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心之所爱

九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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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赡思辛跑了。

    暮颜花防疫的消息泄露,大雨倾盆之日,疫民大举上山,不乏暗藏兵刃者,永道长协同孙老板抵抗,仍叫赡思世子脱了身。山下是另一拨冲着纪小姐来的西凉人,由宁朔将军率领衷州营将士相抗。

    兵马临近,封城在即,趁着群情激愤,这是唯一出城的机会。

    浦恺露出真面,与人里应外合,衷州营将士被拖住,纪飞鱼得以跟着小道士来到城门附近。

    官兵倒了一地,百姓冲撞城门,撞开之时赡思世子仍未赶到。

    无论是前往西凉,还是留在浙州,纪飞鱼都在为己谋利——为了扬名立万。

    她答应纪勉要将家国天下记在心里,终究是没有做到。

    浙州城已成炼狱,她如那些无助的人一样,想到逃跑。

    只是城门塌了能跑,来日国门也塌了,又逃到哪儿去。

    纪飞鱼扶正斗笠,毅然转身。

    小道士拦住了她。

    千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飞鱼示意她稍候。

    小道士说:“暮颜花娇贵,雨势太大,不宜移栽。”

    “你是谁。”

    “在下徐然,表字南山。”

    纪飞鱼跟着小道士回了青城山。

    此处已结束战斗。暮颜花七零八落,大雨冲刷满山的尸首,四处流着汩汩的血红。

    永道长及孙老板正率人搜捕赡思辛,后山无人问津。小道士吃力地搬开压在暮颜花上的尸首,寻找尚未死去的植株。

    飞鱼瞧了一会儿,得出结论:“你懂医术。”

    徐公子没抬头:“久病成医。”

    暮颜花能否医疾尚未可知,其防疫原因同样费解,徐然专心收集样本,飞鱼提醒他看脚下——土壤里钻出一条条蛊虫。

    徐公子取出一方巾帕,捉住一条端详,纪小姐正准备打晕他,却听他道:“活死人,肉白骨,是回生虫。”

    说完就开始用拂尘刨土。连日大雨,土质疏松,轻易便能深挖,暮颜花植株之下,竟是皑皑的白骨。

    暮颜花本身不能防疫,只因沾染了蛊虫|体|液,而蛊虫之所以能分泌|体|液,只因吸食了白骨上的血肉:回生虫以人|肉|为食,却有化毒|药|为解药之奇效,这些死者亦是死于同种疫病。

    蛊虫倒是足够多,只是死于疫病者皆被焚尸,短时间内要获取大量解药少不得要以活人为饵,一旦消息泄露,必将引起更大混乱。

    徐公子站了起来,朝飞鱼躬身一揖,“有劳。”

    千雀一手刀敲晕了他。

    飞鱼一撇嘴:“是个聪明人。”

    回生虫源于西域,鲜有人知,千雀不免起疑:“他怎么知道。”

    赡思世子悄然现身,“徐公子曾游历西凉。”

    他看向飞鱼,口气熟稔:“来了。”

    当初有三方人马追捕,陛下是一方,纪昭是一方,还有一方是西凉赡思世子的政敌,比起夺取他手中的人质,更想置他于死地。

    拂林世子揪出飞云观里的奸细,拷问出接头方式,徐公子顶替细作前去联络,自以为接触了赡思辛留在浙州的人手,殊不知这些人早已换上政敌人马。

    永道长、孙老板、拂林世子、政敌都被调虎离山,赡思世子却也不跑,在青城山等一个人。

    纪昭穿着蓑衣现身,各自人马潜伏山间,两方对峙。

    飞鱼拉着千雀想跑,纪昭喊她大名,“别回头。”

    赡思世子偏要跟他对|着|干,朝她招手,“世子哥哥带你去西凉玩。”

    飞鱼第一次见赡思辛,他易容成纪昭的模样,后来见了真容,仍觉隔着面具。此刻他热切地自称哥哥,面具好似裂了一丝缝。

    纪昭伤得更重,这回赡思世子没挟持人质,打斗间也占了上风。

    平跃有意纵虎归山,知道寻芳令在,也没派人跟着。飞鱼诓他有许多人护着,实则除了身边的千雀,只带了远处的九命。

    一个九命足以射|出|一支冷箭,彻底贯穿纪昭的心房。

    他跪在地上,她走过来蹲下,还是替他拭血,那方巾帕绕着胸口冒出的箭镞,极有耐心地打圈。

    张口就是汹涌的血,于是口齿不清:“日后这担子……”

    她弯起明媚的眼睛,缓缓歪了歪头,“想让我继承衣钵,你想得挺美啊。”

