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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次日一早, 用完早餐,一行人朝着霖开县出发。
金阳县往霖开县有两日路程。
在金阳县耽搁几天,城外乡村有部分农田里稻谷收割完开始犁田翻土, 准备插秧种下一季的稻谷。
西府南北跨度较大,若是在西南府,现在已经进入农闲时期。
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田,田间弯腰割稻的农民, 四处一片祥和。
惊风骑马跟在伯景郁身侧, 飓风在最后领路,赤风则是在后方断后。
平安和杏儿的马车跟在飓风身后,庭渊的马车在中间, 后头跟着许院判。
许院判的马车里放着许多草药和医书,全都是为庭渊准备的。
夏季最盛, 天气极热, 庭渊的马车角落里放了一个小冰鉴, 马车内的温度不算高。
伯景郁骑马与庭渊的马车并行,方便两人能在路上说话。
有时伯景郁不想骑马了,也会到庭渊的马车上喝口茶。
出城走了二十里路, 伯景郁与身侧的惊风说“你去与飓风说, 找个凉棚休息,吃点东西。”
“是。”
惊风两腿一夹马腹,马就带着他往前奔去。
沿途除开他们就带了这些马,便是赶路,也不可能放开了跑, 走走停停让马吃上几口粮草,休息休息。
庭渊从马车里探出头。
伯景郁朝他望去,询问他“怎么了”
庭渊见他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小汗, “我是问你要不要上马车坐坐,太阳大,很晒人。”
别的不说,伯景郁可比他刚到居安城那会儿黑了不少。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他们往西走,正巧就是迎着太阳。
伯景郁见他诚心邀请,与驾车的侍卫说,“停下。”
侍卫勒停了马,伯景郁上了马车,坐到庭渊身侧,将他的马放空在外头。
踏雪不需要人牵引,自己就会跟着他们的马车走。
庭渊给他递上茶水,又递上帕子,“你完全可以多套一辆马车,何须自己骑马这么辛苦。”
伯景郁擦了汗将帕子收起来,“洗干净了再还你。”
庭渊无所谓。
喝着庭渊煮的茶缓解了口干,伯景郁说,“坐马车其实不如骑马舒服,寻常的马车震荡得厉害,即便是铺上厚厚的褥子,还是不如骑马平稳。”
庭渊对此深有感触,马车没有减震的装置,轮子是用经过特殊工艺处理后的木头做的,整体构架都是木制的,走起来自然叮叮咣咣,“照你这么说,我应该骑马的。”
伯景郁轻摇了一下头,看他,“骑马要讲究技巧,你身体太虚,还没学会骑马就已经把自己折腾坏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马车。”
庭渊耸了一下肩膀。
伯景郁“你要真想骑马,我可以带你体验一下。”
“还是算了。”庭渊不想瞎折腾。
他问伯景郁,“后日就能到霖开县,你想好要从哪里开始调查了吗”
伯景郁淡淡地嗯了一声,“闻人政是县司户,主管粮草,我能想到的便是他发现税收出了问题,打算从粮税开始调查。”
庭渊也是这么想的,问“你想好怎么查了吗”
伯景郁点头,“想了一路,到了西府境内我们遇到的事情几乎都和粮食有关,我想不直接进县城,从乡村上交的税收和年收查起,看看这地方交了多少税,西府又往总府报了多少税。”
庭渊赞同地点头,“这确实是一个突破口,那你想好从哪里开始查了吗”
伯景郁“自然是从闻人政管辖的乡村开始查。”
提起闻人政,庭渊心中一直有疑惑。他问伯景郁“我记得哥舒与说我这些官员都会被调离籍贯去其他州上任,帮助闻人政的贺兰通判在霖开县为官多年,闻人政是霖开县人,为何他还能留在霖开县为官贺兰通判的儿子贺兰筠也并未被调离中州”
伯景郁给他解释道“胜国现有人口前年普查七亿四千万左右,中州约五亿人口,西州人口八千万,北州人口五千万,南州人口四千万,东州人口七千万,京州人口大约五百万,科举三年一届,三十年前各地考生总和大约三十万,如今其他各州人口总和也仅是中州人口的三成,拿上一次科举来说,光是中州考生便有六十万,其他各州考生加起来不过二十万。”
“这妥妥的就是人数上的碾压。”庭渊有些惊讶。
伯景郁点头“没错,两年前科举人数共八十万,最终拿到进士的人数是一千七百五十五人,一甲三人,二甲六百七十七人,三甲则是一千零七十五人,一甲三人会留在京城翰林院任职,二甲前一百五十名都会尽可能安排在京城任职,一百五往后的二甲进士会留在京州或下放各州总府分府任职,三甲进士排名靠前有可能会在各州府填补空缺,没有空缺或排名靠后的就下放各县。”
