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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验生活,哪里不好去,你去那里?"棠尧东说着顿了顿,"把定位发给我,我让人去接你。"
"我不回去。"棠晚想也没想的说:"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这还没怎么呢就要回去,那我大老远的跑来干嘛。"
连轴转了好几个小时,她现在又累又饿又冷,还没到目的地呢就要她回去怎么行。
而且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做的。
听她这话,棠尧东又是一阵没好气的开口:"我要是知道你要过去,当时就不该让你去海城。还有,你不要你的蒋奚了?"
棠尧东也是无意从关正齐的口中得知蒋奚现在压根不在海城,然后又问了他棠晚有没有跟他联系,才得知棠晚压根没去海城。
"……"
棠晚吃饼的动作一顿,过了好几秒才淡淡的开口:"你不是都说他不在海城吗?既然都不在,我过去干什么?等他回去了我在去找呗。"
她没有问蒋奚不在海城,是不是还在J市。
"二哥,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你事事操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风有点大,本来热乎乎的饼都要吹冷了,而且也又点硬了,咬的牙板有点疼。
棠晚躬了躬身,用身子挡住了一旁传来的风,张嘴咬了一口大的。
"而且我之前都在杨坪村呆了一个星期,我都有经验了,一回生二回熟,你放心,我能适应的。"
棠晚话落,那头的棠尧东一时间没再说话。
杨坪村怎么能跟平福县比。平福县那个地方的天气和环境的恶劣以及落后的程度……
棠晚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二哥,这事你可别跟爸妈他们说,就说我在外面玩,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去了。"
棠尧东这边她可以搪塞过去,可是文柔和棠德厚那边棠晚却是没辙的,到时文柔直接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就只能乖乖回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两老知道。
"把你现在的地址发我。"这次棠尧东说完不等棠晚说话再次开口:"律师这次去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他们还没出发,我到时让他们联系你,你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棠晚听到这里忙在心里松了口气,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二哥,我还没到呢,等到了之后我再给你发哈,我马上要上车了,就先不说了,挂了拜拜。"
棠晚说完飞快的关了手机,看了一眼电量,又看了一眼包里的充电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还特意带了两个充电宝,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达目的地。
棠晚吃的有点撑,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店里面买了一瓶水把饼吃完,然后就快速上车后找了后排靠窗的位置,整辆车上算上她跟司机都不到十个人,棠晚不由怀疑,这样来回一趟路费能赚回来吗?
想到这里,棠晚不由为自己奇怪的思路感到好笑。
因为是坐着的,要睡的话各种不舒服,棠晚也只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靠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车窗上带起"啪啪"的声响,棠晚听在耳中,却莫名的觉得有点好听。
在她的前面坐着一对夫妻,应该是新婚,两人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岁,女方的肚子很大,应该是怀孕了。
在这个地方生活过的人跟棠晚在J市或者是海城见到的都不一样,这边的人脸上的皮肤黝黑,不管男女。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最新款,甚至普通的款式都谈不上,只能简单的称为衣服。
用布料做成的衣服。
可即使如此,在他们的脸上却都带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怀孕的女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睡着了,而身旁的丈夫从随从的包里拿出了一件洗的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的外套盖在了妻子的身上。
没有任何言语,很自然而然的动作,不需要任何加工的修饰,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却很幸福。
棠晚感觉现在的自己实在是有点奇怪,从小到大的人生中。羡慕两个字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因为从来都只是别人羡慕她的份。
可是现在,她却变得多愁伤感。
在宋绾的婚礼上,她会羡慕;而坐在眼前这辆四面漏风,连空调都没有的客车上,看着眼前这对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夫妻,棠晚也羡慕。
想到这里,棠晚苦笑着勾了勾唇,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她想,说不定到时等她在平福县呆上一段时间,都要羡慕那里的生活不想回去了也说不定。
如果真这样,到时文柔估计要哭死。
想到母亲,棠晚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拿出手机想给她发些之前拍过的照片,却没想打开手机后却看到信号栏处一片空白。
没有信号?
