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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惯例,除夕宴之后,朝廷沐休半个月,直到上元节后才开始一切正常。
经过两年的整治,如今的大梁朝当真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这几日不用早朝,皇帝也闲的发霉,每天跟在皇后和两个女儿屁股后边转,一会儿问,“十一,要不要饮茶?”
再一会儿又问,“十一,朕给你剥个栗子?”
隔一会儿再问,“十一,要不然添件衣裳?”
如此三日,莫寒月终于被他问烦了,在他身上连推,说道,“你闲着无事,将御史台的奏折瞧瞧罢,堆那里快成山了!”
“有什么好瞧?”宇文峻拧眉,冷哼道,“出入宫禁的金牌颁下之后,那些老臣大惊小怪,说怕宫中生事,令江山震荡,每日一本的递上来。”
莫寒月勾唇,笑道,“他们也是为了江山计,若皇上有事,刚刚稳定的朝堂,岂不是又要一番动荡?”
宇文峻道,“那倒也罢了,后来那许多日子也不见一个刺客,他们倒消停几日。哪知道前次宫里失了东西,他们立刻大惊小怪,折子又雪片儿一样送上来,说什么宫里出入人多,眼杂手乱。”
“失了东西?”莫寒月扬眉,问道,“宫里几时失了东西?”
宇文峻道,“就是小公主的小甜点,被她们母后吃去那一回!”
“……”莫寒月愕然片刻,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连咳带摇头,嗔道,“胡说八道!”
那一次她见给小公主做的小甜点煞是好看,尝了几块,宫女没有瞧见,大惊小怪几句,怎么就传到御史台去了?
宇文峻瞪眼,说道,“当真!那日是容大小姐进宫,她还问是不是老鼠叼了去!”
莫寒月点头,笑道,“我自然记得,可是御史台又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宇文峻一脸诧异。
“知道什么?”莫寒月扬眉。
“竟然还有皇后不知道的事!”宇文峻笑的开怀,揽过她的身子,低头嗅嗅发香,这才说道,“当年,容大小姐和罗五小姐一同逃出京城,一个前往南疆投奔小皇叔,一个前往泽州府去找容大公子报讯。”
是啊,当年……
一句话,把莫寒月的思绪又拉回那飘摇动荡的一年。
那一天,她使计令罗雨槐逃出盛京。罗雨槐逃走,虽然是她设计,可是朝廷一查之下,就知道是容九乔闯府掩护,为了不令她受到牵连,她也一并出城。罗雨槐奔了南疆,她却前往泽州府报讯,随后老靖国公出殡,城外劫去罗府的一众女眷,就是那时设计。
那一计,是宇文青榕和罗雨槐姻缘的开始罢……
念头转回,莫寒月不禁浅浅而笑。
宇文峻与她心意相通,见她笑的温软,自然明白她想到什么,也跟着一笑,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莫寒月问。
宇文峻笑道,“罗五小姐奔去南疆,固然是与小皇叔走的近些,可是二人当真有情,却是在风雷一战中。可是容大小姐前往泽州府,却在那时就成就了自个儿的姻缘。”
“什么?”莫寒月张眸,说道,“是哪位将军?怎么没有人和我说过?”
宇文峻含笑,摇头道,“不是哪位将军,是当年的状元郎,那时泽州府的知府,如今的御史台中承秦岭秦大才子!”
秦岭……
莫寒月瞠目,愕然片刻,说道,“容大小姐一心要嫁一个驰骋沙场,扬威异域的名将,我还想若不是罗三公子,就是孙家兄弟,怎么会是秦大人?”
宇文峻勾唇,笑道,“你怎么忘记,当初易家军起兵,侯世龙投敌,是秦岭集兵,阻敌泽州府以南,令泽州一府免于战火!”
莫寒月点头,说道,“想来这位秦大人是和墨三哥一样,文武双全!”
宇文峻笑道,“秦大才子可不会上马提枪,只是他胸藏丘壑,又颇通用人之道,以一个文弱书生指挥千军万马,竟然也能泰然处之,不输于朝中大将。”
莫寒月点头,说道,“就是如此,才打动了容大小姐的芳心?”跟着皱眉,说道,“这两年时光,她们成日进宫玩乐,竟然没有人提过!”
