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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习习,吹得行人醉。
楼下行人如织,灯火辉煌,恍如白昼,书中天上的都市恐怕也没这么繁华吧!
即将启程,那日彦庭与谭茵商量,想宴请杨澈致谢。虽说谭茵救了杨澈,可高家做事风格,从来没有一恩一报之理,一码事归一码事。
可他这样的人怎会随便应约,彦庭也不过送送请帖,没想到他竟然答应赴约。
几人也不知要送什么礼物,他似乎什么也不缺,彦庭问起谭茵。
谭茵摇了摇头,“我与他也不过见过数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杨澈这人有时很好相处,有时又阴晴不定,真摸不清脾性。
这可倒难倒了生意场上八面玲珑的彦庭。
“大哥,他既然师从于大儒方成和蔺青城将军,文武双全,再说他尚未成亲,何不都送点。”
彦敏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连他穿多大码的鞋子,喜欢喝什么茶,睡觉是喜欢平躺还是侧躺都知道。
最后商定送一幅李乔的空山雨后图,虽不是其盛年之作,但李乔的作品如今在市面上已经极为难得,也是高家珍藏书画中难得的精品。
彦庭此次携带此画上京,本是为了送给许临风,以期顺利退婚,没想到压根就没送出去。
一把西域匕首,锋利无比,手柄与剑鞘都镶嵌各类宝石,是其母舅送给他的成年礼物。再加上一对上等羊脂白玉手镯,是谭夫人的陪嫁之物。
彦庭选了个闹中取静的私家院子,站在三楼,能远眺上京,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灯火通明的西集市都一览无遗。
三楼房间四面均有窗户,竟用那透明琉璃隔断,能看清四方美景,光这透明琉璃不知道价值几何。外面露台则是处精巧花园,仿造江南园林样式,内有各类花卉树木。
金乌西沉,晚霞绚烂,谭夫人、彦庭与谭茵彦敏早早就在房内等候,彦敏本可以不用来,可她怎肯放过这个机会,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了。
酉初,杨澈带着侍卫缓缓而来,如清风拂过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芙蓉如面,天质自然,檀郎幸有,掷果风标。
谭夫人第一次见到杨澈,饶是不知道听过多少关于他的传言,心中暗叹到底闻名不如见面。
杨澈今日倒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主客坐定,彦敏的视线就钉在杨澈身上,一刻也没移开过。一会儿倒茶,一会儿斟酒,一会儿递擦拭手巾,这殷勤劲儿从没在高家三姑娘身上看到过,林世英看了估计要跳楼,旁人看了估计要摔跤。
杨澈说道:“上次见到高公子,尚是你们初到上京时,如今你们却要出京。”
彦庭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在仙品居那次碰面,“侯爷好记性,当时我们兄妹几人刚来上京,还要多谢侯爷送西域美酒给妹妹们品尝。”
彦敏看了一眼谭茵,谭茵也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此事,“原来那日美酒是侯爷你送的,我还以为是郑熙,真好喝。”
杨澈轻笑道:“你们喜欢就好,我那边还有几瓶,我让他们送过来给你们路上喝。”
彦庭连忙止住道:“不敢承侯爷好意,妹妹们偶尔尝尝就好。”说完递了一个颜色给谭茵。
谭茵忙道:“多谢侯爷美意,马车上颇为颠簸,我们在路上带着也不方便。”
杨澈看他们兄妹二人互相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各位明日就出发?”
“正是,明日一早就出发,借此机会也给侯爷辞行。”
杨澈点了点头,问道:“听说子斐与令妹在秋日成婚。”
彦庭回道:“我们急着赶回去也是为了此事。杭州离此颇远,否则倒想请侯爷大驾光临,喝杯喜酒。”
杨澈看彦庭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微笑道:“听说子斐这桩婚事在上京传为佳话。”
佳话谭茵想起那次兰若寺两人不欢而散,心里翻了翻白眼。彦敏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杨澈,他每说句话她都要点点头,估计他放个屁她都认为是香的。见色忘友,见色忘亲,谭茵心里嘀咕道。
谭夫人说道:“做父母的只希望儿女平安健康,一切顺遂,似这般跌宕起伏,孩子真是遭罪。”
“好事多磨,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杨澈站起来端起酒杯,向谭夫人敬酒,谢道:“雪原被谭姑娘所救,说起来还是夫人教导有方。”
谭夫人也忙站起来喝了杯中酒,“她父亲一直仰慕侯爷义薄云天,说您在西北挽大厦于狂顷,救万民于水火。茵儿资质驽钝,没耽误你就好。”
“夫人过谦,令爱冰雪聪明,美丽可爱,雪原感激还来不及。”
“乡下丫头,哪来的冰雪聪明,侯爷过誉了。”
谭茵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杨澈,这两人是在干吗,怎么扯着自己在拉锯战。
“咳咳咳”谭茵轻咳几声,对着彦庭使了使眼色。
彦庭忙道:“医者父母心,茵儿也不过尽到本分罢了,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大恩不言谢,倒是我高家要感恩侯爷出手相救,否则祖母愧对故人所托,内心不安,我等岂非不孝。”
杨澈笑笑道:“公子不必客气,高家仁义,能尽绵薄之力我亦十分乐意。”
盈盈笑语桃花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主客尽欢杯中酒,言语投机心印心。
整晚就在杨澈的客气、彦庭的尽心、彦敏的殷勤和谭茵的云里雾里中度过了。
临走时,彦庭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杨澈婉言谢绝,几番推拉之下,也知道高家心思,最后只收了一对白玉手镯。
回到家已经很晚,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众人早早散去。
谭茵回到房中,洗完澡后坐在榻上看会书,等着晾干头发再睡。
谭夫人走了进来,看见女儿披散头发在灯下看书。昏黄灯光照得人白如玉,秀丽脱俗。女儿有着几分书卷气,无疑是美丽的。
可来杭州和上京这么一遭,见过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实在太多,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丽;琴棋书画,各有各的神通。看今日情形,不免有所担心。
谭茵很是诧异,“娘,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谭夫人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不说话。
谭茵被她这么看着,很不自然:“娘,怎么啦!”
