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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声在校道上驻足。
广播在播放第二遍的时候被强行掐断了,但它要传递的信息已经飞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李宇南在王树声身边唏嘘:“想不到啊,这还没入娱乐圈呢,新生代就这么尔虞我诈了。”
两人边上,带路的两个校领导陪着笑,不住抹把额间冷汗。
要知道,表演系院校不只南艺一所。
王树声愿意来南艺搞选角活动,本来就算是屈尊,给足了面子。
这次选角是南艺的提高知名度和社会地位的机会。消息下来,校方再三嘱咐要把王树声这尊大佛哄好些,让人对学校留下好印象,说不定日后还能多来几次合作……就算没有合作,王树声在外随意美言几句,对南艺来说都是稳赚不亏的……
现在可好了,还没来得及给人展示自家校风的,就先把内丑搬上了台面。
两位陪同的校领导内心苦涩,觉得这次选角估计没戏了。
大导演总喜欢璞玉般无暇的新人,这闹起来的两个学生,新是足够新了,狠也是真狠,一番操作下来,很难不让人心生忌惮,不愿与其深交。
校领导们试探地看向王树声。
王树声的表情与往常无异,眉头微皱,嘴角下撇,一副古怪的老艺术家模样。
校领导刚想说些什么,王树声先行开口:
“感谢陪同参观,不过接下来我与贵校学生有约,可能要失礼,先行一步。”
两位校领导对视一眼,校方并没有安排王树声和学生见面的环节,那便很可能是王树声的私人安排了。
私人行程,校领导没理由多问,他们和王树声客套一番,离开了。
王树声和林思霁约在南艺校内的招待所。由于王树声接下来有别的行程,会在中午前离校,他与林思霁的会见便约在了上午。
九十点的时间,不适合饭局。
但好在王树声来自广东——一个有喝早茶习俗的省份。
而南艺招待所,也恰巧有擅长粤系菜品的师傅。
天时地利人和,林思霁果断敲定了时间。
王树声到招待所包间的时候,林思霁已经等候多时了。见王树声走入,林思霁起身,不卑不亢地微欠上身:“王导。”
王树声身后的李宇南微挑眉。
在礼节这方面,李祺杰的儿子是没得挑的,这小子与他的母亲一样,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矜傲圆滑二者间的平衡点,拥有天赋异禀的社交能力。
从某种程度讲,他这个侄子还真是天生该进名利场的人。
李宇南想。
要按照李祺杰的计划走,这小子老老实实毕业,老老实实进公司……估计不出两三年,他就能接替他妈,把公司那群老家伙绕得找不着北,只能眼睁睁看着比他们年轻几个辈分的小子踩在自身头上。
真是可惜了。
李宇南想。
也难怪自己那个平日喜形不于色的妹妹会在林思霁转来南艺时打来电话一顿质询,语气气急地质问是不是自己把她儿子拐到歪路上。让他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偏要去够那饥一顿饱一顿的创作饭碗。
可路都是人选的,李祺杰再愤怒也没办法转变林思霁的想法,她这个儿子和她一样的要强固执,认定的事撞个头破血流都不回首……
李宇南唏嘘摇头。
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哪个温柔乡能劝得这表面儒雅的偏执狂低头。
李宇南不愧是当编剧的,短短几秒的功夫,一部完整的电影都要给他脑补出来了。
而他边上的王树声并没有那么丰富的思想。
他全然忽视林思霁的礼节,平平问:“广播是你搞的?”
“不是。”林思霁说,“但是我的人做的。”
王树声来了几分兴趣:“你的人?”
林思霁精确语句:“我的演员。”
王树声嗤笑一下:“半吊子的小孩,倒也有“我的演员”了。”
林思霁礼貌道:“晚辈虽然资历尚浅,但既然身为编导,便不敢轻易与名下演员划分界线。”
王树声说:“哦?看样子,你是要罩着那惹事的学生了。他叫什么来着,杨……”
“杨焱。”林思霁微微一笑,“杨焱要是知道王导您对他留有印象,一定会受宠若惊,他是您的粉丝……”
“得了得了,少给我带高帽。”王树声不耐烦打断他的客套,“编导生,你就说找我有什么事吧,我之后还有行程,浪费不得太多时间。”
林思霁并未被他的不耐劝退,他温和地说:“有什么话,王导不妨坐下再听。晚辈听闻您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便早早和您约定8点半到9点半的时间,以免时间不确定,耽搁您的行程……”
王树声冷笑:“你这是暗指我不守约定?”
林思霁莞尔:“晚辈绝无此意,王导您要是因有要事处理而提早离开,晚辈完全理解,不过,我还是期望在那之后,王导能在微信上与我略聊一二……”
“行了行了,别拐弯抹角的了。”王树声挥手打断,“年龄不大,话术倒不弱……我坐下与你聊便是。”
林思霁笑意加深:“那便感谢王导愿意赐教晚辈了……我去催下茶水,南艺招待所别的不说,在茶艺方面也算小有名气。”
趁林思霁出包间的功夫,王树声偏头,若有所思地和李宇南说:“你这个侄子挺有意思的。”
李宇南笑而不语。
林思霁很快就回来了,茶水也随之倒上。
王树声抿一口茶,动作稍稍一顿。
林思霁问:“王导觉得如何?”