宇文峻含笑,说道,“那位容大小姐古怪的紧,非要秦大人让容家的族人过一回堂才肯下嫁,朕也是前几日才知道!”
莫寒月想起罗雨蔷所说容家对这位大小姐的看重,不禁“噗”的一笑,说道,“容家诺大家族,从祖母往下,许多的叔伯兄弟,一个个过下来,也当真有秦大人受的!”想秦岭为人外圆内方,又是一等一的品貌,与容九乔倒也般配,不禁轻轻点头。
说笑一回,才又转回原话,说道,“你说那日容大小姐在,宫里失窃的事,是她和秦大人所说?”
只是秦岭虽然是御史台中丞,可也一向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物,怎么就会引来御史台的上书?
宇文峻苦笑摇头,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殿外小太监回道,“皇上,娘娘,季将军求见!”
季子谦?
莫寒月微愕,跟着心里微微一疼。
莫、季两家灭族,莫家幸好有罗雨桐救下莫逆,才免莫家绝后。如今莫寒水嫁入罗府,这年节自然是一大家子人热闹。
可是季家只剩下季子谦一人,虽说归还府邸,可是这年节下,他一人守着诺大一座季府,岂不是凄凉?
念头一转,忙道,“快请!”转而又低声自怨,说道,“怎么就没有想到将他留在宫里过节?”
宇文峻见她自责,心里不禁疼惜,紧搂她一下,轻声道,“你哪里能处处照顾周全?为何任是什么事,都要怨在自个儿身上?”听到外殿季子谦进来的声音,轻叹一声放手,与她一同向外殿去。
季子谦见到二人,倒身要跪。宇文峻摆手,说道,“这后宫里,不必叙什么君臣之礼!”
季子谦应命,见个常礼起身,含笑道,“这几日各大府门应酬,今日才来给皇上、娘娘问安,子谦之过!”
莫寒月含笑让座,笑道,“这年节下,各大府门热闹,偏偏是宫里冷清,倒是你还记着我们。”
宇文峻皱眉,说道,“前日听说静安王府设宴,朕和十一本说去凑凑热闹,哪知道还没有出宫门,身后就跟着一群人。”
所以,又回来了……
季子谦好笑,说道,“皇上和娘娘身系大梁安危,哪里能说出宫就出宫?想要热闹,倒不如传进宫里来,还方便些!”
被他提醒,宇文峻动了心思,点头道,“不错!成日你们玩闹取乐,偏将我们晾在这宫里。”想一想,笑道,“今儿初三,后日罢,恰好破五小年,我们也不叫那些老臣,只有我们,大伙儿在宫里乐一日如何?”
季子谦虽然无可无不可,但见他说的兴奋,也不愿扫兴,含笑道,“皇上这主意甚好!”
坐着说笑一回,宇文峻见他并不说明来意,心知是碍着自己在场,推说去瞧小公主,起身离去。
听着宫女、太监行礼的声音越来越远,莫寒月这才细细问起季子谦过年的情形。
季子谦含笑道,“那日宫宴之后,本当回府守岁,臣被谢王爷拖去,说是府中冷清,要臣凑个数。”
是谢霖怕他一个人冷清……
莫寒月心里暗叹,轻轻点头,含笑道,“谢姐姐虽说出宫,可还是已嫁之身,依礼初二才能回府,谢二公子、谢三公子又在外任,不曾回京,静安王府也当真冷清。”
季子谦又岂会不知谢霖好意,微微一笑,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莫寒月又再问道,“莫逆呢?是跟着寒水在靖国公府过年?还是与你一起在静安王府?”想莫逆年幼,喜欢热闹,如今各大府门,要说最热闹的,莫过于靖国公府,更何况罗雨桐回京,还有轩辕童在府。
季子谦摇头,说道,“寒水倒是唤过,可他却说要找麟儿比剑,是在安定侯府过年。”
安定侯府?
莫寒月微微一愣。
傅飞雪之子萧麟与莫逆还差着几岁,莫逆与轩辕童却年岁相当,又是一起长大,不去靖国公府,怎么反而去了安定侯府?
提到安定侯府,季子谦有些局促,偷眼瞧莫寒月几回,期期艾艾道,“娘……娘娘,莫逆……莫逆与萧……萧大小姐,倒比与我和寒水更亲近一些!”
