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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风忽作。一黑衣人矫捷地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听澜殿的墙头,在风声的遮掩下,他手臂轻扬,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便随风遍布了整个听澜殿,不多时,殿外值守的宫人皆晕倒在地。
他轻轻跃下墙头,先是进入偏殿迷晕了秋棠,又悄无声息地来到姬云野卧房的窗外,扔了一把粉末进去,静候了片刻方推门闪入房中。
姬云野果然已经陷入昏迷。黑衣人手脚麻利地扛起他向外走去,一路顺遂,未曾遇到阻拦,却在出宫后被另一黑衣人截住。
那人拔出腰间软刀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劫持皇子?”
先前那人一怔,旋即轻笑道:“原来是西延小王爷,幸会。”
这个声音,分明是
康穆宁一惊:“怎么是你?你劫他作甚?”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不放心可以随我来。”黑衣人说着,纵身跃起,一路借力飞奔而行。
康穆宁紧随其后,跟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
将姬云野安置在床上后,黑衣人扯下了面罩。只见他面如皎月,眸隐流光,身姿秀逸,貌若神祇,不是凌月又是谁。
康穆宁亦同时扯下面罩,他疑惑不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凌月也不隐瞒,直言道:“他中有情毒,我要为他施以换血之术,整个过程需要数个时辰,此时不能被人打扰,你可否为我护持?”
康穆宁不由愕然:“换血?和谁换?”
凌月瞥了眼床尾。康穆宁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他阔步上前打量了片刻,惊讶道:“你竟把他给劫来了?”
此人是前几日在街上轻薄花缅的柳成坤,他当时虽未亲见,可后来却对他多有关注,在青.楼里倒是打过照面,没想到柳丞相的公子他也敢动,康穆宁不禁由衷佩服起凌月来。
“你将柳成坤迷晕我尚可理解,可你为何要将姬云野也迷晕?”
“施行此术会大伤施术者的元气,折损功力,我怕他会不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为何要找上柳成坤?他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万一事情败露,你就不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莫非你只是为了报复他轻薄缅儿的行径?”
“他既敢欺负缅儿,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不过也不尽然。互相换血之人必须要血液相融才行,否则会血凝而亡。我之所以将他劫来,是因为他们二人的血液可以相融。”花缅被柳成坤轻薄那日,他采了柳成坤的血,那时他便有为姬云野换血的打算了,至于所谓的咒术,不过是骗骗柳成坤的小把戏而已。送别那日,他取了姬云野的血,自然也不是为了研究解毒之法,而是为了留下样本寻找血液相融之人。没想到,他和柳成坤的血液竟然可以相融,还真是天意。
康穆宁疑惑道:“不是说只有直系血亲的血液才能相融吗?”
“非也,亲人的血液未必相融,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可能相融。”
“原来如此。可你若将带了情毒的血换给了柳成坤,他又当如何呢?”
“自是等到毒发后暴血而亡。”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很难让人相信,它所说的竟是一个人的生死。康穆宁啧啧道:“为了缅儿你还真是连草菅人命的事都做得出来。不过,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全柳成坤的性命,又能除去一个毒害缅儿的人。”
凌月不禁愕然:“何人毒害缅儿?”
康穆宁咬了咬牙:“姬云野的小妾秋棠,今日在蓝惜蕊送给缅儿的葡萄中下了寒毒。”
“你说什么?”闻听花缅中了寒毒,凌月心头一颤,只觉浑身血液皆已凝固。
康穆宁自顾说道:“今日缅儿不让姬云野审问秋棠,还说什么即便是她所为也动她不得。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就动她不得了,如今听你说出姬云野中了情毒,我方理清这其中的关联。原来秋棠竟是姬云野的解药。不如你再稍等片刻,待我将秋棠掳来你再为他们换血如何?”
凌月不禁眯眸看着他,此刻,他已猜到他打了什么算盘,联想到他今晚的举动,他恍然道:“莫非你今晚原本就是打算劫持秋棠的?”
