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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哥舒赶至临县时, 县令等一干人已经去了案发的客栈。
哥舒又顺路追了过去。
踏雪与寻常马匹不同,他比寻常的马匹跑得更快,耐力更强。
县令等人前脚刚至客栈, 仵作验尸还未结束,哥舒就已经到了。
客栈外被县衙的兵役包围了起来。
屋内伯景郁微微扬起唇角, 他的听力比寻常人好一些, 最擅长的就是听声,寻常人只要在他面前走上一遍, 下次哪怕蒙上他的眼睛,他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与踏雪相伴一年多,又怎会分辨不出踏雪的蹄声。
哥舒举起自己的令牌和衙役说道“我是居安县县令哥舒琎尧,劳烦小哥进去和曹县令通报一声。”
衙役见令牌是真的,快速进屋。
屋内一干人都站着, 只有这位县令是坐着的。
衙役弯腰行礼,“禀县令, 隔壁居安县的哥舒县令在门外求见。”
本朝姓哥舒的并不多, 哥舒一姓起源于北州,便是青天书院那一支, 能在本朝为官者, 都是通过科举入仕, 又怎会不知青天书院哥舒一族, 哪怕是姓哥舒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是重点关照对象。
有些哥舒姓氏的女子出嫁后, 后代不会随父姓,而是随母姓哥舒。
忠诚王伯子骁的妻子哥舒佳人便是如此,她便是随母姓,如今的君后哥舒明月也是随母姓。
若说姓氏有高低, 伯姓为首,其次哥舒。
哥舒一姓人口不多,个个身居高位,手握青天书院,朝中半数官员出身青天书院,可谓桃李满天下,在朝为官三年以上者,谁人不知这位哥舒县令曾经是丞相,人家是自请下放的,君上娶了他的侄女,他作为君上的授业恩师,先帝要求君上尊称哥舒琎尧为相父,因此对隔壁这位哥舒县令,中州的官员都是敬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影响自己将来升迁之路。
“快,随本官出去迎接。”
曹县令携众官员一同出门。
两人虽是相同的官职,曹县令却要弯腰行礼,“不知哥舒县令到访,有失远迎。”
哥舒琎尧也回了一礼“曹县令客气了。”
曹县令起身,言语满是恭敬,“不知哥舒县令来此所谓何事本官可有帮得上哥舒县令的地方”
哥舒琎尧道“实不相瞒,我的外甥也在这客栈之中,他脾气孤傲,因此不请自来,还请曹县令莫要觉得我逾矩。”
曹县令笑着说“怎么会,既然哥舒县令外甥也在,那不如哥舒大人随我一同断案,早日将这案子断个清楚明白。”
哥舒琎尧“那我究恭敬不如从命了。”
哥舒道“还有一事,与我一同随行的还有一位庭姓公子,他慢我一步,还望曹县令能派人去接应一下,哥舒在此谢过曹县令。”
曹县令“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居安县的官员驻兵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擅离属地,因此哥舒一路而来,并未多带士兵衙役。
曹县令安排守卫沿途去接应哥舒琎尧口中的知交。
随即邀请哥舒琎尧“哥舒县令请。”
哥舒琎尧“曹县令是主官,曹县令先请。”
哥舒琎尧倒也不是个爱摆架子的人,他与曹县令平级,这又是曹县令管辖的属地,他自然不会喧宾夺主。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哥舒琎尧慢曹县令一步入客栈。
伯景郁与惊风两人站在客栈里,现场还有一位能坐下的,便是自称回西州探亲的许院判。
许院判是正五品官员,除京州外其他五州的县令是七品官员,官大两品四级,许院判又是京官,虽官职正五品,却是太医院的二把手,不能纯靠官职来看。
便是朝堂上的一二品官员与这院判说话,也得言语尊重一些,毕竟是君上身边主要的医士,若是在君上面前参上一本,也够官员们发抖了。
许院判起身与哥舒琎尧两人同时朝彼此行礼。
曹县令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让这院判大人也站着。
哥舒琎尧与伯景郁对视了一眼,从他进屋看到伯景郁也站着,便知道他没暴露身份,也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往下配合伯景郁了。