萧晨雨?
莫寒月错愕。
莫逆之母是季子谦长姐,季子谦和莫寒水,一个是他的亲舅舅,一个是他的亲姑姑,而且同样是在军中,怎么莫逆反而是和萧晨雨亲近?
想到莫逆那张酷似莫寒风的小脸儿,莫寒月心头骤然一紧,脸上不禁变色,端正了颜色,说道,“子谦,你要说什么?”
莫、季两家世交,又是姻亲,季子谦自幼对她就有些敬畏,视她如姐。她两朝为后,威仪自成,此时凝了神色,顿时令季子谦一惊,忙站起身来,躬身唤道,“娘……娘娘……”
莫寒月双眸凝在他微白的俊脸上,一字字问道,“莫逆怎么了?”
萧晨雨对莫寒风痴爱成狂,虽说可怜,可是莫逆却是莫家唯一的血脉,断断不容她起什么心思。
“莫逆?”季子谦错愕,抬头向她回视,不自禁问道,“莫逆怎么了?”
莫寒月皱眉,说道,“你方才不是说到莫逆?”
“是……”季子谦应一个字,张了张嘴,这才明白过来,不禁苦笑,连连摆手,忙道,“娘娘不要误会,虽说晨雨疼爱莫逆,是与莫二哥有关,可是……可是不是娘娘所想……”
“晨雨……”
莫寒月准确的捕捉到他脱口而出的称呼。
刚刚还说“萧大小姐”,怎么一着急就变成了“晨雨”?这女子的闺名,不是十分亲密之人,又怎么能称呼?
季子谦被她一句点破,一张俊脸顿时通红,微微咬唇,将心一横,一掀袍摆,倒身跪下。
莫寒月一怔,起身道,“子谦,你做什么?”
好好的突然行这样的大礼。
季子谦抬头,向她定定而视,说道,“娘娘请坐,容臣细禀!”
莫寒月见他说的认真,心知有事,轻轻点头,又再坐下。
季子谦稳定一下情绪,说道,“娘娘,十年前,莫、季两家蒙冤,几成灭族之祸,若非娘娘示警,臣也不能幸免。”
莫寒月点头,不禁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虽然沉冤昭雪,可是两府的兴盛再也回不来了!
季子谦又道,“祸起之前,子谦一向视娘娘如姐,娘娘自然明白!”
莫寒月点头,说道,“我知道!”
她是莫松嫡长女,季家兄弟姐妹都较她年幼,从小到大,一向以姐姐相称。
季子谦眸中露出一抹悲哀,说道,“如今虽然沉冤得雪,可是季氏一族,只余子谦一人,如今子谦有事,没有长者可以做主,只能来求姐姐!”
最后一声“姐姐”顿时将莫寒月又再拖回出嫁前,与季家几兄妹一起的时光,不由喉咙一紧,轻轻点头,说道,“你有什么事,我自然会为你做主!”
经历过生死,眼前的男子,已与她的亲弟弟无异。
季子谦点头,说道,“萧大小姐与莫二哥青梅竹马,彼此情深,奈何情深缘浅,二人竟然有情无缘。”
提到早逝的莫寒风,莫寒月只觉心口一阵锐疼,点头道,“寒风早逝,她为他疯狂,是我莫家欠她,是我莫寒月欠她!”
季子谦微微抿唇,轻声道,“世事难料,娘娘又何必自责?只是莫二哥虽去,婚约未解,论理,她还是莫家的人!”
莫寒月倒没有想到此节,闻言不禁一愕,说道,“莫家的人?”
季子谦点头,轻声道,“如今,娘娘虽说身份不同,可是……可是在我们心里,仍是原来的姐姐。如今莫逆还小,莫家的事,自然还由姐姐做主,子谦……子谦抖胆,恳请姐姐将晨雨……将晨雨许配子谦为妻!”话一说完,重重磕下头去。
“什么?”莫寒月张口结舌,忍不住又站起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回?”
季子谦直起身来,说道,“回娘娘,当初晨雨见到莫逆,确实是将对莫二哥的一番思念倾注在莫逆身上,倾尽心血教养,较臣和寒水更加用心。只是如今她的疯病早好,分得清莫二哥是莫二哥,莫逆是莫逆,断断不会混为一谈,教养莫逆,不过是为自个儿的心思有所寄托。”
是啊,早在当年出征风雷时,萧晨雨的一番话,就已表示她已接受莫寒风再不能回来的事实,深情虽在,心思却已放下!
