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阁 www.ziqige6.com,最快更新爱鱼说最新章节!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你身边的人,无论你是否喜爱、信任、崇拜,都慢慢揭下他们精致的画皮,只剩一个骇然的鬼怪屹立在面前。
每一个深沉的夜,都是专属鬼怪的时间。
顺利出了最后一道宫门,祁王殿下的马车却出了问题,幸好他未婚妻通情达理,表示走回去也可以。身后双手紧握成拳,元秩费力笑了笑,晦涩道:“好。”
走了没多久飞鱼就发觉不对了。街道上挂满成串的红灯笼,每户人家门口都燃着烟花,分明是喜气洋洋的光景,却空荡并无一人。
夜色如漆,灯火也无法点亮分毫,飞鱼猝然止步,垂着眼睛、沉着嗓音:“二表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元秩没有回头:“为什么要装瞎呢。”
飞鱼叹了口气:“我又瞎又蠢,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元秩久久无言,终是转过身来,从袖中取出一段红绸,夜风割面,不及她口舌如刀:“怎么,要给你的礼物打结吗?”
他抚平红绸上的褶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深深自嘲:“有时竟想,你还是瞎了好。”
终是抬眼,对上那道玩味的视线,一时间心痛如绞。红绸随风飘舞,掌心血痕交错,颤抖着一双手,蒙上了那双眼,说着有如凌迟的谎言:“许一个愿望,或数满一百,我会出现。”
飞鱼心想元秩估计是虐恋情深话本看多了,连台词都这么老练,本想出言嘲讽,转念却决定满足他——她双手摇着他的衣袖,一如儿时那般,含着鼻音可怜兮兮地求救:“别丢下我。”
本以为江山美人可以兼得,谁知终究还是要取舍元秩凝看衣袖上的素手,只觉多年雄心壮志不过笑话一场,到头来连她都保不住。他不禁自问:真的保不住吗?究竟是保不住,还是不想保?
心乱如麻,不觉迟疑良久,直到鬼怪现身于他身后。压迫无声袭来,漫天红|灯|呼啸,火树银花刺目,皆化作心中凄风苦雨,终日终朝。元秩深吸一口气,僵硬伸出一只手,将那双素手轻轻拂去,多年后做出同样的决定,这一回却连转身都吃力。
步步沉痛,他既期待她说什么,又害怕她说什么,而她仿佛明白他的纠结,始终安静无言。
飞鱼轻轻摇了摇头:他一个人就能演完虐恋情深的大戏,其实根本不需要她。
陛下都替她不值:“你还念着他吗?”
飞鱼表演虐恋情深:“他也不容易。”
陛下很顺地接了下去:“那我呢。”
飞鱼想了想道:“您也不容易。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她这样坦荡,弄得陛下也不好意思直奔主题,便先讲了一个隐喻:“先帝眷念仪德皇后,化其尸骨为灰,日日服食。”
飞鱼震惊了:“这样很可能下辈子转世成同卵双胞胎啊!!”
陛下:“”
很好,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他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迭声求救:“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你在不在!!快来救我啊!!”
在整条街都被控制的情况下,梅梅依然现了身。他坦然掀开面巾,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是棺材铺那个武功高强的侍从。
“小生裴梅,参见陛下。”
陛下若有所思,裴梅继续补充:“小生本为太后侄孙,奉太后之命护卫六姑娘。”
陛下叫他滚,这货坚强勇敢地把话说完:“太后说,陛下若是想要一个玩|物,便不必非六姑娘不可;若是非六姑娘不可,便不宜以玩|物之心相待。”
说完他很没义气地滚了。
六姑娘气急败坏地扯掉红绸,冲着他喊:“梅梅你回来!!”
陛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吗?”
六姑娘捂脸尖叫:“救命啊!!”
为了防止寝宫走水等扫兴事件的发生,糟老头子将吃鱼地点定在宫外别院,并将老|鸨|这项神圣的使命交给了祁王殿下。一番精心设计,肥鱼终于入彀,奈何死活不肯去屠宰场——她被重新蒙上眼睛,脑子飞快转动,火车张嘴就跑:“太后的人都能追到这里,说不定就靠我这颗诱饵一路追过去啊!!”