棠晚有点愣。
过来这边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信号,那就对外失去了联系。
其实她也没什么要联系的,只不过要是父母那边给她打电话一直不通的话肯定要担心。
而且二哥说的那两个律所的人到时也要联系不上她了。
想到这里,棠晚忍不住在心里再次叹息了一声。
既来之则安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了。
之前杨坪村的时候也是信号不好,有时有有时又没有。
毕竟路上的时间太长,棠晚到底还是断断续续的睡了一会。
而另一边,陆薄川和宋绾完全不知道婚礼上棠晚有来过,他们结婚,宋绾没有发消息给蒋奚,当然,陆薄川就更不会发。
特别是在得知蒋奚和棠晚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后,就更不敢了。
结婚前几天,陆薄川就提心吊,生怕宋绾去邀请蒋奚,然后再辗转知道蒋奚和棠晚的婚姻是怎么回事,那他这个老婆。十有八九得逃婚。
蒋奚这婚姻过不好,他是别想过得好的。
韩奕嗤笑他:"有没有出息?自信点!"
陆薄川内心慌的一逼,表面却自信得非常霸道总裁,而且每一个字都带着秀:"眼睛不好就去看眼科,我陆薄川还缺这点自信吗?没有老婆的人话语行间都带着酸,怎么?羡慕我有儿有女,最主要还有个能干的老婆?"
韩奕气得不行,但又不得不承认,陆薄川这男人,别的什么不让人羡慕,那一对儿女,确实招人,看得人羡慕。
特别还是上了三十的男人。
而且说起宋绾,韩奕也确实是佩服的。
短短时间里,宋绾靠着自己的手段,都快把陆薄川资源的半壁江山给搭上了。
韩奕不和这字里行间动不动就秀起来的男人聊天了。
一场婚礼下来,把宋绾给累得够呛,奖奖一直给她提着裙摆,小星星有样学样。
直到晚上,陆薄川才彻底放心下来,一放心,就把精力花在了不该花的事情上面。
宋绾累得不行,只想休息:"陆薄川!"
因为宋绾身体的原因,这段时间,陆薄川平时都很克制--虽然克制下的效果也没有什么卵用还是让人吃不消。
但这个晚上陆薄川一点儿也不想做人,他闷哼着,抬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宋绾,漆黑的眼深邃:"不是吧?洞房花烛夜,你难不成还要给我喊停?"
他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宋绾被他这种像是要吃了自己的眼神看着,心莫名跳得很快,抿了抿唇:"我让你忍着,你就忍着么?"
陆薄川将她抱得很紧:"不想忍。"
他顿了顿,还非常委屈:"这段时间你眼里全是你儿子你女儿,然后就是你的工作,你都好久没好好看看我了。"
宋绾很难理解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都是装的。"陆薄川想想,自己也笑了,说:"以前二十四小时恨不得在床上不下来,只是那个时候装得比较正经而已。"
宋绾:"……"
反正这一晚上,宋绾是老公哥哥什么的称呼都被迫叫了一遍。
第二天奖奖和小星星还要上学,宋绾没起床,陆薄川神清气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奖奖已经吃完早餐,书包放在一边,在等他。
陆薄川没看到小星星,去小星星的房间,小星星没睡醒迷迷瞪瞪的撅着嘴道:"我昨天太累了,今天要卧床休息,粑粑,你也太不懂事了!还要吵醒我!"
陆薄川哄着让她又睡着了,给学校打电话请了个假,下楼吃完早餐去送奖奖。
车上,奖奖说:"妈妈呢?"
"她昨天有点累,我让她休息了。"
奖奖没说话了,不是很高兴。
而与此同时,棠晚正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一阵一阵的痛呼声惊醒。
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车窗外暗沉的天色,雨没有丝毫减弱,也不知道什么点了。
棠晚一只手下意识揉了揉腰,下意识想要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被前面传来的哭喊声打断了动作。
"我、我好像要生了,怎么办?"