“凑合。”王树声又喝一口,放杯询问,“你要找我说什么,先说好,如果是想贿赂内幕,免谈。”
林思霁说:“自然不是。王导是正直之人,晚辈又怎会动那种小人心思。晚辈只想让王导了解事情真相,让选角活动更加公平公正的进行罢了。”
王树声冷声说:“如果你要说的是盗取剧本的事,刚才我已有所了解,不必多此一举。”
“并非多此一举。”林思霁说,“虽然王导已经得知事情大概,但利益受损的受害者并未得到应有的机会与补偿。”
他说着,从包中拿出一个u盘,推过去。
林思霁收回手,说:“这里面有被盗取剧本的44号学生,彩排的完整录像,也有并未得到机会展示的13级编导系张默同学,所创作的剧本文档。”
王树声并未伸手接过u盘,他盯着林思霁,看了好一会儿,悠悠开口:“学生,其实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你实际身处这场闹剧的得益方——得已展示两个剧本,表现了自身在不同题材的创作能力,也得到了成名导演的赏识……而从你的谈吐表达,我能看出,你大概也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所以我才疑惑,你为什么现在要无视自己利益,为他人谋机会。这很矛盾。”
王树声身体前倾:“你能告诉我,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吗?”
上午课结束后,杨焱不知第几次忽视良淘的嚎叫,拎包出门。
“真是的。”良淘无奈的默默脑袋,“谈恋爱就抛弃兄弟,弟弟行为。”
显然杨焱并不在意良淘的诽谤,他快步走到楼梯间,直直撞上正往上走的林思霁。
林思霁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捞稳了,笑着问:“这么急。”
杨焱没来得及回话,就被鱼贯而出的下课大军挤得紧紧贴上林思霁。
林思霁搂着杨焱,往角落里侧身,避开汹涌的大部队。
急着去食堂的吃饭学生如潮水涌过,压根没给角落两人一丝一毫的眼神。
躲在人群的视角盲区,杨焱仰头,鼻尖蹭上林思霁脖颈。
林思霁被蹭得皮肤麻痒,仰头无奈开口:“杨焱小朋友,趁人之危对其上下其手,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道德楷模杨三火并没因此放过林思霁,他又嗅两下,抬头:“你今天喝茶了吗?”
林思霁诧异:“你怎么知道?”
杨焱说:“味道变了,和大衣的味道不一样。”
林思霁想,好家伙,常说这家伙是猫,现在倒出其不意变狗了。
他欲张口,忽地一顿,发现了某个重要的盲点。
杨焱头还在蹭,林思霁两手捧住他的脸,强行让他和自己对视。
他严肃地问:“你不会回去后,还抱着我的衣服闻了好一会儿吧。”
低低的声线在喧闹的楼梯间撞出不清晰的暧昧。
杨焱别开眼,但从通红的耳尖,林思霁知道他听见了。
于是林思霁勾起嘴角:“看不出来啊杨小焱,平时正正经经的,背地里抱着别人的衣服不撒手的嗅……好痴汉哦。”
红潮蔓延到耳根,杨焱无地自容。
趁林思霁不注意,他猛地挣脱林思霁的手,一头扎到林思霁肩膀上,果断变成鸵鸟了。
林思霁抱着脸皮很薄的鸵鸟靠墙站好,抑制不住的愉悦从五脏六腑往脑袋上窜。
不一会儿,林思霁便顺从笑意,闷笑出声。
“怎么办呢杨焱。”
伴随着低笑,林思霁苦恼地说,
“我好像有些太喜欢你了。”
李宇南在车上打开44号彩排的视频。
视频是他找王树声要来的,理由是想看看林思霁看重的演员,到底有几分本事。
效果很惊艳,尽管手机压缩画质,李宇南也能从模糊的画面里感觉出44号溢出屏幕的戏剧张力。
李宇南回忆起43号的表演,轻轻摇头
同一段表演对比起来,43号便显得弱了、浅薄了。
像是是虚张声势的野狗不自量力地挑衅遍体鳞伤的豹子。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哪一个好。
李宇南笑下:“小子眼光不错。”
他忽地想起林思霁回答王树声问题的语句。
“并非没有意义。”沉思一会儿,思霁坚定地开口,“影视工作者的目标为拍摄出令观众、令社会、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而这些作品的诞生,离不开优秀的表演者和创作者的共同努力努力。或许这话,由我来说有些不自量力。但,努力给予每一位演员、编剧公平的展示机会,不埋没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这便是我如今行为的意义。”
“啧。”李宇南感慨,“当年追在我屁股后面听故事的小孩都长得这么大了啊,不枉我在祺杰打来时替你说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他话锋一转,微妙笑笑:“这次你可能是真的多此一举了。”
“后生可畏啊。”几小时前,和林思霁分别后,王树声点一根烟,低低感慨,“不过,还是太年轻了些,沉不住气,也缺失揣度人心的能力。”
李宇南笑:“你已经定了。”
王树声呼出一口烟,含糊嗯一声。
“昨晚……不,看完试镜后,就定了。不管你外甥今天来不来。那个44号,都将会在下一个阶段的选角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