“贺兰筠是二甲进士,前面重要岗位排完了,轮到他只有中州有空位,那他就会留在总府任职,再一个是中州考生人数多,进士起码六成出身中州,撇开京州,其他四州由于教育条件不好,多数都是中三甲进士,中州三甲排名靠后的进士基本就留在中州本地,看哪里有官员位置空缺就安排到哪里。而中州有四个府下还有次府,一共八府,西府人口又是最多的,即便再怎么回调,也很难让每个官员都背井离乡,县级八品以下的职位空缺基本遵循原户籍。”
这个规则在三十年前人口少的时候很好用,各地发展都差不多,互调都能错得开,如今中州蓬勃发展,其中又以西州最为昌盛,中州考生占总考生六成,西府考生占中州考生六成。
他这么解释,庭渊就明白了。
伯景郁顿了顿,继续说“闻人政虽然是县司户,可一个县的官员几百上千,县司户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居安县有三十九名县级司户,霖开县的税收比居安县要强得多,面积也比居安县大,司户只多不少。”
庭渊觉得胜国行政区域划分并不合理。
州就类似于现代的地区,府类似于省,县类似于市,一个中州的面积接近整个亚欧大陆,亚欧大陆有九十二个国家,中州只有八十七个县,一个县的面积比一些国家可能还要大一些。
县就类似于市政府,通常是重要官员的居所,其他的官员都分散在外。
庭渊在居安县经常和哥舒一起去县城去各地巡视,像居安县就有十三座城镇,县衙建在了居安城,其他城镇也有相同的官员体系,县令是县衙官员,县丞则是主县以外其他小城衙门的一把手。
县令类似于市长,县令的副手也叫县丞,类似于副市长。
主县外的官员一把手虽然叫县丞,职级比副县低一级,类似于各区、镇的一把手,下辖还有乡,乡下面还有村。
闻人政确实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官员。
文官与武官对半开,闻人政真算是丢进湖水里的一颗小石子。
伯景郁道“我已经让惊风查过官籍档案了,闻人政在霖开县是在春熙城任职司户,春熙城一共有四个司户,他手下管了三个乡,分别是丹阳乡,凤阳乡,桃水乡,昨日我去县衙问了林玉郎,林玉郎杀死的一家六口是凤阳乡下小路村的,我们直奔小路村,先去调查一下死的一家六口和闻人政之间的关联。”
庭渊听他思路清晰,也能明确自己的调查方向,对这点还是很欣慰的。
伯景郁破案的能力确实很一般,这也不是他需要学的东西,大致的调查方向他是没有问题的。
马车停了下来。
伯景郁往外看了一眼,已经到了凉棚。
他与庭渊说“去茶棚休息一会儿吧。”
庭渊应了一声。
伯景郁将庭渊从马车上扶下来,两人走进茶棚,小二招呼他们坐下。
茶棚里空余的位置不多。
平安从马车上下来,与小二要了一壶热茶。
庭渊问“杏儿怎么不下来,让她来吃点东西吧。”
平安道“杏儿说她肚子疼,要我给她送一壶热茶过去。”
许院判正巧坐下。
庭渊忙问“她怎么好端端地肚子疼,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别的原因”
他有些担心是急性阑尾炎,若是急性阑尾炎,是要死人的。
平安摇头“这我也不知道,突然开始疼的,问她她也不说原因。”
许院判起身道“这丫头怎么回事,我就是个医士,这身上不舒服,应该找我才是。”
他忙往过赶,庭渊也跟着一起过去。
见庭渊起身了,伯景郁也跟上了他。
飓风和赤风互看了一眼我们要去吗
惊风早已先一步跟上了。
飓风和赤风双双无语,两人也急忙跟上。
许院判撩开帘子,杏儿摁着肚子蜷缩在角落,满头大汗。
庭渊看她这样忙问“你疼了多久了什么样的疼,你怎么都不说”
杏儿见一群人都来了,视线躲闪。
许院判拉过杏儿的手把脉,庭渊与平安在马车外一脸焦急。
伯景郁宽慰庭渊,“许院判医术很好,你莫要担心。”
庭渊心说就算医术再好,若真是急性阑尾炎,也是毫无办法的。
许院判把完脉,心中已经了然,与杏儿说“医士眼里无男女,你应当早些与我说,我为你准备几片药调理一下身体,以后就不会再这么痛了。”
庭渊问“她怎样,严重吗”
杏儿拉了一下许院判的袖子,许院判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与庭渊他们说“没事,就是有些水土不服,我给她弄两次药吃了就好。”
庭渊还有些不放心,“确定她只是水土不服吗”
许院判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吗”
伯景郁连忙打圆场,“他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过于担心杏儿姑娘,许院判你多包容一下。”
许院判挥手“她没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庭渊这才与伯景郁返回茶棚。