是前面的那对夫妻,说话的是怀孕的老婆,从棠晚现在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对方额头上的汗水和苍白的侧脸。
要生了?
在车上!
棠晚面色一惊,下意识起身朝前面走去。
外面的雨声虽然大,可是车内仅有的几个人还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就连前面的司机也把车停了下来。
有人跟棠晚一起走了过来,看清孕妇的状态,立刻问:"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问话的是个男人,衣服鞋子上都脏兮兮的,而像他这样打扮的还有三个,也都是男人,应该是一起从哪个工地上下来的。
这人话落,棠晚低头,一下就看到了女人下身破了的羊水。
只是羊水破了,没有看到红色,应该只是要生了,没什么其他的问题,可是棠晚的面色却是一白,莫名想到了那天生恩冕的时候。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可是现在想来,那种近乎要把她整个人撕碎般的疼痛还是让棠晚的心脏骤然一紧。
下一秒就见她转头问身后走过来的司机,"应该是要生了,这附近有诊所什么的地方吗?"
"没有。"司机想也没想的摇头,"这条路上别说诊所了,一户人家都没有。"
棠晚焦急,"那怎么办?"
"要是平时这个点也快到了,可今天雨太大了,路上开的慢,到平福县最少还有两个小时,只能在车上生。"
司机的话落,周围安静了几秒,然后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棠晚的身上。
棠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们……你们看我做什么?"
司机看着她问:"这位小姐,你是外地人吧?"
棠晚点头,还没说话,就见那女子的丈夫忽然抬头看向她,"那你是医生吗?"
"啊?"棠晚一愣,不懂她哪里看着像医生了,忙摇头,"我不是医生。"
"不是医生……也行。"怀孕的女人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棠晚的手腕,"拜托你,求求救救我的孩子。"
棠晚听到这里,也瞬间反应过来这些人刚才为什么看自己了。
这是要她帮忙接生?
想到这里,棠晚忙摆手,"我、我不行的,我从来没有……我不会。"
她虽然生过孩子,可是却不会接生啊!
而且这还是在车上,什么都没有。
司机闻言也面色凝重的看着她,"这位小姐,现在车上只有你一个女性,只有你能帮忙。"
"可是我……"
"前几天平福县来了很多大城市来的医生,现在人就在县里的医院,我现在就开车赶过去,但如果赶不到,就只要拜托你了。"
拜托她?
棠晚面色慌乱,反射性的摇头,"我、我真的不行……"
"啊--"
孕妇的惨叫打让棠晚未说完的话倏然一顿,低头看去,只见后者已经痛的几乎没了什么力气说话,可是那只手却还是抓着棠晚没松。
司机已经回去继续发动了车子,在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客车再次启动,这次的速度明显要比之前要快,可因为雨太大,又不得不慢下来。
女子的丈夫在一旁急的满头是汗,有人拿出了一个老式手机想要打电话,可是车头车尾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信号。
棠晚咬了咬牙,猛然弯下身来,目光对上孕妇看过来的目光,她顿了顿开口:"我、我试试。"
棠晚从来没给人接生过,不,可以说在如今这个社会上,除了医生,谁能有给人接生的经历?
