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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决赛举办的日期定在周日,我们收到校方的通知,为了保证第二天学生正常上课,至少要在宵禁时间前半个小时结束比赛……由于限定时间紧张,学生会这才不得已做出这个决定。”
排练借到的教室里,气氛沉闷。
杨焱和良淘坐在地上,听着免提里传出的声音,表情晦涩不明。
林思霁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背着光,看不清神色。他低头与电话那侧人交谈。
“戏剧节决赛八点开始,一共六个参赛节目,每个预留时间是十五到二十分钟,就算加上报幕的时间和颁奖的时间,两个半小时也是绰绰有余,没有必要因此删除一个剧目。”
“光剧目确实不会超时,但在加上街舞社和声乐社的表演节目以及策划的抽奖活动后,时间就完全不够用了。”
林思霁眉头紧皱:“戏剧节本应由戏剧为主角,如果为了给其他节目让位,裁掉入围的戏剧,很不公平。”
“什么公不公平的啊。”电话那头的人声线提高,“街舞社和声乐社的助演比决赛日期定得都早,至于抽奖,那是赞助商要求的内容,能改吗?而且学生会也是完全站在观众的立场考虑问题。如果你是观众,你会愿意看一出乏味的戏剧,还是看社团同学在台上唱歌跳舞?”
电话里的人话语带着令人不适的轻蔑,杨焱听了后表情冷下半截,而良淘则直接骂出声来。
“靠,啥傻逼玩意儿啊。”
“请注意言辞。”林思霁脸色也不好看,“在没有看过演出情况下草率断言其‘乏味’,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噗嗤。”电话那头人嗤笑下,似乎被林思霁说得不爽,他不耐烦的说,“我们裁节目也不是随便裁,选得是预选赛分数最后的队伍……你们剧目如果真的有看点,就不会拿倒一,不会擦线进,不会被裁掉!”
“分数低是我的戏剧原因没错,但既然已经拿到决赛资格,那么便没理由再出尔反尔将资格收回。”林思霁冷声道。
“收回资格确实有些莽撞,这点我们承认,但是现在这情况我们必须要在社团表演、赞助商抽奖、你们的节目中做出取舍……现在会也开了,结果也落定了,你和我在这辩论只能是无用功。”
电话挂断好一会儿,排练室都没人说话。
“妈的,我就说学生会领导层多脑瘫。”良淘开骂,打破沉默。
这次林思霁没反驳,杨焱则暗沉着脸,那表情谁看都代表“你说得对”。
“我待会去找下组织部部长吧。”林思霁说,“刚刚让我舍友帮我联系他了,我去和他谈下。看下能否把决赛开始时间往前推半个小时……这件事是他们刚定的,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没有呢。”杨焱终于开口,抬头直直看向林思霁。
林思霁垂眼,目光与他相接。
“应该会有的。”他细微弯下嘴角,“没有……也只能这样了。”
排练室再次陷入窒息的沉默。
林思霁轻描淡写的话语往三人心上丢下一块石头。
辛辛苦苦排练了许久,现在却忽然被告知没办法演出,即使是一开始不积极的良淘,面对如今场景,也是满心的憋屈和不乐意。
杨焱还仰着头,他的刘海垂下去,眼眸中的情绪毫无遮挡的放置在阳光下。
他盯着林思霁,也盯着一片虚空。
“行。”
他最终点点头起身。
“我们和良淘一会儿还有事,你一会儿把结果告诉我们就行。”
他冲还呆坐在地上的良淘抬下下巴,“走了。”
良淘走出排练室的时候一脸懵逼。
“有啥事啊,我们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
杨焱没回应他的问题,只侧头问:“上次在聚会上,遇见的你那个,用广播给暗恋女生表白的兄弟,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啊。”良淘答,“咋啦?”
“把他微信推给我下,我没加。“
“……感情我在你这就是个人形联络工具是吧。”良淘一边抱怨,一边打开微信操作,“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
杨焱手机确认收到名片,头也不抬的说:“去治学生会领导层的脑瘫。”
林思霁在编导系教学楼下见到张默。
“组织部部长在309,我和他说了你的事。”张默开口。
“谢了。”林思霁说。
张默说:“没事,你戏排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林思霁简要说,“就是现在不给上台了。”
“嗯……”张默拍下他肩膀,“部长不太好说话……加油吧。”
宣传部部长叫杨昭,也是编导系的,高林思霁一届,现在大四。
“快毕业了还有心思搞学生会的事?”林思霁疑惑。
“不肯放权。”张默答,“不过他确实有点关系,赞助方面拉得好,不然也不会破格从大二当部长当到大四。”
林思霁在309教室最后一排见到了杨昭。
杨昭相貌平平,属于丢到人群里绝对找不到的路人长相,不过编导系也不靠脸吃饭,像林思霁这样搞幕后却长得比幕前还帅气的,是绝对的少数。
林思霁走到309前一排,坐下:“杨学长您好,我是林思霁,13编导系的。”
杨昭桌面摆着专业书,闻言稍稍抬头。
他的眼睛也长得普通,内双显得眼皮有些肿,目光倒很锐利。
“我听张默说了你们的事。”杨昭说,“我对学生会做出裁掉你们节目的决定说声抱歉,但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我没能力再去改变。”
林思霁顿一下,岔开话题:“我知道是出于时长考虑,我来是想给学生会提供一个解决方法。”
“什么解决方法?”