“我睡不着,我问你,那个杨澈可有对你”谭夫人说了一半停住了。
谭茵明白了,天下所有的爹娘对出现在子女身边的异性都极为敏感。
谭茵啼笑皆非,“娘,你认为人家会对我怎样?你女儿是貌美如仙,还是才比文君?”
谭夫人看着女儿,心疼道:“茵儿,你不能因为李征”
说出这个名字后,谭夫人立马就后悔了,这些时日,母女俩都避而不谈这个名字。
谭茵咬了咬嘴唇,沉静道:“娘,你今日说得很对,我不过是个乡村姑娘,见识不多,家世不够,很多时候还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茵儿,你不能妄自菲薄,你这么坚强,我心里很安慰,你父亲也会为你骄傲的。”谭夫人抹着眼泪道。
谭茵听到母亲提起父亲对她的赞赏,心里好过很多。“娘,杨澈从来没对我流露任何意图,你女儿也没那么大的魅力。我与他压根没见过几次面,他对我颇多照顾,只是感念我曾救过他而已。”
谭夫人听完稍微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们与这人家世差得太远,我怕他想纳你”
“娘,这哪儿跟哪儿啊!难道我还会去给别人做妾不成。”谭茵觉得匪夷所思。
“那,那他如果要娶你怎么办?我听说那个绿腰可谓倾国倾城。”
谭茵对母亲的异想天开瞠目结舌,“娘,你不要瞎想八想,压根儿都没影的事,说出来要让人笑话,到时别人会笑我自作多情,痴人做梦。”
谭夫人被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自己的确想得有点多。
谭茵看到母亲似乎明白了。
“娘,慢说他对我没那种心思,即使有,我也不想。我想早日回家见到爹。”
“我想游玩张阁老家的园林,想看徐尚书家的藏书,想翻李家书铺的最新话本,想吃鲜美的太湖三白,想看满湖的荷花,想去剥莲子采藕摘菱角,能有这些我就心满意足了。”
谭夫人听到女儿那略带沧桑的话语,长叹一口气,摩挲着女儿的手,“好,我们回家,回家就好了。”
一夜好眠,起床时已经鸡鸣,院子里已经忙碌起来。
行李昨日早就搬上马车,众人正在用早餐,用完就准备启程。忽然听到敲门声,葛根前去开门,发现竟是杨澈。
他带来了一些西域葡萄酒,说是给他们路上喝,又准备了很多果干点心小食,给夫人姑娘们在路上消磨时光。
彦敏对着谭茵挤挤眼睛,促狭地笑笑。谭夫人、彦雅和杜艳也都面色各异地看着她。
谭茵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接过那些食物,让忍冬装好,然后送他出去。
出了门外,杨澈牵着马,谭茵送他一程。
“劳烦你还特意跑一趟!”谭茵谢道。
杨澈看着她道:“你还会再来上京吗?”
谭茵摇了摇头道:“上京很美,可我家离这很远,大概不会再来了,”
“回去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回去就回去了,谭茵不解地看着他。
“你已经十八岁,过完年就十九,你爹娘肯定要给你议亲。”
谭茵脸刷地红了,低下头慢慢道:“我爹就要回来了,他会考虑的。”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事实证明根本行不通。”谭茵夹着几丝苦笑。
杨澈目光灼灼注视着她,谭茵在这种热烈的眼神下几无遁形。
“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啊!”谭茵被惊到了,“你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谭茵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辩出几丝玩笑之色。
杨澈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谭茵这下被吓到了。
他的热切就像潮水一般涌来,一浪接着一浪,掩都掩不住。
谭茵涨红了脸,长长呼吸一口气,“你不用怜悯我。”
“怜悯?”杨澈不可置信,自己想过她可能有无数种回答,却没想到她竟然回了这么一句。
“对,就是怜悯。”谭茵肯定道。
“你,我不知道你这个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杨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姑娘。
谭茵看着他道,“侯爷,我离家一年多,经过许多人与事,其中包括你。”
“现在想起来都像在梦中一般,似乎睡一觉明日醒来,所有这些都会消失不见,我和李征还在家乡湖边采莲。”
“可我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所有这些人与事对我来说太沉重,无论是真是假,我要不起也不想要。我有点累,现在只想回家。”
杨澈苦笑道:“你这是要把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屏蔽在外,回到家乡那个温暖的壳子里躲起来!”
谭茵没有回答,眼中有几分茫然,听到他的话似乎又有几分清醒,挣扎后又归于迷茫。
杨澈看着她清秀的面庞,单薄的身体,微风吹拂她的衣裳,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看起来颇为柔弱,心却筑起了铜墙铁壁。
杨澈仰头看看天空,长叹一口气,半晌终于说道:“一路顺风,多保重。”
说完便翻身上马,不一会儿就杳无人烟,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不是回去看到众人或好奇或惊讶或促狭的目光,谭茵都要怀疑是不是梦一场。
“哦,他说以后应该见不到我了,所以来送送我。”谭茵解释道,也不管众人信不信。
众人将信将疑,打点行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