就算是已经当了母亲的女人,可要她去给人接生,那都是束手无措的。
如果真要说"经验",那也只是小时候从电视上看来的一些演戏的片段。
可是此时却不是演戏,而是真实情况。
之前说话的几人在后车座的地方铺了几层衣服,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块不知道什么用的布牵在了两边的座椅背上。
没有热水,没有干净的毛巾,没有任何一切棠晚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工具。
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都是发懵的,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举着双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孕妇已经痛到话都难说出来,可却还是撑着看向棠晚,用带着方言的口音问:"这位小姐,请问你贵姓。"
"我……棠晚,你叫我晚晚就行。"
"晚晚……你别紧张,其实没什么的,你只要把手伸进去,看到孩子后把他拉出来就行。"
棠晚震惊的瞪大眼睛,"拉、拉……"
"对,只要把孩子拉出来就行。"说着,像是为了安慰,她很努力的想笑一下,"其实在我们这。生孩子不去医院很正常的,我妈妈,在生我弟弟的时候,还在田里做事呢。"
"当时都没等她回到家,直接在路上就生了。"
棠晚从来都不知道生孩子还可以不用去医院,再次睁大了眼睛。
路不好走,整个车子都在颠簸,一阵一阵的,晃的棠晚的头有点晕。
她颤抖着手跪在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女人开口:"你、你忍着点。"
"嗯。"
车头前面,几个男人坐在那,听着身后断断续续的喊声,男人的丈夫急的一会坐起,一会又站起来,频频的往后面看。走到布帘前给自己的老婆鼓励加油。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耳边始终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只有那一声比医生虚弱的痛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渐渐的小了下来,路况也开始变的清晰,司机加速,没一会,一直荒无人烟的道路旁出现了零零散散的房屋。
"快到了,快到医院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后车厢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
"到了到了。"
"生了……"
棠晚抱着怀里的孩子,整个人无力的坐在地上,手心滑腻的全是血。
孩子很小很小,比棠晚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恩冕的时候还要小,浑身都是血,眼睛都没睁开,扯着嗓子哭的很厉害,一双小腿在空气中胡乱的蹬着。
因为血的粘腻,棠晚险些要抱不住,忙抬手把孩子护在了怀里。
"是个男孩。"棠晚抬头看着意识模糊的孩子妈妈,笑着开口:"恭喜你当妈妈了。"
身下的客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人快速下车去喊人。
孩子的父亲拿出了一块布料递过来,棠晚笨拙的给孩子包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了过去。
车厢外很快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就见穿着两个白大褂的人走上车,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母亲抱上车,然后抬上简易的担架快速的下了车。
棠晚目送人离开,整个后背无力的靠在座椅下面,身上艳红一片,手上,腿上,全是血。
她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头发一块一块的贴在面颊上,明明帮别人生孩子,可棠晚此时的样子却没比孩子的妈妈好多少。
只见她不知坐了多久,然后慢慢抬起手,看着掌心的鲜血,棠晚苍白的面颊慢慢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然后越扩越大。
她刚才,亲手把一个小生命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很神奇的感觉,如果她没有过来这趟,这样的经历她永远都不会有。
一个孩子,一条鲜活的生命,父亲和母亲爱的结晶,也是一个家庭的延续。
棠晚笑着,扶着座椅扶手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一阵发软,刚起身就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跪着接生的时候弯身的姿势太久了。棠晚感觉自己的腰部传来一阵抽痛,痛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双腿也麻了,好一会起不来。
其实主要的还是,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的那会全部用完了。
比跑了一趟马拉松还要累,可是棠晚却很开心。
她抬头,目光透过车窗朝外看去,司机是直接把车停在了县医院的门口。
可说是县医院,一眼看去,却小的连一个诊所都不如。
过来这边之前,棠晚有在网上查过平福县的资料,因为位置太过于落后,人少,导致于这这边的东西出不去,外边的东西进不来。
不仅如此,就连医院,也是个摆设。
没有人会分配到这里。除了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有心的会回来为家乡做贡献,再就是一些本地年长的游医。
所以平时感冒发烧都会比较麻烦,更不用说其他更严重的了。
也不知道孩子的妈妈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事。
棠晚忽然想到了之前那个司机说的话,好像是有什么大城市的医生在这边。
想到这里,棠晚也放下了心,等终于缓过了神,才艰难的撑着座椅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车外走走去。
之前车上仅有的几个人也走了,棠晚刚走到门口,就见司机正好回来,看到棠晚忙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说着就要过来扶她,棠晚笑着摇头,"没事。"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雨虽然已经小了很多,可是还是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棠晚没有住的地方,这大晚上的,也不能继续留在车上。
想了想,她问:"请问这里有酒……旅馆吗?"