康穆宁点了点头:“没错,我本想将她卖去妓院。她既有害人之心,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不过如今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把她送给柳成坤做解药更合适一些。”
凌月无奈一笑:“也亏你能想出这种方法来。既然如此,你速去速回。那药效足够他们睡上一整夜,你要小心行事。”
“放心吧。”话音方落,康穆宁身形一闪,已然消失在凌月眼前。
凌月为姬云野和柳成坤各自喂了强身补药,自己也服了压制体内毒性的药丸,又为二人输以内力,温化躯体,促使药物生效。待一切就绪,康穆宁恰好扛着秋棠进了门。
凌月将二人摆成盘腿相向而坐的姿势,在他们双掌中各划开一个刀口,又将他们的手掌相对而置,然后对袖手旁观的康穆宁以眼神示意道:“有劳了。”
康穆宁险些跳脚,他指着他们对在一起的手掌道:“你想让我帮忙固定他们的手掌,然后保持这个姿势数个时辰?”
凌月尔雅一笑:“没错。”
“凭什么?”
“就凭我们不能前功尽弃。”
康穆宁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秋棠,恨声道:“算我倒霉。”
待康穆宁就位,凌月以掌心覆向柳成坤的后背,以右掌发力驱动他的血液自右掌经姬云野左掌缓缓流入姬云野的身体,再以左掌收功,让姬云野的血液自右掌慢慢经柳成坤的左掌流入柳成坤的身体。此间,他要把握好运功力道,控制好血流速度,还要估算好血液总量,不容有分毫差池。
随着夜色加深,骤起的大风变成了狂风,继而雨点砸落,瞬间变作瓢泼大雨。院外枯枝陈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房内却静谧得有些诡异。
时间仿佛凝固了般过得出奇缓慢,康穆宁架着酸痛的臂膀神色复杂地看着凌月,只见他双眸紧闭,眉头深蹙,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原本红润的唇瓣渐渐褪去了血色,越来越苍白。
若非不能打扰他,康穆宁真想问一句,你还撑得住吗?我可要不行了!
就在这时,凌月睁开了眼睛,他疲惫地看了康穆宁一眼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唇角缓缓溢出鲜血,他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康穆宁一惊,连忙松开酸痛的手臂过去探凌月的脉博。一探之下,他心中不由惊悸。凌月的脉博微弱到几乎寻觅不见,内力更是几近消失殆尽,他身上原本就中有奇毒,全靠内力圧制,如今没有内力傍身怕是凶多吉少。为今之计,需以内力为他压制体内的毒性先保住性命,再以奇药补充元气,待身体复元再修炼内力。即便一切顺利,等到内力恢复怕也需要数年的时间。
容不得多想,康穆宁将凌月扶坐而起,先给他服了一粒随身携带的续命丹,又以双掌覆于他背后,将内力缓缓注入其体内。待其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并醒转过来,康穆宁方松了口气,他不无调侃地道:“你可知,若非有我在,你现在只怕正跟阎王下棋呢。”
淩月虚弱一笑:“多谢!”
“你体内的毒现在已无内力压制,必须尽快解了,否则会危及性命。”
“嗯。”
凌月对自己生命毫不在意的淡定让康穆宁陡生恼意:“你嗯什么?你究竟身中何毒,说出来或许我有解毒之法可以救你。”
凌月淡笑道:“我若知道是什么毒又岂会至今还解不了,五年来,我试过了所有的解毒方法,最多也只能压制,而无法根除。”
康穆宁闻言,神色一滞,他思忖片刻道:“西延北部有一座高达千仞的雪山叫做玉雪峰,此山长年被冰雪覆盖,崎峻高险,少有人能攀爬上去,但峰顶长着很多珍贵的火莲花,可驱百毒,治百病,或许对你体内的奇毒有效。你不如随我去西延,我手下有不少高手,或可为你攀援采摘。”
“那便多谢了,我亦正有此意。”凌月倒不客气,他勾唇一笑,“至于那火莲能否驱除我体内的毒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可以治好缅儿的寒毒。”
康穆宁顿时喜形于色:“如此岂不更好。如今,你的病已拖不得,我们必须尽快起程。”
此时,风停雨住,康穆宁起身走到墙边的桌案前坐下,他执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柳成坤,告知他身中情毒并需秋棠每月以身为他解毒之事;一封给花缅,向她解释今日之事并辞行。而后他自凌月身上取了忘尘草为秋棠服下,又将它们二人送回了丞相府柳成坤自己的房间。
最终,当康穆宁将姬云野送回听澜殿再和凌月动身起程时,天色已经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