莫寒月心底一松,轻轻点头。
季子谦接着道,“当初出征风雷,臣与萧大小姐也曾并肩作战,随后教养莫逆,更是来往甚密,这两年下来,对她……对她已难割舍,所以……所以厚颜前来相求,请姐姐允她改嫁子谦!”
说到二人相处种种,一张俊颜虽红,可是一双漆亮的眸子却光芒闪动,灼然夺目。
看来,他当真是对萧晨雨有情!
若说他当初流落在外,天涯逃亡,或者会为了一线生机不计女子的身份和经历。而如今莫、季两家昭雪,他又是他的季三公子,还是朝中将领,大可择佳人为妻,却在此时求娶萧晨雨,若非有情,又能是什么?
莫寒月念头微转,心中也觉感动,轻轻点头,问道,“她呢?你对她钟情,她对你呢?她和寒风虽说婚约未除,可是我也不能凭你一言,强她嫁你为妻!”
季子谦听她语气松动,不禁大喜,笑道,“若不是得她应允,臣岂敢来求?”
也就是说,二人是两情相悦!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想一想,又笑道,“你起来罢,等后日我问过她,果然是她也愿意嫁你,我替你们请旨赐婚就是!”
季子谦大喜,忙道,“她愿意,她自然愿意!臣多谢娘娘成全!”连连磕下头去。
莫寒月伸手相扶,笑道,“快起罢!”
心里不禁暗叹。
本来,她想过慢慢替季子谦物色一位名门世家的小姐为妻,可是没想到,小莫逆回京,倒成就了他和萧晨雨的姻缘。
想当初,萧晨雨能定为莫寒风之妻,品貌自然是上上之选,唯一令她担忧的,就是她那几年的疯狂。
如今……
看着眼前季子谦满脸的喜色,心中的隐忧也只能强行压下。
正月初五,俗称小年。
这一天,从景亲王宇文青榕以下,朝中年轻一代文臣武将及各自家眷,除吏部尚书墨浩林与叶弄笛返乡之外,全部进宫,向浮璧亭而来。
如今的浮璧亭,早已不是往常皇帝召集群臣大宴时的地界,而是众人常游之地。此时皇帝、皇后未到,众也早已各自找舒适处坐下,谈谈说说,极为热闹。
孙灵儿见到姐妹齐集,自然开心,抓住罗雨槐的手连摇,笑道,“前几次各府设宴,人也不曾来这么齐过,可惜叶姐姐人在泽州。”
罗雨槐被她甩的身子连摇,忙笑道,“今儿可是皇上下旨,怎么和前几日比?”努力要将手臂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孙灵儿连连点头,仍然抓住不放,笑道,“一会儿和十一说,要皇上常常下旨才是,若不然姐妹们总不能齐集!”
罗雨槐好笑,说道,“也只有年节,皇上才会如此清闲!”手臂抽不出来,只好撑着椅子稳住身子。
不远处景亲王宇文青榕瞧见,起身过来,伸手托在她腰间相扶,向孙灵儿含笑道,“方才听说邹大公子进宫,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不着痕迹,将罗雨槐的手从她爪子下救出来。
孙灵儿吓一跳,忙四处张望,说道,“他?他怎么会进宫?不是只有我们吗?”脸红心跳,心中栗六。
罗雨槐抿唇,笑道,“怎么你不知道?除夕夜,他那一曲箫曲,十一喜欢的很,也赏他一面金牌呢!”
孙灵儿脸色微变,说道,“可是……可是今日是皇上……是皇上设宴……”话说半句,已经说不下去,东张西望一回,朝殿角儿溜过去。
另一边儿的莫寒水瞧见,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王爷和王妃,搭的一出好戏!”她和他们一起进宫,就没有听说邹子湛进宫。
宇文青榕微微一笑,扶罗雨槐坐下,轻声问道,“不打紧罢?”
罗雨槐脸儿微红,深吸一口气,只觉身子没有异样,这才轻轻摇头,含笑道,“不打紧!”