棠晚本来是想问酒店的,可想了想就改了口。
"没旅馆,不过有一个招待所。"司机说完一顿,目光在棠晚的身上上下扫了一圈,问:"你叫棠晚是吧,棠小姐,你来这边是找人吗?"
棠晚摇头,"不是,我是……"
棠晚顿了顿,说:"我是棠何律师事务所过来的志愿者,我还有两个同事跟我不是一起出发,他们现在还没到。"
"原来你是棠何的自愿者,我听说我们这边每年也是有分配人过来的。但是一直没见到人,没想到今年还有三个。"
司机说完很是激动,可紧随着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按照以往,志愿者是住在招待所的,可是前几天医院那边来了好几个大城市的医生,招待所西现在应该没地方了。"
没地方了?
棠晚有点愣,她试想过到这的各种状况,可唯独没有想到第一个状况是没有地方住。
"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司机忽然说。
"好,麻烦您了。"
棠晚拖了行李,跟着司机朝医院的后面走去。
平福县的医院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楼房,从外面看已经很旧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
而走过医院,再入眼的就全是一些稀稀落落的矮房子,比她从小到大看到的那些写了"拆"字的围危楼都都还要破旧。
棠晚忍不住怀疑,要是起的风大一点。这些房子还能不能保住。
脚下的路刚开始是小石子堆砌起来的,凹凸不平,棠晚走的很是艰难。
可过了一会,她才发现,这段艰难的路是这里最好的路,因为接下来的路是泥土路,而且经过长时间的下雨,路早就已经不是路了,一脚下去,几乎要提不起来。
司机在一旁带路,一边走一边叮嘱:"棠小姐,这边不好走,你慢一点。"
"好。"棠晚点头。
可很快她就发现走不是难的,难的是她手里的箱子,提起来太重,拖的话,在这泥土路上根本拖不动。
没一会的时间行李箱的轮子就被卡了泥,无论棠晚怎么用力都拖不动了,不得已,棠晚只好咬牙提了起来。
没一会棠晚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排砖瓦砌的平房,而在房子的前面还停着两辆跟这里格格不入的商务车。
一黑一白,都是七座的,车轮和车身上都被浸了泥,盖住了车身上印着的字体,好像是什么什么医院。
这应该即使司机师傅口中大城市过来的医生开来的车吧。
"到了到了。"司机说着回头,这才注意到棠晚手里提着的行李箱,面露歉疚的就要过来帮忙,"不好意思啊棠小姐,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麻烦了,我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没有看到从招待所里面走出来的两个人。
"蒋主任,刚才前台说医院那边接到了一个半路生产的孕妇。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好,那边正在急救。"
孕妇两个字让蒋奚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先是一顿,随后震惊的抬头看去。
"孩子没有问题,现在……"
颜何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蒋奚脸色猛然一变,下一秒已经快速迈步走进了雨幕里。
颜何疑惑的皱眉,"蒋主任……"
"麻烦您了,我自己进去问就行了,您去忙……"棠晚正跟司机师傅道谢,话没说完胳膊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晚晚!"蒋奚的声音因为惊讶而绷的很紧,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
棠晚的脸上也有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擦上去的,衣服上的更吓人。几乎就没有一处看得过去的地方,尤其被雨水一淋,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
在被人握住手腕的时候,微大的力道让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可是这声轻呼却是在下一秒嘎然而止。
这个声音……
棠晚震惊的转头,看着面前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整个人直接呆在了原地。
蒋奚的震惊也丝毫不比棠晚的少,尤其在棠晚转过身,看到她一身的血迹的时候,瞳孔在瞬间狠狠的缩了一下。
"你怎么了,这血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奚双手握着棠晚的肩膀,目光紧张的在她的身上上下扫视着,嗓音带着即不可见的颤意,"哪里受伤了,怎么会有这多血,你……"
"这位医生。"一旁的司机师傅忽然开口,"棠小姐身上的这些血不是她的。"
听到司机的话,蒋奚整个人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他才有点僵硬的转头看着他,顿了顿,嗓音有点哑的问:"你说这些血……不是她的?"
