、你……”
“准确点讲,是我单方面暗恋他,懂了吗?”陆少航拂开他的手,“所以关于他的那些垃圾话,是兄弟以后就别再提了。”
韩喆望着自己落空的手,愣了半天,才机械地转向蒋乐:“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蒋乐眨眨眼,结结巴巴地还在自欺欺人:“应、应该是咱、咱们听错……了吧。”
回到教室里,陆少航就趴在座位上不动了。
想发消息给裴宇问他事情办的如何,但又怕打扰他,只能揣着一颗心,不上不下地自己难受。
头越来越疼,到了晚上,他浑身犯冷,坐在被窝里嘴唇都在打颤。
裴宇一回来,见他脸颊潮红,头冒虚汗,吓得不轻,赶紧给他在脑门上贴了个退烧贴,又给他套衣服,带他去社区卫生所打退烧针。
回来路上,陆少航受了风,又是好一阵咳嗽,才问:“事办得怎么样了?”
“才办完手续,”裴宇平静地说,“明天送去火化。”
“你还好吗?”陆少航说,“我听你嗓子也哑了。”
裴宇一整天都在外跑手续、联系殡仪馆,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嗓子当然会哑。
“我歇歇就好,倒是你,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傻吗?”
陆少航笑笑:“小病而已。”
他知道裴宇虽然嘴上不说,表面也看起来很平静,但其实他累极了。
尤其是第二天,裴宇去处理他爸遗体火化的事,直到半夜才拖着一身风雪回来。一进家门,人就瘫倒在了床上。
陆少航一摸他的额头,也是烫的。
只不过裴宇这一病,比他要重得多,连吊了三天的吊瓶,才逐渐好转。
周一两个大病初愈的人并肩进了教室,一群人就乌泱泱的围上来,嘘寒问暖。
“你俩可不知道,”叶思佳说:“你们上周没出勤的那三天,咱班门口路过的那些小女生一个个都急成什么样了。”
“夸张。”陆少航的嗓子还有点哑,出门前,裴宇让他含了颗胖大海,这会儿说话,舌根都在冒凉气。
“宇哥你没事了吧?”体委刘嘉阳探过一个脑袋,笑嘻嘻地说,“月考的物理卷子能借我瞅一眼不?”
裴宇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让他自己翻。
这时,去班主任办公室挨训的韩喆回来了,站在讲台上拍了拍黑板,传达命令:“上周发的心愿卡都写完了吧?班会前自己把卡片贴在‘学习园地’那里啊,到时候老班要看。”
教室后排的“包围圈”瞬间散开,转移到前门的那面墙前,新鲜围观每个人到底写了什么心愿。
见陆少航坐着不动,叶思佳好奇地说:“你写了什么,给我瞅瞅呗。”
“没写。”
实际上,那张卡片被他随意丢进抽屉里后,他就再没想起这茬。
叶思佳“嘁”了声,在自己的卡片上又画了几颗小爱心,才起身走向学习园地。
裴宇从课本夹页里拿出两张卡片,将其中一张放到陆少航面前,敲了敲桌子。
陆少航看他一眼,裴宇冲他挑了挑眉。
“真要写?”
裴宇现在嗓子也哑得厉害,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点点头,拿起笔率先在那张卡片写了两个字。
陆少航咬着笔杆想了很久,才终于动笔。
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饭的空档,那块展示墙被各式各样的心愿卡贴得满满当当。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多了两张紧密贴在一起的卡片。
不同于那些天马行空的少年遐想,这两张格外简洁,甚至因为过于郑重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一个是自立,一个是新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