“嗯!”宇文青榕低应,轻声道,“今儿天冷,你当心些!”见她手边放着盏茶,不禁皱眉,说道,“茶性偏寒,怎么还饮茶?”将近处一名宫女唤来,细细吩咐。
罗雨槐微微抿唇,在他衣袖轻扯,说道,“哪里就这么娇弱,王爷不必担心!”
宇文青榕皱眉,说道,“还是小心些好!”
这里二人旁若无人说话儿,却被傅飞雪瞧在眼里,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向罗雨槐指道,“妹妹可是有喜了?”
被她一喊,殿里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目光落在罗雨槐的肚子上。
罗雨槐顿时大羞,急道,“姐姐嚷什么?”倒是并不否认。
傅飞雪自知失言,吐吐舌头,忙向她身边儿凑来,含笑道,“方才忘形,妹妹莫怪!”
今日来这殿上的人,都是这几年来共过生死的,听到罗雨槐有孕,也只是一望,自知失礼,都又装做无事,转回头去。谢霖却悄悄将景亲王拉到一边,拱手道贺,说道,“恭喜王爷!”
景亲王俊脸微红,却带着喜色,点头道,“多谢王爷!”自然就是直认。
皇室有后!
谢霖大喜,只是身为男子不便多议,也就不再多说。
莫寒水听到,也不禁满脸喜色,凑到罗雨槐另一边,悄声问道,“当真是有了?难怪王爷紧张,几个月了?”
罗雨槐一张脸儿涨的通红,轻声回答。
傅飞雪低笑,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眉目间都是飞扬的喜色。
莫寒水与她不似谢沁、罗雨槐几人熟捻,见二人耳语,正要离开,就听罗雨槐低呼一声,说道,“姐姐大喜,不知几个月了?”探手轻抚傅飞雪的肚子。
莫寒水这才知道,是傅飞雪也再有孕,倒是自己多想,不禁微微咬唇,含笑道,“恭喜傅姐姐!”
傅飞雪已是第二胎,自然比罗雨槐大方许多,含笑道,“多谢莫妹妹,你也快些儿才是!”
被她一句话,莫寒水顿时脸儿飞红,咬唇不语。
那边谢沁已轻笑出声,见二人望来,将嘴向男子那边一呶,说道,“你们瞧瞧罗侯爷!”
傅飞雪、罗雨槐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恰见罗越回顾,目光径直落在莫寒水身上,虽然只是略略一停,只是眉目间,漾上的皆是温情。
罗雨槐扬眉,含笑道,“我大哥对嫂嫂疼爱的很,有什么稀奇?”
莫寒水脸儿更红,在她肩头轻轻一推,低声道,“乱说什么?”
谢沁却笑道,“你们没有留意,这进宫才一个时辰,罗侯爷都不知望过来多少回呢!”
罗雨槐奇道,“大哥几时变这么婆妈?”微一转念,不禁大叫一声,见公子们望来,又忙将声音压低,在莫寒水手臂上轻推,说道,“难不成,嫂嫂也有了?”
宇文青榕虽然性子温和,可是也是从她有孕之后变的开始婆妈,罗越倒也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事,又如何瞒得过去?
莫寒水一张脸儿涨的通红,见姐妹几个眼巴巴的瞅着,只能轻轻点头。
姐妹几人,倒有三个怀有身孕,众人一听,都莫名兴奋,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休,而先有一子的傅飞雪俨然大姐模样,传授为人母的经验。
而萧晨雨一进宫,就被莫寒月差人唤去,见过礼,也不绕弯子,径直问道,“萧大姐姐,你可愿嫁给子谦?”
萧晨雨一张脸儿顿时涨的通红,转而又变的苍白,微微咬唇,轻声道,“我……我知道对不住……对不住莫郎……”
“姐姐!”莫寒月叹气,轻轻摇头,说道,“你还未嫁,为他一守就是十多年,又怎么会对不住他?只是我怕你心结未解,嫁给子谦,不止亏了他,也屈了你!”
萧晨雨咬唇,垂头不语。
莫寒月握住她手,轻声道,“姐姐,人生而在世,总是要往前走一步的,我只想问你,对子谦是不是有情?”