    他给她买过糖葫芦、布老虎、拨浪鼓,会抱着她四处逛,会摸摸她的脑袋,揉乱了便赔一支花簪,可事到如今,非但什么也赔不了,竟反过来奢求。

    纪飞鱼拔|出|那支箭。他缓缓倒地,她缓缓站起,擦着手上的血,淡淡吩咐千雀:“剁|了。”

    灭完纪昭人马,即刻有人来报,赡思世子提出由他来料理尸首。

    他用那种名为声色的蛊虫烧了纪昭的尸首。

    待绿焰熄灭,尸首成灰,方下结论:“死有余辜。”

    他与平跃很不同。平跃怕她走了极端,他却试图令她坦然,他激发了她的阴暗面,尽管她不愿承认,总归生出几分向往。

    佳人目光在身上停留太久,赡思世子不免调笑:“莫不是芳心暗许。”

    万物有迹可循。赡思辛从来谋定后动,兴疫病、除纪昭、带她走皆在计划之中,他先埋下尸首喂回生虫,再派人在水源地下毒,知道就算回生虫被发现,用它在活人身上炼出的解药也会引发争议,为他逃离争取时间。

    只是暮颜花虽能防疫,若他未能住在飞云观,又该如何自保。

    蛊虫声色嗜好桐零香,他能驱使必然随身携带,她却丝毫没闻见气味……眸光微沉,抬眼已是含情脉脉,伸手抚他脸颊,指尖慢慢滑至唇间。

    他会解其意:“想试试吗。”

    她张嘴咬来,舌尖大胆|探|入,他任她动作,并不回应,直到一处角落沦陷,方反过来含住了它。

    飞鱼已然尝到涩味。

    应是浓度极高的桐零香。

    目的达到,她轻轻一推,他亦不恋战,结束这看似缠绵的较量。

    如果她没猜错,桐零香就是解药,蛊虫才是障眼法。

    祁王殿下与赡思世子定计,要由他查获药方、力挽疫情。不过他深知此人不可信,一路疾驰,却仍没来得及。

    赡思世子不紧不慢地行至城门口,永道长与宁朔将军已等候多时。

    将士、官兵、道士勉力守门,奈何百姓不断蜂拥,眼看城门将再度失守,赡思世子不去凑这热闹,于人群后举起一面白旗。

    永道长指出他身份,众人总算让出一条道来,他手握两名人质与拂林世子谈判,表示愿交出药方,前提是要带走纪小姐。

    拂林世子犹豫不决,百姓却声声催促。

    徐公子出言劝解,道纪小姐为寻药方才落入敌手,却终归无用。

    拂林世子应了下来。

    永道长留下守城,拂林世子送赡思辛一行人出城。这回走的还是水路,赡思世子将药方系在鸽腿上,上了船仍抱着鸽子,只肯放了徐公子。

    徐公子却不肯走。他望向拂林世子:“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平跃没法跟他解释。他再担心也得让她去,只因她想。

    徐公子怜香惜玉,纪小姐却不解风情,将他推进了水里。

    赡思世子笑着放飞了鸽子。

    船没驶出多远,徐公子便爬上了岸。他摊开手掌,里头赫然是一寸绣了“桐零香”的布条。拂林世子接过布条端详,正欲借词拖延,却听他道:“本当世子是伟岸君子,不想却是阴险小人。”

    雨仍在下,布条越捏越紧,为了不让他瞧出破绽,平跃闭上了眼睛。

    赡思世子留下的药方亦只有三个字:桐零香。

    祁王殿下到时,疫情已得到一定控制,百姓称颂的人却不是他,而是拂林世子,以及他舍己为人的前未婚妻。

    他又晚了一步。

    他为救疫钦差,拂林世子自当退居其次,调度得当之下,总是得了几分民心。

    可不知为何,竟欣慰不起来。

    赡思世子本以为留下药方拂林世子必与祁王争锋,谁知拂林世子依旧谦逊,而祁王亦有些灰心,竟没撕起来。

    车骑将军到时,陛下的弘毅军已然封州,主帅路南行亲自陪同入城,却得知自家小六又被人卖了,气得剑指拂林世子。

    这回祁王殿下没有相拦,是永嘉侯挺身斡旋。

    裴砖说:“车骑将军想让浙州再度不得安宁吗?”

    四月廿七。

    疫情全面控制,回京路上平跃举头望月,心想又多欠了她一个生辰。

    祁王殿下领了首功,拂林世子不见失望,陛下擢他为一品将军,亦不见大喜。

    打心底生出一点疑虑,陛下在庆功宴上问他:“可愿尚公主。”

    拂林世子跪下陈情:“臣已有心爱之人。”

    陛下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哦?是个怎样的人。”

    “她是臣见过,最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