曹县令邀请哥舒坐下,让人给哥舒倒了茶。
哥舒问“曹县令,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曹县令“仵作正在验尸,哥舒县令莫急。”
哥舒便不再言语。
那胖官差也不知道伯景郁的信到底有没有送到,当时信中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找谁的。
不一会儿仵作从楼上下来,向曹县令禀报“禀县令,已经查验完毕,死者被押送囚犯的官差随身的佩刀一刀毙命,伤口自下而上,从右至左,死亡时间是在昨夜戌时,现场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房间也没有挪动的痕迹,更没有挣扎的痕迹,死者就是死在房中的。”
曹县令点头,随后问手下的刑捕,“周围可有发现异常”
刑捕摇头“并未在现场发现其他痕迹,昨夜大雨,周围即便是有痕迹,也很难保留。”
曹县令问哥舒琎尧“哥舒县令可有什么看法”
哥舒琎尧道“一切全凭曹县令做主,只是我那位知交在探案方面颇有天赋,因此还请大人稍留片刻,等他过来与我一同入现场查看一番。”
曹县令爽快答应“那我便让手下先把这些人带回县衙地牢狱羁押起来。”
哥舒琎尧“可以。”
他看伯景郁没有表明身份,也不便将他现在就捞出来,只能委屈他先进大牢里蹲着了。
一众人等被衙役用绳子捆起来串联在一起,连同押解的官差一并绑了,带他们回县衙。
许院判自然是不能被绑,朝廷命官即便是犯了命案,未查清之前,也需以礼相待,因此他自然正常五品官员该有的待遇,坐着马车舒舒服服地去县衙。
伯景郁他们就得被捆着押送回县衙。
路上遇到庭渊的马车。
庭渊也听见外面的动静,掀起帘子,看到伯景郁和惊风都被捆着,也是相当地惊讶。
但他想伯景郁既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多事,与他点了个头,便去与哥舒会合。
这一路马车跑得飞快,都快给他颠吐了。
等到了客栈时,人已经快散架了,是驾车的守卫将他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的。
这一路跑得飞快,从居安城到这里的县衙,又从县衙到客栈,上午出门,这下午才跑到,路上跑了少说两个半时辰,庭渊粗略估计今天怕是跑了得有六七十里,跑得他在马车内不是撞头就是撞肩。
走上两步险些就跪在了地上。
若非身边的守卫搀扶得快,他就已经要磕在石头铺的路上了。
哥舒听到马车的声音,从屋里出来,便看到庭渊蹲在路边起不来,整个人脸色苍白。
他快走了几步来到庭渊身边,“可还好”
庭渊摆了摆手,“让我缓一会儿。”
哥舒责备地看向赶车的守卫,“你怎么赶车的。”
庭渊“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从前出门马车都是慢行,突然跑得飞起,就像平常上班开4060迈,突然有人在盘山公路把车速提上了120,这七拐八拐的不晕都不行,何况即便是古代的官道,也不是水泥路那般平坦,而是泥沙与石头铺成的。
曹县令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哥舒县令,这就是你说的知交”
哥舒琎尧介绍道“这位是庭渊庭公子,出身居安城庭家。这位是本县的曹县令。”
曹县令“原来如此,久仰久仰。”
庭家在居安县周边几个县也算小有名气,曹县令自然是听过庭家的名号,不过是头一次见到这人。
庭渊回礼,“见过曹县令,如今这狼狈的样子,曹县令莫要见怪。”
曹县令忙摆手“哪里哪里。”
缓过劲来,庭渊与哥舒和曹县令一起进入客栈。
哥舒道“囚犯死在楼上的房间,昨夜大雨下了一夜,院子里没有任何的痕迹了。”
庭渊一看又要爬楼,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现在还真没这个力气爬楼。
哥舒问“要不我背你上去”
庭渊摆手“不必,我休息片刻,自己能上去,现场是个什么情况”
曹县令立马将刚才负责调查的捕头叫了过来,“给这位大人讲讲你们的调查结果。”
那名捕头道“是。”