萧晨雨脸色阵红阵白,隔了良久,才轻声道,“本来,我……我对儿女之情早已绝念,等见到莫逆,更是再没有家室之想。莫逆父母都已不在,我……我私心里想,就……就将他当成萧郎和我自个儿的孩儿,如此一生,也就罢了。可是……可是……”
可是,一同照顾莫逆的,除了他的亲姑母莫寒水,还有亲舅舅季子谦。共同关注着一个孩子,共同教养着一个孩子,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竟然情愫暗生而不自知。
直到,到了那么特定的一天,特定的时辰,为了一件特定的事情,将这层纸捅破,二人才惊觉,对方,早已在自己的心里。
是啊,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暗生的情愫,令人措手不及,又更加挥之不去,只能被它捆绑,缠绕……
自己对宇文峻,岂不是也是如此?
莫寒月默然片刻,轻轻吁出一口气来,握住萧晨雨的手,轻声道,“姐姐,是莫寒月对不住你,没有留住寒风。如今,过往的事,已经了结,你和子谦,虽说在我意料之外,可你二人与我莫家都有极大的干系,都已是我莫寒月的家人,你二人有情,我心中也觉宽慰,日后,盼你们相守白头,一生和顺!”
萧晨雨听她语出真诚,不禁红了眼圈儿,哽声道,“可是……可是莫郎……”
“你是寒风最在意之人,你也说过,他若在天有灵,必不会愿意瞧着你为他自苦,日后你能富足安康,他在天之灵也当瞑目!”莫寒月截口打断。
萧晨雨默然片刻,轻轻点头,不禁抬头望天,轻声道,“会的!我会的!”
她会让自己活的更好,不止为她,也为莫寒风!
莫寒月点头,循着她的目光,也望向天际,轻声道,“这世上一切,或者,冥冥中自有天意!”
萧晨雨和季子谦,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是因为莫家,一个亡命天涯,一个几年的疯狂。如今,又因为一个莫家的孩子,将二人系在一起,成就了这份姻缘。
命之注定,兜兜转转,你总是他的,他总是你的,旁人纵有曾经,也不过是命里的过客!
宫里这一宴之后,就此成为一个惯例。每年除夕夜皇帝大宴群臣,到初五却是这几十个人进宫,与帝后二人饮宴共乐,不叙君臣之礼,只有同袍和姐妹。
岁月匆匆,一晃五年,又是一年的年节,又是一年的正月初五。
御花园里,彩带处处飞扬,将本来草木凋零的御花园妆点出勃勃生机。
过去许多代,许多年,一向宁静的御花园,如今是一片孩童的笑闹声,假山湖石之间,不断的有小小的身影撒欢儿跑过,或刚刚摇摇学步,或已能飞檐走壁,惹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跑的气喘吁吁。
往日跟着主子,摆布架式,拿捏分寸的老公公们也跑的飞快,时不时用尖亮的嗓音高呼,“我的小祖宗唉,慢着些儿!您慢着些儿……”
究竟喊的是哪一府哪一门的小祖宗,那就不得而知了!
浮璧亭里,坐着整个大梁朝廷最核心的人物与盛京城内眷中声势最隆的几位夫人。
三年前,谢沁终于嫁将军何秋为妻,此时整个人褪去一些刚勇,眉目间添上一些温婉,正与叶弄笛二人观看亭外的一处风光。
叶弄笛掩唇,笑道,“难怪那日听说皇上龙案上、御书房里堆积的御史台奏折都已撤去,原来都在这里!”
谢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说道,“也只有那两位小公主,怎么会想到用奏折搭房子?”
在二人不远,起着一片奏折搭成金灿灿的亭台楼阁,同样再嫁的萧宛露守在一旁,含笑看着几个小小身影在其中钻进钻出,欢笑声不断。
这会儿莫寒水正也向二人走来,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前几日进宫,我倒是听皇上说起,说那奏折一样的规格大小,又一样的色泽,外表包裹又极为细腻,精致细腻的很,放在那里也是放着,倒是小公主拿来搭房子最好!”
还有这样做父皇的……
谢沁等人都不禁哑然。
这里正说着话,听外头小太监禀道,“皇上、娘娘到了!”随着话落,宇文峻扶着莫寒月,慢慢踏进殿门。
众人一见,纷纷起身见礼,罗雨槐忙上前扶住莫寒月,轻声责道,“你身子不便,就是少这一次又能如何?”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我们自个儿,不打紧!”