帮她的人她转眼就卖,卖她的人她反倒回护陛下心中的烦闷在此刻到达了极点,当即扯落红绸,一把塞入她口,肩上一扛就走。
位于朱雀大街上的望火楼,乃是长安城最高峻的楼宇,作为胤朝的消防站,它配有官兵器械,用以观测火情、及时救灾。新岁时节,多见烟花爆竹,易起灾情,则更需望火楼多加注意,以免火情蔓延。
是以除夕之夜,官兵都不曾离开。
本是抱定死守之心,上头却临时放了假,倘若他们知道这是陛下泡妞之故,不知是否会震碎三观。
那只妞被抵在望火楼楼顶的栏杆上,身后是遥不可及的大地,身前是一只濒临兽化的糟老头子,内心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绝望。她扶着栏杆强装镇定:“您是天下之主,何必这么绝呢”
仿佛天性得到了解放,糟老头子抚着她的脸颊,勾起一个变态的笑容:“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飞鱼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试图跟神经病讲道理:“古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今有含阳长公主远嫁克夫,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她偏头躲开那只手:“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
冷硬的栏杆抵在腰间,北风穿透身体,却无法托起明天,当年跳崖的阴影被勾起,飞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元翰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恐慌,笑容愈发自信起来:她已经退无可退,唯有臣服一途。
出乎意料的是,她不过闭了闭眼,恐慌便尽数褪去,那是一种近乎冷血的语气:“您要是把我也逼成变态,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逼所有人与您为敌,就是您想要的吗?”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元翰笑着搂她入怀。她似乎在他怀中僵了一下,随后便乖乖地一动也不敢动了。气血微微上涌,他笑叹一声,似有异样温柔:“你啊,总是有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是陛下先开口。他说:“你爹没有教过你,该如何忠君报国吗。”
飞鱼实话实说:“我爹常说,建功立业是男人的事,我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就好。”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糟老头子一直在骗我。
这回轮到陛下沉默。良久他轻笑,口气有一丝羡慕,又有一丝落寞:“你爹真是宠你。”
飞鱼总觉得这样抱下去会出事,又怕挣扎起来刺激到糟老头子,只好推出一块挡箭牌:“那您能不能也对元秩好一点?”
这货向来喜欢破坏氛围,陛下没有上当,语声相当温柔:“你从这里跳下去,朕就应你。”
飞鱼身子一抖,默默祈祷来道雷把神经病劈死。
神经病很失望:“怎么不跳?”
唯恐眼睛变蓝,飞鱼紧闭双眼,在心中愤恨自己武力值为零,每次想证明自己,却始终无法自救,一直是那么没用。可能是过于愤恨,居然说出了心声:“雷怎么还没来”
陛下决定满足她——用一个对她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的吻。
开始她还反抗,后来干脆咬紧牙关装死鱼,以为这样他就会失去兴趣,结果倒是她先失去了披风。既然已经撕破面具,陛下今晚也不打算做人了,面对重又激烈的捶打,觉得不过搔痒般的情趣。正在搏斗之间,一声鹰唳破空而来,陛下险些被白鹰啄了眼睛,一惊之下,竟被那条鱼挣脱开来。
白鹰乖巧依偎在飞鱼臂弯,听她惊喜地唤它——
“小白~~~”
眼角添了一道伤口的陛下看起来更为狰狞,飞鱼抱着小白后退,不让它再去战斗:“你打不过他的,小心被他吃掉!!”
这心偏得没边儿了,于是陛下也气得没边儿了。楼顶的阁门已然上锁,逃她是没法往下逃的,只能绕着一圈栏杆拖延时间,报着一长串救命稻草的名字:“月月妃是寡妇太后含含阳长公主也是寡妇普普遍变变态她她们唱戏看起来是在帮我其实是欲擒故纵您您在这儿追追求刺激她们调虎离山不知在干什么勾勾当”
最终老鹰还是堵住了小鸡,后者扑通一声跪下,竟是一张忠臣面孔:“自古红颜祸国啊陛下!!”
陛下笑不可抑:“朕倒是不曾听说,有哪个红颜祸水会自承其罪。”
红颜祸水终于崩溃。她仰面视君,正想怒喷口水,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陛下十分无语:“还有什么花招?”
飞鱼先放走了小白,接着一脸严肃地一指头顶:“您往天上看。”
陛下将信将疑地一望,只见天上多了数朵碧绿烟花,细看花心却是血红,火星正往楼顶而来。
又是那种妖异之火,这次的目标换成了陛下自己。
他轻叹一声,那只红颜祸水却已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除夕之夜,长安多处起火,皆为燃放烟花之故,望火楼救援不及,只因自己起了火。更重要的是,老板还在里面——陛下此次出行只带了暗卫,火势迅速蔓延,望火楼人手不够,还是惊动了巡防营。
陛下护着某人站在楼下,看得巡防营统领陈愈一脸复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陛下。”
剩下的话都写在脸上:今夜多处起火,可死了不少人,百姓们要是知道望火楼瘫痪,是因为陛下你在泡妞
陛下浑不在意,将没吃完的鱼打包回宫,果然遇到了兴师问罪的太后。老娘手眼通天,出口就见血:“烽火戏诸侯啊?”
红颜祸水趴在她怀里告状:“嘤嘤嘤真的是太可怕了”
太后一脸慈爱地哄着祸水:“没事了没事了你舅父难得发病,我们小鱼是好孩子,多担待一下啊”
下一秒慈爱切换成阴狠,太后睨了陛下一眼:“玩火必自焚。”
陛下眼含玩味:“母后不是好好活到了现在吗。”
太后眯眼微笑:“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再说吧。”
折腾了大半夜,哪怕天光微亮,陛下也坚持要炖汤。太后就不跟他废话了,放出一只琼瑶腔的含阳长公主,后者痛哭流涕地说女儿要是有事她就不活了
飞鱼就不哭了,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戏。
陛下就想,其实她说的对,这里除了她,没有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