随后给庭渊复述了一遍调查的内容,“昨夜大约是戌时五刻时,客栈里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声音来源是地字号的己号房,里面住着两名官差和一名囚犯,其中一名较瘦的官差陈之在楼下后院的浴房洗澡,另一名胖一点的官差郑南江下楼在后院方便回去,看到他们押解的囚犯闻人政被人一刀毙命死状凄惨地趴在桌子上,郑南江惊叫过后不知何故晕倒在地,而后住在对面地字号乙号房的客官哥舒无灾开门查看,他走进房中时,郑南江已然倒地,而闻人政已经断气,而后住在隔壁地字号丁字房的游商张闯出来查看情况时便看到哥舒无灾站在房中,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刀,吓得他以为是哥舒无灾杀了人,连滚带爬的跑下楼,惊动了其他人,纷纷到门口查看,大家看到的情况与张闯描述的相差无几。”
“再然后便是其他房间与楼下吃饭的客官上楼查看情况,那位在楼下洗澡的官差陈之与从柴房回来的店小二姜塘在后院浴房门外相遇,两人前后脚上楼,看到房内的情况,大家怀疑哥舒无灾是凶手,哥舒无灾否认他杀了人,几人据理力争后谁也信不过谁,于是便将所有人都聚在楼下,等待天亮后,陈之与姜塘一同到衙门报官,没人擅自动过现场的陈设,直到我们来,一切都是原样。”
整个案情清晰明了,基本情况庭渊已经掌握,问道“尸体可还在楼上,仵作验尸了吗”
仵作这时出来,将自己的验尸结果告知庭渊。
庭渊问“尸体可还在楼上”
仵作点头“在。”
庭渊扶着楼梯栏杆上楼,客栈是木质结构的,楼梯倒是坚固。
庭渊不得不感叹一句,古人的智慧和建造技术还是很了不起的。
费了些工夫才上至二楼,庭渊有些讨厌这具残破病弱的身体,却也没办法为自己换一具孔武有力的身躯。
只不过是爬了个楼,便头晕目眩。
站在楼梯口,便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从前做刑警什么没见过,他倒是看得开,可这具身体看不开,下意识地就想吐。
给庭渊整得也是无语了。
哥舒琎尧看他这个情况,说道“要不就不去看了。”
庭渊坚持“第一现场最为重要,往往第一现场的证据是破案最直接和最关键的。”
哥舒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庭渊,“那你用这个捂着点。”
行至门口,血腥味更为严重。
通常这些县令任职期间也遇不上几起杀人案,这方面的经验也就一般。
曹县令便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也遭不住,早早地就拿了手帕捂住了口鼻。
庭渊站在门外,却没着急进门,尸体已经被挪动放在了地上,但桌上与地上的血迹不难判断出来原来尸体所在的位置,加之一旁的捕头解说,庭渊也能在脑海里还原现场。
庭渊看了一下地面的情况,他低头看了一下仵作和捕头,仵作的脚上套着布袋,“这现场共有几人进过”
仵作道“除了我,便是两位帮忙搬尸体的捕头,为了留存证据,进屋前我们都在脚上套了布袋的。”
庭渊还挺欣慰,又问“那昨夜,有几个人进过这间房”
捕头道“只有五人,一个是店小二给他们房里送热水,另外一个是哥舒无灾进屋查看情况,接着就是囚犯本人,和两位官差。”
庭渊“有哪些人是下雨之后才进客栈的他们都是为什么来这个客栈居住,可问清楚了”
捕头“昨夜下雨之后到客栈的只有这房间里的三个人。”
庭渊“这地上三组沾带泥土的脚印可与三人比对过是否吻合”
“比对过,吻合。”
捕头指了指地上几组不同的脚印说道“脚印分布已经还原了他们昨夜在房中大概的活动范围,其中属于闻人政的脚印进入房间之后,便没有挪动过什么,直接坐在了桌子旁,随后面朝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便没再行动了。陈之则是从左侧去了床边,放了包袱,最后坐到了床前的凳子上,在闻人政的右手边,闻人政左手边的位置没有人动过,他对面座位前的脚印与郑江南相符。郑江南的脚印在屋里比较杂乱,四处走动过,有些脚印与自己之前的脚印重合了,他似乎是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庭渊问“所有人脚底的情况,你们都记录过吗”
捕头“记录过。”