景亲王瞧一瞧她挺起的硕大的肚子,轻推一下宇文峻,低声道,“可曾问过太医?还是不要太劳累罢!”
宇文峻无奈耸肩,说道,“十一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夕宴也倒罢了,今日哪里劝得住?”
莫寒月身为一朝之后,又是独占后宫,她的肚子举世瞩目,从八个月前查出有孕之后,朝野关注,御史台暂时停止上书,整个太医院几乎全部守在宫里,连已经出嫁的丹枫、丹霞二人,也又搬回宫里,寸步不离的守护。
而这八个月一天一天的过去,倒是一切太平,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莫寒月的肚子越来越大,竟然与当年怀两位小公主时相似。
人既然来了,欢宴自然继续。御膳房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膳食菜肴力求精致美味,流水阶的送上,避开禁忌,莫寒月面前都是安神养胎的汤品膳食。
宇文峻坐在她身侧,一边与旁人说话,一边细心为她布菜盛汤。
莫寒月好笑,说道,“有丹枫、丹霞在,你自个儿用罢!”
宇文峻不理,送一口菜到她口中,说道,“你用过早膳已有一个时辰,这会儿也该饿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在意!”
莫寒月轻叹,说道,“我哪里是在意,你这样,我们可怎么说话?”
谢霖坐在二人右首,含笑道,“又无正事,我们不过为了相聚,皇上、娘娘随意就是!”
引的罗雨槐、莫寒水几人都笑出声来。
水酒饮过三盏,只听殿外小太监回道,“皇上、娘娘,宫外侍卫大哥来回,说草原王哲加族长差使来京。”
“差使来京?”宇文峻一怔,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皱眉道,“哲加怎么会这个时候差使来京?”
这个时候,可是朝廷沐休。
莫寒月也不禁一怔,问道,“可曾说是谁?”
小太监回道,“说是伊阳王子,此刻是夏儿郡主和拥月公主在宫门外求见!”
“夏儿回来了!”莫寒月大喜,霍的一下站起,说道,“还不快请……”
话刚出口,只觉肚子一阵绞痛,“啊哟”一声,一把抓住宇文峻,一张脸儿已瞬间变的惨白,颤声道,“皇……皇上,我……我……”
宇文峻大惊,忙将她身子揽住,连声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究竟怎么了?”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向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怕是……怕是要生了……”
要生了……
这句话一出,殿内顿时一阵大乱。景亲王一迭连声儿,命人去传太医,谢霖、罗越等人已急命太监去将暖轿抬来,拆去坐椅给莫寒月躺卧,速速送她回宫。
而谢沁、叶弄笛等人更是又惊又喜,跟着暖轿急匆匆奔向归去来兮阁。
刚才传话的小太监傻愣住,直到殿里的各级主子跑的没有一个人影才回过神来,喃喃问道,“那夏儿郡主和拥月公主……”
一个跑在最后的小太监折身回来,笑推道,“还不去宫门外迎,夏儿郡主可是和娘娘最帖心的!”说完就跑个没影儿。
草原年节与大梁不同,夏儿和拥月公主赶在这个时候进宫,也只知道朝中沐休,宫里清闲的时候。
哪里知道一进宫就赶上莫寒月生产,二人都是匆忙赶去归去来兮阁,与众人一同等待。
从午时直到申时,莫寒月的喊叫声时断时续。虽说是第二次生产,可是宇文峻仍急的满头是汗,不断在殿门外走来走去,任是谁都劝不回去。
就在所有人焦急不堪时,只听寝宫里传出一声极响亮的儿啼,娩婆喜悦的声音传来,叫道,“是小皇子!”
皇子?
大梁皇室有后了!
只这一句,谢霖、罗越等人都欢呼出声。
却听寝宫里娩婆“呀”的一声,说道,“还有一个……”
真的是两个……
殿外众人一静,互视一眼,刚才的轻松褪去,又再焦急等待。
这一回,倒没隔多久,不过片刻,就听又是一声儿啼,丹枫掀帘出来,含笑向宇文峻行礼,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两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小皇子!
两位!
众人齐齐傻住,望向皇帝的眼神,除去羡慕,还带上些钦佩!
不愧是皇上,当真是龙精虎猛,不生则已,一生惊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