“把举办时间调到七点半开始,我了解到,学校以往众多活动,如歌手大赛、创作人大赛都是七点半甚至七点开始,所以我觉得如果戏剧节能提前半个小时开始,是非常合理的。”
林思霁分析得头头是道,杨昭却不为所动。
“想法不错,但是实施起来不行。”他说,“我们的宣传什么都已经印发出去了,临时改说法会引起一部分学生的不满,也容易损害组织部风评。”
“本来在决赛名单上的剧目被删掉,更会引起舆论波动。”林思霁不让步。
杨昭看着他,敷衍笑下:“说句不好听的,学弟你不要在意,并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一个压线进决赛的作品是否会被裁掉,你们的剧目事实是很微不足道的。”
林思霁表情未变:“微不足道,不代表被无故裁掉合理。”
“也不是无缘故。”杨昭说,“你应该知道学校下时间规定的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我理解你,毕竟戏剧节是少有的咱们编导系学生能展露才华的机会,如果能获奖在未来简历上写下也是很加分的项目,但是也没必要把戏剧节当成唯一崭露头角的场合,以后还有很多的活动,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
林思霁静静听完他的话。
“我不是为了获奖、出名或者增添简历经历才参加戏剧节的。”
杨昭又笑了,他咧开嘴,露出不大整齐的牙齿。
他这次的笑意味很奇特,充斥着社会暗流的灰色气息,像是社会的长河攻破象牙塔,灰暗的溪水从乳白色的砖块间流出,隐约的臭味熏鼻难闻。
“别装。“杨昭内涵的笑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从你那个阶段过来的,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思霁看着他,堆积的烦躁一点点往上涌。
他想说自己目光没那么长远,为了“未来的前景”参加戏剧节,只是写了一个剧本,想让更多人看到,想得到认可,一点点认可都行。
他还想说,现在自己在这里力争不是急功近利,事实上如果只他一人,他或许就安然接受节目被裁掉的事实了,但他现在不是一人,他拉了两个憨憨进局,要真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对他们耽误掉的时间愧疚……
他想说的很多,但是杨昭听不懂,所以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烦躁达到顶点,林思霁很久没有这么烦躁了。
他加重语气,再次说:“没有装,不是为了获奖,只是争取一个原本该有的资格。”
杨昭被他驳了面子,心里不舒坦他收起笑:“晋级6个剧目的资格本来也是学生会定的,现在学生会衡量各方,最后选取了损失最小的方法,希望你能理解。”
林思霁沉默。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杨昭,只盯着桌面。
泛黄的木制桌面上有一个虫眼洞,洞口黑漆漆,看不见底。
林思霁还想再争取下,但想说的话语却都像是被虫眼洞吞噬了,再怎么张口都无法发出声音。
杨昭已经低下头去,继续看专业书了。
“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学弟你请回。”
林思霁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走,他像个雕塑般杵在倒数第二排座位。
气氛降到零点。
“咳咳。”
广播冒出的两声咳嗽,两人抬头,望向音响。
“你在干什么……扣分的,疯了吗?”一串低低的气音急切的传出。
“你不要管。”另一个声音低声回复。
林思霁一愣。
这两个声音……杨焱良淘。
麦克发出两声尖锐的错音,还有细微的碰撞声响,等声响逐渐平静后,杨焱的声音清晰地从广播中传出。
“一条麻绳,一位退伍老兵,几颗炸弹与残损的旧屋。没名气的编导大三生,废物和天才的两位演员,《战争与花朵》能否在如此寒酸的基础配置下打好翻盘一仗呢?星期日晚七点半,戏剧节总决赛,尽情期待。”
杨焱的声音很好听,声线干净,像是溪水流淌过碎石,清冽直白。
用良淘的话讲就是“光听声音就是个渣男”。
如今杨焱冷淡的声线被电波染色,失真的环绕在教室中,其中某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如猫尾巴一般扫过聆听人的心灵,勾得人直发痒。
杨昭在他的话语里逐渐黑脸,他皮笑肉不笑一下。
“这是?”
林思霁从失控的情绪里出来,他出一口浊气,拿回几分游刃有余。
他回给杨昭一个礼貌的微笑。
“不好意思学长,我的演员,有一些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