"对,是一个孕妇的,是棠小姐给那个孕妇接的生。"
听到这里,蒋奚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在看到棠晚转过身来的那瞬间,浑身的血液被冻住。
而此时因为司机的这句话,才慢慢的回复了流动,恢复了供暖。
"你们……"司机师傅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疑惑的问:"认识?"
"嗯。"蒋奚点头,对上棠晚呆滞的没反应过来的目光,然后看向她手边的行李箱,心尖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不知道好几个月联系不上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在这个手机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蒋奚收起内心剧烈起伏的情绪,转头看着一旁的司机,"谢谢,我带她进去就行。"
说完,他从棠晚的手里接过行李箱,然后带着她朝招待所走去。
棠晚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仍由蒋奚拥着她。
在路过颜何身边的时候,后者脸上的表情同样震惊,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招待所的房间不多,这次蒋奚他们过来的人有点多,工作人员在房间里面加了床,几乎都是两三个人一间房。
蒋奚跟颜何一间,两个单人床中间放着小小的床头柜。
直到站在门口,棠晚才像是猛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蒋奚,张了好几次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蒋奚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解释道:"这边有一批孩子,都是天生带着先天性的疾病,是放康医院跟南雅医院合作的项目中的其中一个群体。"
他话落,棠晚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司机师傅口中大城市来的医生是蒋奚。
蒋奚不在海城,也不在J市,而在这里。
棠晚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人,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
是蒋奚,活生生的蒋奚。
不是照片,也不是梦里。
而是真人。
不知为什么,棠晚鼻腔一阵泛酸,在眼泪涌出来之前快速垂下了头。
"晚晚……"
蒋奚忽然喊了一声,然后抬手把棠晚用力抱进了怀里。
他的力道很紧,紧的让棠晚都感觉到了疼痛,可是她却没去推开。
在被男人抱进怀里的那瞬间,棠晚眼里的泪水顺着眼眶汹涌的落了出来,滑落在被雨水淋湿的衣衫上。
冰凉,又温热。
棠晚觉得,来到这里,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所以,在这连轴转的几天几夜里。就算再累,她都咬牙撑着,不去抱怨一声苦。
而在客车上,亲手给那个孕妇接生,从刚开始的彷徨紧张无措到后面的欣慰和欣喜,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抱着那条出生的小生命的时候,棠晚觉得,所有的一切幸苦都随着孩童响亮的啼哭而消失在空气中。
她那个时候在想,她的恩冕刚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这样哭的?
肯定是的,那个小家伙哭起来的时候可有劲了。
想到这些,再想想这连续的几天,很累,却也很开心。
可是此时此刻,感觉到贴着自己温热的胸膛,感觉到那有力的臂膀。感觉到呼吸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呼吸。
以及,蒋奚的声音,蒋奚这个人。
明明不委屈的,可棠晚却是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抬手死死的抓着蒋奚后背的衣服,攥的很紧很紧。
她想告诉他,她坐了多久的飞机,坐了多久的火车,然后又坐了多久的客车。
她还想告诉他,她在客车上救了一个妈妈的命,也救了那个孩子的命。
她亲手把那样小的一个小家伙抱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就像她生恩冕的那天医生把恩冕从她的肚子里抱出来。
可棠晚张了张嘴,却是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无意识的发出一阵阵隐忍的呜咽声,像是深夜的幼崽,终于再次回到了那个让她觉得安心的怀抱。
棠晚不知道哭了多久,脸上的泪水跟血水混合在一起,干枯在脸上。
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把她身上的血都蹭到了蒋奚的身上。
棠晚猛然松开他,低头看着蒋奚白大褂的胸腔被染红的一大片痕迹,还有肩膀上,胳膊上。
"对不起……"棠晚红着眼睛,嗓音因为哭过而带着哑。
蒋奚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又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低声说:"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