许院判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取来银针,与杏儿说“我为你施诊缓解一下你现在的疼痛,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谢谢。”杏儿捂着肚子艰难挤出二字。
庭渊即便是坐回凉棚里,仍旧对杏儿的身体不适很放心。
伯景郁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至面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与他说“相信许院判,他的医术真的不差。”
庭渊嗯了一声。
他们在茶棚里吃午饭,这西府的茶棚里的招牌菜鱼是最多的。
炖鱼汤,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味道都很不错。
这些鱼都是路外的稻田里养的,新鲜的稻花鱼,对于农民来说,这些鱼可以改善他们的伙食,多了还能制作成鱼干等干货,额外再增添一些收益。
众人正在吃饭时,一个商队朝茶棚走来。
“伙计,把你们铺子里好东西都给我们上一份。”
“好嘞。”小二忙招呼他们坐下。
茶棚一共就十张桌子,坐不完还有人剩下。
小二过来问庭渊和伯景郁,“二位公子,能否拼个桌”
飓风和赤风站了起来,拍了拍他们正在坐的桌子,“让他们坐这里。”
飓风和赤风坐到了伯景郁这桌。
小二笑呵呵地招呼他们坐下,嘴上忙不迭地和飓风赤风道谢。
飓风小声说,“听口音他们是西州人。”
伯景郁在他们进茶棚时,就已经将他们上下都打量过了。
庭渊,“这条路能往西州去,路上有西州的商贩应该挺正常的吧。”
伯景郁也是这么认为的,让飓风不用太在意。
这些人点了一桌子好菜,吃饭并不安静,吵吵嚷嚷的,伯景郁微微皱眉。
惊风想让他们小点声,被伯景郁制止了。
庭渊也不太喜欢这种在公众场合吵吵嚷嚷的人。
小二给他们端上刚炖的鱼汤,与庭渊他们桌上的鱼汤是相同的。
庭渊觉得还挺好喝,刚才喝了两大碗。
小二还未将汤放到他们桌子上,便整个人朝前扑过去,鱼汤泼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庭渊背对着他们,听到声音回头,鱼汤洒得满桌都是,站起来的一个人身上还有鱼汤的汤渍。
小二忙拿抹布去给对方擦鱼汤,“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立马给你们擦干净重新上一份。”
戴着草帽的男子抓住小二的手,“你把人烫伤了,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
对方人多,小二也不敢反抗什么,担心挨打,忙道“对不起,这顿算我的,我请各位如何”
草帽男松手,嘴里嘟嘟囔囔,“这还差不多。”
他顺手将小二一推,“还不收拾,等着我拿你的脸来擦吗”
这一推正好撞在了庭渊的后背上,庭渊手里端着汤碗,没拿稳掉在了桌子上。
小二都快急哭了,转而连忙与庭渊道歉,“客官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今日赔上这一顿饭,他四五天都白干了,如今若再赔上一桌,又得四五天白干。
庭渊淡定地将碗拿起来放置一旁,温和地与小二说“不关你的事。”
伯景郁将庭渊拉到一旁,问他“烫到没有”
庭渊摇头,担忧地看向小二,这小二脸黄肌瘦,身上的衣服很旧,脚上穿着的也是最便宜的草鞋。
他问伯景郁,“你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吗”
伯景郁摇头,“我没注意。”
惊风道“是有人拿石子打了小二的脚,汤才撒了。”
若没有人拿石子打小二的腿,他不会滑倒,汤也不会脱手,会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赤风道“哪是什么不小心滑倒,分明就是有人想吃霸王餐。”
庭渊低头看小二露出在外面的腿上确实有一截拇指大小的红印子,颜色很新。
那人见小二又撞了庭渊,有些幸灾乐祸,“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下要赔两桌。”
庭渊本身对这一桌人印象就差,如今他们还来这么一出,让他有些气不过,挺身而出,“若说是赔,也得是你们来赔才对。”
草帽男似乎是没想到庭渊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做出一副吓人的表情,“是他撞你又不是我撞你,关我屁事。”
惊风刚才就想让他们闭嘴,现在可算是给他找到机会了,“明明是你推了这小二,你若不推他,他怎么会撞到我们公子身上”
草帽男与另一位鼻环男朝他们走来,伸手指着他们,“他自己没站稳,与我有什么干系,你要是想往老子头上赖,试试看”