“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并无异常。”
问的问题如此专业,让捕头比较意外,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办案经验却感觉挺丰富的,一时间对庭渊也多了几分好奇,他看着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跑,想不到面对这凶案现场,竟然毫不畏惧。
情况庭渊已经了解透彻,随即他从捕头手里接过布袋套在了脚上,进入案发现场。
血迹已经凝固在地面与桌面上,桌边一共四个位置,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进出口便是房门,而闻人政坐在进门东边的凳子上,在他右手边位置后多走两步便是床,屋子并不大,因此可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
闻人政的身后是一个柜子,用来放衣物的,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面铜镜,应当是供住客梳妆用的。
屋内的东西倒是齐全,让庭渊没有想到。
他来到尸体旁蹲下,对仵作说“把你验尸的手套给我一副。”
这些手套多数是用动物的皮缝制,做工粗糙,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庭渊也不好挑剔什么,接过戴上。
仵作看他这模样,问道“小公子莫不是还懂得验尸”
庭渊“略懂一二。”
他们做刑警的,虽不能与专业的法医相比,但基础知识还是要了解的,如果这些都不了解,如何能办好案子
闻人政身上盖着白布,白布之下身躯赤裸,庭渊掀开白布,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头上发丝里也是一点不落地检查了一遍,接着开始查看死者的指甲缝,口鼻,耳朵,随后是背部。
一圈看下来,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仵作看庭渊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是惊奇,这公子看着年岁并不大,却能如此娴熟他们验尸的流程,连他也是不曾想到的,想他在这个年纪,看了尸体都发怵。
庭渊本人对这些尸体没什么感想,倒是这具身体扛不住。
都是他强力压制,才能保持镇定验尸。
对于验尸他也是只知皮毛,应付眼前这具尸体,倒也是足够了。
这里是古代,也没有现代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死法。
仵作问“小公子看出了什么”
庭渊道“一刀毙命,伤口深约一厘,长约两寸半,从左前颈至左后颈,前浅后深,割断了左侧大动脉致死,因此血才会留得这么多,这个案发现场有很大的问题。”
捕头和仵作都有些诧异这小公子连这都能看出来。
稍微习武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个现场是有问题的。
仵作“小公子说说看。”
捕头也很好奇,想听听这位公子的分析。
庭渊道“无论是从正面还是背后割喉,割断大动脉血液都应喷溅,现场的地面过于干净,因此可以断定,凶手比死者个头要高,站在死者对面,以极近的距离和极快的速度在死者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抹了死者的脖子,地上并没有大量的血迹喷溅,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血液喷溅在凶手的身上,且凶手并没有在割断死者脖子的瞬间就将刀挪开,这才没有造成大范围的血液喷溅。”
刀口堵住了死者被割断的脖颈处的伤口,阻止住了血液的喷溅。
曹县令此刻再看庭渊,哪还有刚才的质疑心思,这简直就是珍宝,和哥舒说“哥舒县令这位知交好友可不简单。”
哥舒早就见识过庭渊破案的能力,只是浅浅一笑。
哥舒“对于凶手,你可也有推论了”
庭渊摆手“不忙急着定论,待我四处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