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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间依旧绿意盎然。过了整个冬季,也唯有这些被称为君子的植物才能风华不减。
小道上一匹马拉着一副车架,左右跟着几名侍卫。即使行走在偏僻的地界,侍卫依旧面色淡然。
即使风尘仆仆也毫不在意,他们放松的表情给人一种像是在逛自家后院的感觉。
其中一个侍卫勒马停在马车边,马车里隐约瞧见一个人上身的影子。
“公子,前方就是宥城。”
车帘从里面掀上一角,露出一张坚毅年轻的面孔。一道寒光从侍卫眼前划过,来自马车内那人手中擦拭的横刀。
“进城吧。”
扔下一句简短的话,车帘被重新放下。侍卫道声“是”回到前方,轻轻招手:“进城。”
木制轮辐在牵引下徐徐转动,在干结的泥路上留下两行长长的车辙。林间马蹄声渐渐式微,被风吹拂竹林的窸窣声覆盖。
人这一种充满好奇的生物,不管哪个地方只要有人扎堆就要去围观。这是很多人生活的常态。
宥城从未经历过战争。上次二十万军队开来的场景在很多人眼里像是天兵天将。
一旦从日常繁杂千篇一律的工作里挣脱出来,很多人第一件事就是晃荡着两支无所事事的胳膊,钻进路边的某个茶肆酒馆,一边听着说书的说起军队里的奇闻异事,一边磕着干炒花生。
两三杯温润的酒液下肚,气氛就变得活跃激烈。
对于大部分城中居民,这算是一种休闲和排解。他们犹擅长苦中作乐,战争年代,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对于一些外来者,这一种奇怪的景象实在叫人担忧。听说辽军要打来了,城外大军每日操练时的呼喝声也在一天中的固定时刻传到城内。
种种迹象无疑是一道催命符,在挑拨一些人脆弱敏感的神经。
那么城内这些茶馆酒肆里的人,到底为什么还能谈笑自若?
“是因为无知。”
一个侍卫说。
不知名的简陋酒馆,天井中央搭起的高台上围了一圈前仰后合的听众,一名说书先生穿着灰色长袍,捋着山羊胡,似乎在说着什么故事。
这边远离喧嚣拥挤的角落里,一行人在桌边静坐,叫了几壶茶和几盘小菜。
赵磊摇了摇头,望着那边热闹的场景,说:“我本以为这边要打仗了,多少会有些冷清。”
“冷清”一词引得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他们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既然要打仗,即使宥城不在辽军的推进线上,但宥城既然已驻扎了军队,辽军就不会坐视不管。
城守和带兵的将领应该已经把其中要害告知给底下民众。这些消息一出,谁还能有闲情逸致到这茶馆酒肆里喝酒逗趣?
“你去探听一下。”
赵磊吩咐一名侍卫。
那侍卫应了一声,端起一杯茶往人堆中步去。
堂官取了一壶酒来,接着有从食盘中端下几碟菜品,三盘肉食一盘青菜,这样的豪华搭配引得一些人眼馋,眼神不时往这边瞟来。
赵磊举起酒杯闻了闻,眉间一皱。
“怎么了?”
一侍卫问他,“是酒不合口味吗?”
赵磊抿了一口酒液,澄澈的水流灌入他的喉间。
“这酒,太甜了。”
侍卫端起酒杯尝了一点,砸吧了两下嘴,“果然甜了点,还没什么酒味儿。”
当即叫来堂官,问他:
“伙计,你们没有烈一点的酒吗?”
堂官将端完菜碟湿漉漉的双手在肩上的褡裢上揩干,赔笑着:“对不住各位客官,咱们这儿就只有这种清酒卖了。”
“卖光了吗?哦,你们生意真让人羡慕。”
堂官笑着说:“不是,我们从前段时间开始就不再经营烈酒了。因为比起烈酒清酒更受欢迎。”
那侍卫满脸不可思议,“烈酒可是好不容易才提炼出来的珍品啊,你们莫非是在卖的清酒里加了什么灵丹妙药吗?”
一边坐着的赵磊闻言一愣,狐疑的在酒壶口边嗅了嗅。
堂官解释了一遍:“当然不是,我们店里的酒其实也和其它地方的一样。只是我们沾了光,所以总有人来咱们这儿喝酒闲聊,为了不提前喝醉,所以大多都爱喝点清酒提提神。我们店里清酒的配方可是独家配置,很受她喜欢呐。”
对于堂官说的话他们面带疑惑。无论是赵磊还是另外几名侍卫,眼中都充满了茫然。
这时听那堂官说:“这个点,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人?指的是他口中的那个“她”(他)吗?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忽然一声轻柔的女声传来:“在忙吗?”
堂官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应了声:“来啦!”
赵磊好奇的望过去。
门口的柜台边上,她站在那里,一身白衣,笑着提起一串铜钱。
堂官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色的酒罐,笑着递给她。
“今天就多买一罐吧。”
她晃了晃指尖上挂着的铜钱,笑着说。
堂官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罐酒给她,笑着:
“这可是三天的量了。”
“最近有大人物要来,多少要准备一下。”
“这种事,叫丫鬟来就好了嘛。”
她提起酒壶,笑道:“丫鬟离家出走了,我要自力更生啊。”
“姑娘真会开玩笑。”
奇怪的是,堂官听到她这话反倒笑得更开心了,望着她的身影走出去,送她走大街上。
赵磊回过神来,才发现酒肆里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望向门口的方向。直到那身影终于消失,他们才又重拾欢腾的气氛。
打听消息的侍卫这时终于回到身边,从人群中归来,看起来他手上的酒杯里丝毫不洒,但是肩膀的衣服已经皱了。
“殿下,原来刚才的那人就是龙校尉。这里的人都是为她而来的。说来好笑,那说书先生把她夸得天花乱坠,俨然把她当神仙了。我刚才问一个人说:你觉得咱们梁国里那个将军最威风,他居然说是龙姑娘。”
那侍卫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
“他们简直是疯了。”
笑完,却见桌上几人把自己直直的望着。
“呃公子还喝酒吗?”
丫鬟羞红着脸把龙淮君手上的酒壶卸下来,把她拉进院内。
“姑娘,你又跑去买酒。”
小丫鬟气鼓鼓的看着她。不管怎么说都是女子,怎么能一直这样大大咧咧的。
“啊,抱歉,因为喝完了。加上最近有客人要来”
“什么客人是借口吧?”小丫鬟嘟囔着。
龙淮君轻轻一笑。
小丫鬟见她又拿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敷衍自己,有些气恼。
她咬着嘴唇以前教导她的婆婆明明说过,对主人发火是一件又愚蠢又要命的事。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以前也还好好的,如今却好像被姑娘带跑偏了。她不禁有些担忧,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病了?