那手都快戳在庭渊的脸上了,被庭渊一巴掌拍掉。
鼻环男想动手。
小二连忙去拉架,“都算我的,都算我的,几位爷别动怒。”
庭渊去拉小二,“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认。”
小二示意他别说,他很感激庭渊他们能站出来为他说话,但他不希望他们在茶棚里打起来,要是打出问题了,他又得多赔工钱。
庭渊看小二这样,大概也清楚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地忍着不敢发作,想随了小二的意思息事宁人算了。
他们人多不怕对方,可小二就只有一个人。
庭渊朝惊风摇头,“算了。”
惊风不理解,“你怂什么,有我们在他们还能打你不成”
庭渊道“小二也不容易,让他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咱们吃完了赶路吧。”
伯景郁领会了庭渊的意思,原本他是想收拾这几个人的,考虑到小二以后还要在这里做工,说道“算了,坐下吃饭吧。”
庭渊到时没想到伯景郁会站在他这边。
他确实不怕这些人,但他不希望给小二招来祸端。
这些人若是因此记仇,若他们再经过这里再对小二出手,他们打完爽了走了,苦的都是小二。
惊风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打过架,刚想过过瘾,这两个人都熄火了,给他窝一肚子火。
飓风和赤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
若是从前的伯景郁,有人在他面前这么无礼,恐怕对方现在已经被打成猪头了。
也不知道离开他们这一个多月发生了什么,竟让伯景郁学会收敛脾气了。
两人眼神交流,最终落在了庭渊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小二赶忙把庭渊他们坐的桌子上的鱼汤给清理了,又给庭渊换了一副碗筷。
伯景郁重新给庭渊盛了一碗汤,“鱼汤喝着对身体好,你多喝点。”
庭渊应了一声。
草帽男和鼻环男看着他们这群人衣着靓丽,也不像是普通人,打起了坏主意。
伯景郁能察觉到他们不善的目光,他的耳朵听力非常好,莫说是茶棚内的声音,就便是茶棚外头田里的蟋蟀声他也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几个人竟然商量着待会儿吃完饭跟在他们身后收拾他们。
伯景郁冷哼,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饭后,飓风和赤风去套马,许院判从马车上取来一个白色的陶瓷小罐子递给小二,“这个能消肿镇痛,你擦在伤处,过两日就能好了。”
小二心怀感激,“多谢客官。”
伯景郁取出一枚刻有五百文的铜币给小二,“他们那顿就算在我们头上。”
庭渊诧异地看伯景郁,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善心了
小二忙将钱退回给伯景郁,“客官,这我不能收,你们帮我说话,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伯景郁仍在柜台上,“收下吧,我不缺这点钱。”
再说很快他就能讨回更多的钱,现在他出五百文,等会儿他会让他们断五条腿。
庭渊这左眼皮子疯狂的跳,都说左眼跳灾,他怎么感觉这事没这么容易结束。
庭渊问“你又想做什么”
伯景郁摇头“我不想做什么,我是觉得这小二人老实,别让他吃亏,我看你也想给他垫了这笔钱,那不如我来出这笔钱。”
庭渊仍旧觉得其中有不对味的地方。
伯景郁扭头看了一眼聚在马棚附近还未离开的商队。
收回视线后他推着庭渊往马车走。
惊风去把几人的马牵了过来,踏雪朝着伯景郁而去,停在伯景郁的身旁。
庭渊上了马车,往马棚方向看去,那些人的眼神非常不怀好意,看得他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问伯景郁,“他们不会想在路上整我们吧”
伯景郁眼里闪过一丝狡猾,神色如常地与庭渊说,“顶多就是心里有气,应该不敢对我们下手,就算他们下手你也别怕,我能护着你。”
庭渊盯着他“我怎么感觉你跃跃欲试。”
伯景郁微笑“没有,你看错了。”
庭渊仔细看了几秒,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当自己看错了。
伯景郁放下帘子,笑容瞬间消失,冷眼朝那群人看过去。
他方才听草帽男说等会把他们劫了,要他的踏雪。
伯景郁在心底冷笑想要我的马你配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